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曲歸位
天氣異常寒冷,東陽在駙馬安煥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府邸。
沿途景象,不甚荒涼。滿眼都是黃色,光禿禿的泥牆,坑坑窪窪的地上填滿了渾濁的泥水,兩排路上乞討的可憐人兒更是隨處可見。
“大爺,給幾個錢吧。”這時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把一隻殘缺的碗伸到安煥面前,渴望的眼神望着他。
安煥警覺地把東陽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想就此繞道而走。東陽心生憐憫,遂從銀袋裏拿出一錠銀子,放在了男孩乞討的碗裏。
“謝謝公主!”小男丐喜笑顏開。
“誒?你怎知我是公主?”東陽好生奇怪。
男丐笑言:“看你們的裝束,不是富豪就是當官的;您站在右邊,這位爺又這麼護着您,您的身份肯定高他一等,聽說公主與駙馬就住在前面這條巷子裏,而您這麼美麗,恐怕您就是東陽公主沒錯了。”
見男孩機敏的模樣,東陽也笑了:“你可真會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塗振。”男孩一字一句答道,“塗改的塗,振奮的振。”
“塗振。”東陽默念,她重新打量了一番塗振,看他穿着草鞋的腳不停地原地哆嗦,遂又問,“你的父母呢,他們在哪?”
“我父母早就去世了。”塗振言。
“哦……”東陽埋怨自己的失禮,她與駙馬互相看了一眼,遂轉問塗振,“你願意隨我入府嗎?”
“當然願意!”塗振很是興奮,笑上眉梢。
“真可愛,來。”東陽絲毫不介意塗振邋遢的手,牽着他,將他帶回府中。
“等一下公主。”塗振突然停了下來,他從碗裏拿出所有積蓄,將這些分給了街上的其他乞丐,東陽問其緣故,其答曰:“我跟着您,以後就不愁吃喝了,所以要把這些錢分給其他人。”
公主被其言所感動,遂拿出銀袋將裏面所有銀子施捨給了周遭討飯的人。
轉眼,新的政權已建立五年,按禮,**之位早應有人佔據,然而現在,鳳鸞空待,遲遲不見其主。
不久前,皇宮進行了第一批秀女的選拔,後宮妃位,名花有主,唯獨皇后之位仍空置至今,眾臣勸艾楷賢早冊皇后,以安後宮,楷賢不以為然,他擔憂的,正是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
“庶子為帝,便不是庶子,其子又論嫡論庶,無以異也。”艾楷賢睥睨勸他冊封皇后的臣子們,結果了話題。
話說塗振進了駙馬府,看到的景象讓他眼前一亮:乾淨的房屋、豪華的裝飾,僕人們井然有序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時不時還有一股香噴噴的味道從廚房飄來。更讓他為之一振的是,敞亮的書房裏堆着一層又一層的書籍,彷彿能看好長時間了。
“養……性……軒。”塗振一字一字地讀着書房上的牌匾。
“你認識字啊。”駙馬問他。
“以前我爹教過我幾個字。”塗振笑道,“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了。”
東陽招呼管家近前,吩咐他給塗振準備幾件新衣裳,接着問塗振道:“以後你有什麼想要的,可以和我說。”
“我想要在這讀書!”話音未落,塗振馬上答道。
東陽與駙馬俱是愣了一下,反觀塗振一雙明眸確是呼之欲出地等待二人的回答。
“嗯……要不以後,你就當我的書童吧。”安煥點頭。
“好!謝謝駙馬!謝謝公主!”
“好了,先去吃飯吧。”
午後,陽光正暖,御花園傳來的歡聲笑語給冰冷的皇宮增添了幾分活力。
“皇上駕到!”
聞訊,“噠噠噠”小腳丫一步跟着一步,飛快地跑到艾楷賢跟前,笑眯眯地伢伢啟齒:“父皇!抱!”
