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流涌動
弘啟十一年,秋,早朝。
“防禦蜀洲的探寒關,兵馬十萬有餘,是其他關隘的兩倍不止,如今陛下入主京師,探寒關的兵馬是否按律裁減?”兵部尚書彭元灝問道。
艾楷賢,言:“探寒關,是朕起義兵時最大的障礙,如今兵馬堆積如山,不知有誰可防,真是可笑。”
黃晉出言:“陛下,蜀地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先天地理優勢,兵馬過十萬,是多了,但裁剪也不能裁剪太多,以防有人有不臣之心。”
“是,臣附議。”彭元灝稟言,“蜀地太守高毅,自陛下登基后一直託病未來朝賀,更有消息稱其在蜀地越制招募私兵,不可不防啊。”
“也不盡然。”安煥,言:“高毅為人,雖然高傲,但也頗為忠義,再者其年過六十,若真有傷病,也符合情理,蜀地距離京城路途遙遠,想他一個老人,如何來得了?再說,探寒關兵馬若還是這麼多,豈不明示了高毅有不臣之心么。若如此將高毅逼急了,反倒不好。所以微臣覺得,理應將兵馬裁與其他關隘一樣。”
“駙馬爺!”黃晉駁斥,“人心焉能從表面看出?老夫覺得還是不可不防為妙。”
眾人各執己見,此時大家都看向皇帝,聽其裁決。
艾楷賢瞥過黃晉,言:“傳旨下去,將探寒關的兵馬,裁剪與其他一樣。”
“陛下!”黃晉猛然叫道。
“臣遵旨!”安煥言。
艾楷賢沒有理會黃晉,繼續問道:“眾愛卿還有什麼事嗎?”
禮部尚書刑溫,言:“啟稟陛下,太子殿下即將滿月,微臣請旨,禮部是否開始操辦相關事宜?”
皇帝聽聞,笑容隱現,整個人輕鬆了不少:“開始準備吧。”
“微臣遵旨。”刑溫笑言,“那這次宴會陛下意讓哪些大臣為太子殿下祝壽呢?”
“嗯……就讓六部尚書、駙馬安煥、樞閣張諳、議部張欣一起去,另外命樞閣和議部各帶兩名學士,屆時為太子賀詞。”
此言一出,眾臣覺得不對勁,這其中怎麼感覺少了個人。
“陛下……就這些人了嗎?”刑溫小心翼翼地試問。
艾楷賢掃視殿下,目光在黃晉身上駐足,嘴角露出一笑,遂轉而對刑溫說道:“沒錯,就這些人。”
“微臣遵旨。”刑溫應下。
黃晉的學生,工部侍郎石嵐心中不平,出言:“陛下,丞……”
“散朝!”未等石嵐說完,艾楷賢隨即宣佈散朝,黃晉盯着他,面色如鐵,眾臣面面相覷,頗以為奇。
待大臣們漸漸散去,石嵐走到黃晉身邊,問:“丞相,以往無論哪種宴會,陛下所請的大臣裏邊,您總是第一個,這次陛下為何唯獨漏了您啊。”
“哼。”黃晉嗤笑,“他哪是漏了老夫,他那是根本不想讓老夫去。”
“這是為何呀?”
黃晉的眼神漸漸淡漠,他沒有回答石嵐的不解,他回身看了看這張匯聚了畢生心血的寶座,緩緩說出口:“您,終究連個灰色地帶,都不願意留給老夫嗎?”
下朝之後,艾楷賢立刻去了風鳴宮。
“炫兒,讓父皇抱抱你。”艾楷賢迫不及待地抱起小旼炫,只要看到兒子,艾楷賢一天的煩惱立馬煙消雲散。
小太子發出咯咯的聲音,好似在微笑,白白的皮膚,澄澈的雙眸,微微上揚的唇角,很開心的樣子。
“善皓今天一天都沒有哭呢。”杜后欣慰地告訴皇帝。
“是嘛。”艾楷賢將孩子抱在懷中,用手指輕輕摸着他的小臉頰,“我們炫兒可要多吃些,好好長大。”
帝后二人其樂融融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太子,愛不釋手。
“對了,七月初八那日中午,朕要在麟雲台設宴,給炫兒過滿月,屆時你讓你的娘家人,也一起來吧。”艾楷賢對杜后說道。
杜后聞言,甚是高興,她站起行禮:“謝陛下隆恩。”
“是朕應該謝謝你才是。”艾楷賢微笑言,他的目光繼續留給了旼炫。
話說張諳回到文樞閣,叫來了塗振。
三年的時間,塗振已長成,他的個子約有七尺三寸(今約1.73m),劍眉依舊,與之前不同的是,他的眼神越發堅定,卻不像以前那般單純可見。
“最近書讀得如何了?”張諳與往常一樣問他。
塗振回答:“臣最近依舊在攻讀先帝的相關書籍。”
就在今年年初,《睿帝本紀》終於撰寫完成,塗振有幸陪同張諳一起檢查了這本書,成了這本大作的第一批讀者。
不過,這本大作在塗振眼裏,卻不是那麼價值連城,他直言:“《睿帝本紀》雖然是本心血之作,但章體循規蹈矩,依您所言,無非是資料合成而已,行文枯燥,只能當做查閱資料翻讀,若將用以飯後閑趣,怕是要硬着頭皮了。”
“你所言不差。”張諳默許,“但,這就是本紀,是大和的**所在。”
“晚輩明白。”
張諳有些欣慰地看着已然成長起來的塗振,三年的時間,他幾乎將所有的時間獻給了文樞閣,這三年裏,他沒有爭沒有搶,只是默默地面對那些書,有不懂的便向自己請假,顯得十分恭順。
“沒有多久便是太子殿下的壽辰了,陛下要在麟雲台為小殿下擺滿月酒,聖上有言,可命樞閣與議部帶兩名學士同往。”張諳說著,將目光拋向塗振,“老夫決定帶你一起去。”
“啊?”塗振沒有馬上反應過來,他聽張諳說著前面的話,以為又與自己無關。
呆愣愣的模樣,倒顯得反常可愛,張諳被其逗笑:“說了!帶你去麟雲台,吃太子的滿月酒!”
