江湖意義

江湖意義

1

酒肆間。秦月與霍知命靠窗而坐,對飲。

秦月護住鬍子,慢慢地喝完一盅,彷彿無限陶醉。霍知命早已“滋溜”喝完一盅,大叫過癮。秦月叫道:“像你如此牛飲,能有什麼過癮的,只不過喉頭一熱,用來暖胃罷了。要慢慢的品,酒氣通鼻,那股醇香和口感才讓人陶醉。”

霍知命嘖舌,不禁面有愧色。窗外探入一頭來,叫道:“什麼狗屁話,喝酒不痛飲,談什麼痛飲。”儼然昨天醉鬼的聲音。秦月聽完,面有怒容,霍知命暗笑。

那醉鬼早已經走進酒肆,把一大葫蘆放在櫃枱前,叫道:“打滿,再給我來一壇‘狀元紅’。”丟下一錠銀子。小二爽快接了葫蘆,自言自語道:“換新葫蘆了。”當下下去打酒。

醉鬼徑向兩人過來,霍知命站起相迎。這才發現,醉鬼果然打扮光纖,一道美髯飄逸瀟洒,目中含笑,臉盤瘦削,乍看之下,竟與秦月有幾分相似,不禁心中一驚。

醉鬼已抱拳道:“在下楚惜材,不知兩位是。”

霍知命剛要抱拳還禮,秦月眉毛一揚,怒道:“滾開點兒。”

楚惜材將目光掃向秦月,也不禁愣了一下,見其怒不可遏,哈哈笑道:“好,我滾!別說,兄台的酒真是世間少有,在下一喝難忘。也怪兄台會生氣啦。哈哈。”其豪爽豪邁神色遠在秦月之上,他跑到附近一張桌子上坐好。秦月氣憤地“鐺”地拍了一下桌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霍知命無奈,坐了下去,盯着秦月看。

秦月瞪他道:“喝酒,喝酒,瞪着我看什麼。這人,看着就煩。”

這話聽到楚惜材的耳朵去,當下又大笑。小二早已背着大葫蘆回來,放下一壇狀元紅。楚惜材掄起罈子,大灌了一口,拍着桌子大叫道:“好酒,此酒甚好!”

掌柜的在櫃枱拱手笑道:“多謝楚大俠誇獎,小可甚為歡喜。只是小可一直不明白,這每天的狀元紅沒什麼不同,楚大俠卻彷彿新喝一般。”

“酒怎麼會有不同,釀酒糧食打下的節令時辰以及釀酒過程都會令酒的味道不同,就連就在運輸的時候,用什麼材質的木桶裝、運輸時間多久,都會對酒有影響。更何況醒來還能看到今天的太陽,還能有這樣的口福,豈不是美事?”

掌柜笑道:“楚大俠的一番酒經真令小可瞠目結舌,如果世人皆像楚大俠這般容易知足,世間也就不會那麼多事了。”

“哈哈。”楚惜材大咕美酒,酒順美髯而下。半壇美酒很快下了肚,楚惜材已有三分醉意。霍知命看着楚惜材放浪形骸的豪氣,不禁也受一些感染,只是礙於秦月,沒有過去。霍知命窺向秦月,見其神色似有緩解。

秦月道:“你要想過去喝酒且過去,我是不去的。”

霍知命當下欲起身離座。突然門外“砰”的一聲,站了一個人,大叫了一聲:“掌柜的,你的門該修得高些。”霍知命坐下,瞧來人。

有人喊道:“索命的來了。”

在外面人進來的剎那,所有的人都跑開了,獨留下秦月和霍知命,還有楚惜材、掌柜、小二。

掌柜笑道:“還是第一次見閣下這麼高的人,下次一定注意。”

果然是個巨人,身材極不協調,下肢很長,上肢相比較之下顯得很短,穿着利落的短褂長褲,更顯得比例不勻稱,五官卻精緻,眉間開闊,鼻子高大,顴骨平整,面色黝黑,看不出是喜是悲。肩上蹲一猴兒,仔細一看,比普通的猴兒大,原來是一個侏儒。膚色潔白如雪,面貌如女童,只是頭髮發黃,遠遠看來,誤以為是一猴兒。五官雖小,卻不擠,有七分俊俏,美中不足的是鼻子塌陷,鼻孔有些外翻。兩隻眼睛黑色如漆,發出陰冷的光。

巨人聽掌柜說話,大笑道:“掌柜的果然會說話,下次,下次,好,這可是個好彩頭。”掌柜笑着不答。

楚惜材見這一男一女,一巨一侏坐在對面。巨人坐下比普通人站着還高。當下笑道:“莫若喝一碗。”索性倒了一杯酒入碗內,隨手飛了過去。巨人將碗穩穩地按在桌上道:“我和內人在殺人前,不喝酒。”

楚惜材大叫“可惜”,道:“吃一頓,少一頓,活一天,賺一天,像二位將時間浪費在殺人的準備上,實在可惜。”

那侏儒喝道:“廢話少說,喝完了沒有。”繼而冷冷道:“不相干的人請速離開。”

秦月道:“我們喝我們的,你么愛打架一邊打去。這裏又不是你家。”

那巨人笑道:“這位小哥倒是個漢子,只要不插手,我們確實兩不相干。”轉而對楚惜材道:“還記得今年二月十二么?你在大街上打斷了一少年的脊椎骨?”