一向冷酷的艾楷賢看見眼前這個肉嘟嘟的小臉蛋,終於露出了久違的微笑,他遂如其願將其抱起,幫她掖了掖衣服,點了點她靈巧的鼻頭:“哎呀,朕的銀雨啊,又長高咯。”
銀雨公主,艾楷賢第一女,因是在新年所生,火樹銀花,故名‘銀雨’,今年已經三歲了。
“臣妾參見陛下。”銀雨公主的母親,德妃湯氏近前行禮。
“嗯。”艾楷賢輕輕一應,繼續逗着懷中的小公主。
礙於皇帝的威嚴,德妃始終不敢多發一言。艾楷賢將銀雨放到地上,緊緊牽着她幼小的手,慢慢跟着她的腳步,陪她前行。
“稟陛下,禮部尚書鄭預求見。”此時,褚裕過來稟報。
“讓他過來吧。”
“是。”
頃刻,鄭預走近,禮儀過後,其言:“陛下,秋高氣爽,萬物肅殺,正是圍獵之際,陛下英明神武,臣等欽佩已久,不如以示群臣,好讓諸位臣工一飽眼福。”
艾楷賢不看滔滔不絕的鄭預,他繼續牽着銀雨的手,帶着她走路:“好,那就依你所言,吩咐下去吧。”
“微臣遵旨。”鄭預作揖行禮,“陛下,按禮以往帝王行獵,都命宗室子弟共同前往,不知此次陛下要喚哪幾位殿下同去?”
聞此言,皇帝停下了腳步。一陣冷風捲起落葉,弄得漫天飛舞。
“宗室子弟?你以為,還有什麼宗室可來么?”龍目視去,與這秋風一般,陣陣刺骨。
鄭預大驚失色,忙跪下求饒:“微臣惶恐!還請陛下恕罪。”
此時,銀雨吸了下鼻涕,艾楷賢注意到她,便將她抱給德妃,先讓她回去了。
“就讓駙馬安煥一起狩獵,告知五品以上官員,一併到場。”艾楷賢聲色低沉,邊往回走,邊吩咐道。
“微臣遵旨。”明明是秋日,鄭預卻留下了一滴汗珠。
皇帝將於三日後在東郊圍獵的消息,逐漸傳達給了相關人員。東陽公主將一副嶄新的鎧甲親手給安煥穿上,仔細端詳了番。
“嗯!很合身!”她拍了拍安煥的胸脯,“我們駙馬穿這身出去,肯定能凱旋歸來。”
“打個獵而已。”安煥微笑,他將公主的手輕輕放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
一旁的塗振彷彿有心事一般,悶悶不樂的,見公主夫婦不說話了,這才啟齒:“公主、駙馬,小人有一事,特別想求求駙馬。”
“何事啊?”
塗振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明天……明天小人也想跟駙馬一道前去。”
“你?你一個小小書童,去了幹什麼?”安煥問之。
塗振立馬抬頭回道:“我……我能見駙馬是三生有幸,如果還能親眼見到陛下,我這輩子都值了!”
“哈哈哈哈……”東陽與安煥聞言大笑,“好,就滿足你這個願望!”
“啊!謝駙馬、謝公主!”塗振甚是開心,連忙跪下謝恩。
“快起來吧。”東陽扶起他,“塗振啊,最近都在看什麼書啊?”
“小人最近在看《平史》。”塗振答。
“平史?”安煥奇怪,“平史這類書籍,你看得懂嗎?”
“大部分能看懂,看不懂的就去請教了賬房先生。”塗振如實回答。
東陽又問:“那你看到哪了?”
此時,塗振面露微笑:“我已經把它看完了。”
“看完了?”東陽與安煥異口同聲。
“那麼厚一冊書,你這幾天功夫就看完了?”安煥實在不相信,他走近塗振,“我且問你,平將郝洲,是如何收復的中原故土?”
“平將郝洲,官居三品,世代事平,於武帝天蒼三十二年,率師二十萬,借道西境,沿途棄輜重領兵將輕行渡江,措手不及以致叛軍潰敗,以此收復故土。此事在平史下冊,第一百三十二卷和一百三十三卷,均有記載。”塗振舌不打卷、語不停頓,胸有成竹,脫口而出。
公主夫婦聽得是目瞪口呆,二人面面相覷,還是不敢相信的樣子。良久,東陽問他:“塗振,你今年幾歲了?”
“回公主殿下,小人今年九歲了。”
…………
夜色將至,人行漸遠,彷彿是這看似有錯的秋風,捲走了寥寥無幾的生機。大和,想來也已立國三百年了,依舊如此,依舊如此。
夜霧瀰漫,街上再也沒有人影,連一盞朦朧的燈火都顯得難能可貴。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有人乘機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