“真的嗎!”這怕是自殿試一別後,塗振第一回見到皇帝了,他有些激動,興奮地只能用一跪來表達自己的喜悅,“謝閣老!謝閣老!”
“誒,你這又是幹什麼。”張諳笑着,“快起來吧,這是你應得的。”
…………
五日後,麟雲台。
“李議郎!”塗振一來,便見到了李雋,他微笑作揖,“好久未見啊!”
“塗見學,好久不見。”李雋稍稍回禮,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塗振,又指了指自己,“不過在下,現在可不是一個小小議郎了。”
塗振仔細看了看,李雋的官服已是條雲綢袍,“許久不見,您已官升御史了啊。”他又伸出雙臂,低頭看了看自己,自嘲道:“在下不才,荒度三年,原地不動,自愧不如。”
李雋的笑容中,多少帶着點驕傲:“有才的人,就算沒有奪得頭籌,也會迅速追上去,也就這樣吧。”
塗振心知肚明,將其迎入宴內:“請入席吧。”
“請。”
少頃,皇帝就位,眾臣行禮過後,依次而坐。
杜后懷中的小太子依舊不哭不鬧,張望着四周,艾楷賢的心情自然不錯,宴上諸官面帶笑容,喜氣洋洋,唯獨杜後娘家人,神情複雜。
杜后的父親杜松,母親劉氏,俱是一臉開心的同時又有些束縛,他們一邊為自己的外孫茁壯成長所高興,一面又礙於皇帝的威嚴,始終不敢向前多看,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倒顯得舉足無措,有些尷尬。
與以往一樣,在眾臣的祝福后,皇帝命眾人作詩以賦,擔心把握不好準度而退怯的眾人,使得場面一度冷淡幾分。
“怎麼,今天眾愛卿,都不說話了?”艾楷賢故作驚奇。
“陛下,微臣議部御史李雋,前來賀壽。”李雋站起來,顯得底氣十足,他滿臉的自信似乎在告訴艾楷賢,正是那個神童,他又回來了。
艾楷賢自然沒有忘記他,見這人是李雋,楷賢心裏一愣,繼而有些反感,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嗯,說吧。”
正是少年,血氣方剛。李雋掃視在座諸位,胸有成竹,慷慨吟道:“殿澄極皇登位,百年大有可為,龍吟千秋萬世,鳳儀四道八荒,日月凌空高作耀,星光熠熠步殿堂。”他出口成章,平仄有聲,顯得大氣磅礴,渾然一體。
“好詩,好詩啊!”話音剛落,其他大臣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得到大家的褒獎,李雋更為高傲,他十分自豪,享受着這四起的掌聲,久久方才坐下。
艾楷賢盯着他,笑容漸漸磨平,他乾脆不語,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議部作完詩,按理輪到樞閣,張諳拍了拍塗振的手,“去吧。”
塗振遂站起,先行一禮,遂吟誦道:“泱泱四海仰鳳來儀,浩浩九州慕龍御祚,君子協未開而粲然,圖天下而等閑治,萬國來賀,天地臣服,皓夜星空光為喆,日月孤仙旼作中。”
塗振的詩,雖比不上李雋的鏗鏘有力,卻也柔中帶剛,一派正氣,小太子聞聲望去,注視着塗振,一眨也不眨。
話音剛落,李雋面露不屑,艾楷賢率先鼓掌:“不錯。”
“謝陛下!”塗振跪下謝恩,群臣隨後亦拍手稱讚。
隨後,艾楷賢獎賞了李雋與塗振,宴會進行到後半,大家酒過三巡,歌舞昇平,熱熱鬧鬧。艾楷賢藉機喚來吏部尚書楊韌,問其:“議部內負責議郎升遷的人是誰。”
楊韌一思:“回陛下,是議部輔長王勝。”
楷賢舉杯,冷冷道:“罷免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