楚惜材喝了一口酒道:“不錯!”

聽了此話,秦月和霍知命有點動容。

“那時他親手殺了一個女孩,我教訓了他。”

那侏儒道:“你可知道那女孩是那少年的家奴?”

“這有什麼關係?”

那巨人冷笑道:“自然有關係,家奴的命本來就是主子的,主子讓他死,他不能活。”

霍知命突然怒道:“這是什麼混賬話!”

還未等其他人開口,楚惜材怒道:“再插口,給我出去。”霍知命面紅耳赤。楚惜材又呷了一口酒,緩緩道:“這小兄弟的話倒是我要說的。那孩子太可惡,小小年紀就當街打死一個女孩,如不懲戒,日後還了得。我問他為什麼要打死那個女孩,他對我道:‘我踹她兩腳,她還敢哭。我讓她別哭,她還是哭,所以我就繼續踹她,她就哭得更厲害,為了不讓她哭,我就拿石頭砸在了她的頭上。’像這樣的人,就要讓他一輩子不要出門,省得日後害人。”

“閣下說得倒不錯,你當時就該把他殺了。這孩子對你懷恨在心,所以雇了我們。他說要我們拎着你的頭顱去見他,他要在你的頭顱上砍上十八刀。”

“這孩子看來一點都沒改。”

“以暴制暴只能讓他更崇尚武力。他會惱恨,為什麼他沒有你這樣的身手而被你欺負。所以,你為受欺負的女孩出手,我們為受欺負的男孩出頭。”

話音一落的同時,那侏儒已經飛了起來,手裏拿着一個爆發筒,像是發出火石之類的東西,楚惜材噴出一口酒霧,去勢甚急,恰與**相碰,一團大火將空中的侏儒燒得一聲慘叫,讓人不禁想起玩火**。幾乎同時,巨人發出數點寒星,楚惜材噴出酒霧的剎那,已經推翻桌子,桌子空中翻滾,幾點寒星打在上面,不曾想寒星勁力並未消,力透桌面,帶着大力向楚惜材打去。誰也沒有想到,楚惜材卻輕易地接住,一指彈開勁力最大的。對方微一錯愕,他萬沒有料到自己穿破桌子的暗器功夫會輕易被人化解,銳氣一弱之下,卻突見一道酒劍射來,直貫咽喉。巨人定定地站在那裏,侏儒燒成了焦炭,其形恐怖。

楚惜材癱軟的坐在一個凳子上,大口地喘氣道:“喝下的好酒,可惜了大半。”雖然談笑,卻面如土色,顯然耗了許多真氣。精神委頓之下,突然巨人的身後飛出一蛇,直奔楚惜材。霍知命拔刀驚呼之下,蛇已經欺到楚惜材身前,顯然是毒蛇!

突然飛出兩物,蛇如強弩之末落了下來。原來秦月偷偷地拿了傻子一把指尖的刀,沒想到今日派上用場,正打在蛇頭上。另一物是枚釘子,是掌柜發出的,打在蛇的七寸上。掌柜彷彿沒事人一樣,袖着手,看了看酒肆破敗的景象,嘆了口氣,踱進了後台。

楚惜材對秦月道:“多謝兄弟相救。”

秦月冷笑道:“謝我做甚!我出手原本是多餘的。不過,我也當我已幫了你,抵昨天相救之情。”說完,彷彿就飽飯足一般,踱着小步出了酒肆。霍知命看着楚惜材,拱手道:“在下霍知命,我的兄長叫秦月,今日得見楚兄三生有幸。”

楚惜材面色已經好轉,笑道:“客套話就免了,原來你就是霍知命。年輕人甚好!哈哈。”說到年輕人,好像自己已蒼老不堪。他繼續說道:“剛才責備了小兄弟,希望不要見怪。”

霍知命慚愧道:“是我的錯。我是不該插口。只是我還是不明白,這兩個人面貌特異,卻並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為何要痛下殺手。”

楚惜材彷彿被問住了,盯着他看,反而讓霍知命不自然。秦月卻折了回來道:“江湖上以命相搏,生死一線之間,那裏容你想這麼多。身死是江湖人的宿命,所以以命相搏,誰也不會手下留情。像你這樣存善仁的想法,實在不適合在江湖上混。”語音雖不嚴厲,霍知命卻面紅耳赤。

楚惜材大笑道:“這話說得好,應該跟你喝一杯。不過,小兄弟不用氣惱,你這想法我們都有過,只是到最後,看得多了,就沒有想法了。來來來,喝酒。”

秦月譏道:“誰要和你這酒鬼喝酒,我是要你把我的酒壺還我。”

楚惜材突然面有難色,道:“不好,昨天被收留我的人家的女子給扣下作紀念了。”

秦月面露怒容,指着他道:“你……”

卻聽霍知命似乎痛苦的喃喃道:“那麼在江湖的意義何在?”

