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楔子 前塵舊事
江子萱被同胞兄長江邵樂牽着手,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說道:“哥哥,哥哥,今日老師又誇獎我了。”
聽到妹妹糯而軟的聲音,素來老成穩重的江邵樂也不禁咧嘴一笑,看向才五歲的她,愛憐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她口中的老師,是當今名滿天下的隱士——丘聃。此人素有才華,且生性洒脫,被當世諸多賢士名流所追捧,尤其是他在書畫上面的成就,更是無人能及。
即便是先帝,也曾為了請他出山教導皇子而三派使臣,可丘聃性格不羈,毫不委婉的拒絕。先帝不是不怒的,但,不被權勢所束縛、不為強權而折腰,乃是當世大賢的真品性,也是眾人追捧他的原因之一。所以,雖然皇室眾人對丘聃有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這樣高傲的丈夫,一生漂泊不定,不為他人所停留,更沒有起過收門生的心思。
說來也巧,半年前,一次偶遇,丘聃見到了江子萱,且十分喜歡她,甚至親自登江家大門,收她為徒。
身為百年望族的江家,自然不會拒絕如此好事,並順帶着要求丘聃教導幾個與江子萱差不多大小的江氏子弟……
江子萱說完話后便一直仰着腦袋,滿眼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兄長,面上清清楚楚的寫着‘快問我,快讚賞我’幾個大字。可是,她等了許久,兄長好似沒有詢問她的意思。
她不由嘟起了嘴,道:“哥哥,你怎的不問我老師誇獎我什麼?”
江邵樂從思緒中回神,對上她水汪汪的無辜大眼,道:“三娘告訴哥哥,老師誇獎你什麼?”
“老師畫了一幅畫,問是什麼。”
“哦?那大家怎麼回答的?”
“都說是婦人梳頭。”
“那三娘如何回答?”
“我說只看上面的話,是羊腸小道;只看中上部的話,便是蒼穹星宿。若是只看中間的話,當是山水彩墨。若是全部看的話……”
“若是全部看如何?”
“若是全部看,不過是亂七八糟、信手塗鴉。”
聽到江子萱的回答,江邵樂一陣錯愕,忍不住問:“你說邱公信手塗鴉……他卻誇獎你?”
“嗯,老師說別人看畫只是用眼睛看,看到的是膚淺的東西,看到的是這幅畫出自老師之手。而子萱,卻是用心在看!”說完,她又頗為苦惱的說:“哥哥,其實我也是用眼睛看的……”
江邵樂見她有模有樣的皺眉頭,不由哈哈大笑,道:“三娘莫煩惱,莫煩惱,只要你不說,哥哥不說,這世上便沒有人知道三娘是用眼睛看畫。”
“真的嗎?”
“當然!”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父親江閔的院子前。江子萱十分想讓父親知道自己被誇獎的事情,道:“哥哥,我們一起去給父親問安吧!”
江邵樂看着她虎頭虎腦的摸樣,又是一笑,如何會不知道她的心思?看了看天色,道:“哥哥早上已經問安了,現下還有事要去辦,三娘一個人去可好?”
江子萱懂事的頷首,鬆了兄長的手,又是一陣蹦蹦跳跳往江閔的院中竄進去。
江家素來講究規矩,其禮儀的繁瑣比之皇宮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唯有江子萱是例外,她是江家這一代唯一的嫡女,又是江閔最小的女兒,所以難免嬌寵了些。加之她自幼喪母,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江邵樂便對她呵護有加,遂養成了她這般沒有規矩的模樣,即便是進到父親江閔的院中,也不管通報之事,徑直闖入。
守院門的下人已經習慣了她的作風,而且江閔也從不責怪,看到她進去,也沒有人阻攔。
江邵樂好笑的看着她消失在後門,方才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只是,他沒有走出十步,忽然聽到院中傳來凄厲的叫喊聲。江邵樂大駭,這是子萱的聲音,忙折身跑進了江閔的院中。
待江府眾人闖進去時,看到的便是江閔雙眼發紅、提着正在滴血的寶劍的猙獰模樣。而在他的腳邊,一個已經死去的婦人面帶驚駭的躺在血泊之中。
一旁的江子萱,已經被這副血腥的場景嚇得暈了過去。
江邵樂頓時着急,忙將她抱了起來,大喊:“快找大夫來!”
說完,他又面帶怒氣的說:“父親怎可當著三娘的面殺人?殺的還是從小奶大她的路姨娘!難道父親不知道自母親先去后,三娘便將路姨娘當做了母親嗎?”
江閔本是醉酒殺人,此番聽到長子的責備,不由酒醒了一半,再看向被嚇得昏迷的江子萱,不由一震,慌神大喊大夫。
江子萱醒來后,雙眼空洞、不言不語。江閔原以為只是孩子膽小,受到驚嚇所致。可是過了一月多,這才發現,原本聰明伶俐、成天嘰嘰喳喳的她,忽然間不會說話了!
此事,難壞了江閔,也難壞了江家的老太君。江家不惜以重金聘來國手為她診治,卻依舊不能讓她說話。
江閔懊惱的發現,江子萱不僅不會說話了,更不願意和他人接近。唯獨兩人是例外,一個是她的同胞兄長江邵樂,一個是她的老師丘聃。
但是江邵樂開始逐漸管理家族事情,根本沒有時間常常陪伴她。唯有丘聃可以,但她每每見到江府其他人,便會驚恐不已。
丘聃見狀,提議將她帶走,雲遊四方,一來可以讓她淡忘江閔醉殺路姨娘的事情,二來或許有奇遇能找到隱於四海之中的岐黃高手。
江閔前思後想,她在府中每日提心弔膽,雖有不舍卻不得不答應,由丘聃將五歲的江子萱帶離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