楚惜材不忍看秦月憤怒的臉,趕緊爽快道:“瀟洒人生、快意恩仇,管不平事、不義事,喝開心酒。”

秦月見話題轉移,當下也無奈。霍知命問道:“就這些?”

“這還不滿足啊。北方人講究‘老婆孩子熱炕頭’,一輩子也就這點追求了,知足常樂么。那還要怎的?”

霍知命似有困惑未解,似又茅塞頓開,總之是開心了。

秦月對霍知命道:“你離這人遠點。省得惹不必要的麻煩。”

楚惜材哈哈笑道:“看這人,還在惱恨他的酒。我把酒壺尋來還你就是。”

秦月冷冷道:“那是最好。賢弟,你還不走么?”

霍知命應了一聲,向楚惜材抱拳說了句“後會有期”。

兩人剛尋至門口,突然有個管家模樣的人尋來,看到兩人喜道:“終於找到幾位大俠了。我們老爺邀請幾位大俠去府上一敘。”隨即奉上拜貼,赫然有霍知命、楚惜材的名字,顯然以為三人是一路的。管家對秦月抱歉道:“這位俠士勿怪,因為不知道尊下的名字,只好空下了。”拜帖果然有一大段空白,上面有“史正龍”的名字,應該是那位老者的名字。

秦月反問道:“你們倒敢大搖大擺地出來!”

管家咳嗽一聲道:“據說牧羊主人有個規矩,只要有本事從他手上逃脫了一次,他就不會再來找麻煩。我們主人說,昨日蒙各位相救,因為少主人新亡,小主人又重傷,一時悲痛沒顧上各位,待出來時,各位已經不見了。主人說一定要找到各位,相謝救命大恩,所以我和幾個人早早就出來尋了”

秦月道:“我們也不圖這個,只是遇到就管一管罷了,請我們就免了,你且請回。”

霍知命也說了聲“是”。

管家見兩人沒有要去的意思,急道:“恩公一定要給這個面子,這大恩是一定要謝的,要不是少主人新亡,我們主人早已親自來了。更何況,我們主人說,霍大俠與史家是故人之交,是一定要拜會的。”

霍知命“噢”了一聲,秦月亦好奇道:“這倒奇了。”然後笑着對霍知命道:“你一出來名頭就大,想跟你攀關係的人倒不少,且看看去,說不定真是什麼故人,以後可有的酒錢了。”霍知命臉一陣臊熱。

管家聽到後面的話,說道:“那沒問題?”道了一聲“請”,卻見楚惜材還在喝酒,而秦、霍兩人並沒有叫他,不禁納悶道:“兩位大俠為何不叫上楚大俠一塊上路?”

秦月冷冷道:“我們又不是一路,你自己請他。”

楚惜材倒是爽快,聽說有酒喝,早已手舞足蹈。管家彷彿早知道楚惜材的脾氣,更是添油加醋地說“史府有一瓶酒可是宮廷玉液,那是搜購來的。”此話更是說得楚惜材心花怒放。遂四人成行。

走在路間,管家知道江湖人的脾氣,少做打聽,彬彬有禮的帶着大家一路向前,秦月突然問道:“你家少主人為何會亡故?看對手並沒有出招。”

管家嘆了口氣,眼睛就紅了,言道:“這真是個大不幸。曾有一個落魄之人用一百兩典當了一個暴雨梨花針,聲言日後定來取。所以我們一直封存沒有用。昨日突然想到了這個,原本要做最後一搏的。不曾想還沒到三更天,不知在什麼地方呼啦啦冒出十幾個人,一眨眼功夫跳出了大門外,嚇得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待到了三更天,聽到門外有敲門聲,接着是打鬥聲,我們不知道對手出了什麼花招,也就沒敢出去窺探究竟。后聽得外面打得急,少主人就跟羅家主人以及小人等一同去看看,走到門口聽到有人喊“幽燕刀”,少主人和羅家主人不禁大喜,說“真是天助我也。”少主人遂開了大門,看到先前的那些人正和恩公們打得火熱,於是就發了暴雨梨花針。只是我們都沒有想到,這暴雨梨花針後面也有機關,發出了一枚針,正好穿過了少主人的心臟。“

管家說到這裏時,心中滿是悲痛,彷彿限於巨大的悔恨中。

秦月無語,霍知命解開了心中的疑竇,也無語。楚惜材卻說道:“唐門的暴雨梨花針威力極大,看來唐門一早就知道如果落入敵人的手裏,自己反受其害,所以有了防範的機關,這法門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管家跺跺腳道:“正是,我們竟然沒有想到。”不禁有眼淚流出來。

巨大的光輝照在楚惜材的半邊臉上,楚惜材目光閃閃,眉毛舒動,有幾分英姿神武來。秦月看了楚惜材一眼,略有所思,不禁嘆了口氣。

霍知命也心中暗嘆,不知道秦月究竟有什麼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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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幽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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