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九年之約

夢秋水悠悠醒來，入目是家人緊張焦急的面龐，心中湧起一股曖流，心神一陣激蕩，眼角立時濕潤，柔聲說道：“爹、娘，水兒沒用，讓您們擔驚受怕。”忽地想起之前的危險，打了個激靈，慌亂道，“那些長臂猿妖呢？”掙扎着就要起身。

夢夫人趕忙一把按住，憐惜道：“別緊張水兒，咱們安全了，你就在娘親懷裏好好躺着。”

夢秋水心中一寬，螓首緩緩枕在娘親溫暖的臂灣，面靨流露愜意的微笑，輕聲問道：“娘，我們這是在哪裏？”

夢夫人柔聲應道：“水兒不用擔心，我們已經離開猿妖洞窟，暫時安全了。”

夢秋水睫毛輕顫，瞥了天色一眼，立即得出結論：“離暈厥不過半個時辰，看來沒有走遠，危機猶在，敵人隨時可能追來。”想到這裏，夢秋水心中不禁升起一縷擔憂，輕輕握住娘親的手掌，甜聲道：“真想一直躺在娘親溫暖的懷抱，就像孩提時，在您輕輕搖晃中，伴隨您柔美的歌聲進入甜甜的夢香。”

夢夫人慈愛一笑，輕聲道：“娘親的懷抱永遠是水兒的，水兒這一路累壞了，你呀現在什麼都不用去想，好好休息，咱們養足了精神再上路。”接着緩緩搖晃身子，輕輕哼起兒歌。

夢秋水不由痴了，恍惚間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即使在睡夢中，世界也是五彩繽紛的，沒有危險，沒有追兵，沒有磨難；只有快樂，只有夥伴，以及溫暖如春的永恆親情……然而一個聲音卻在心靈深處裊裊響起：“危機當頭，不是享受親情的時刻，夢秋水你首要任務就是儘快甩掉追兵，保證親人不受絲毫傷害。”

無限留戀，但不得不狠下心割斷這份美好，夢秋水只覺無形的重壓回落贏瘦肩頭，心中一凜，臉上卻不敢有絲毫顯露，甜甜一笑，反手把娘親緊緊擁抱，撒嬌道：“娘親懷抱是天下間最溫暖的，水兒只躺上一會兒，就覺得精神百倍，比一切靈丹妙藥都管用。”說完戀戀不捨直起身子，嘻嘻一笑，一個優雅360度轉身，神采奕奕道：“瞧，水兒是不是容光煥發，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一般。”

夢夫人明白女兒的心思，不忍親手打破眼前的美好，強顏歡笑道：“是，是，水兒面靨紅潤春花般嬌嫩，元氣恢復真快，剛才臉色蒼白，可把娘親嚇壞了。”

夢秋水一步上前，牽起娘親的左手，柔聲寬慰道：“好啦，娘親總是胡亂擔心，瞧瞧水兒現在不是好好的嘛，精神氣爽，英姿煥發，好啦，咱們開始趕路吧。”

夢夫人鼻頭一酸，眼眶濕潤，微微偏過腦袋，這時夢昊軒沉聲關切道：“水兒真的沒事？還是再休息一會兒吧。”

夢秋水故意輕嗔道：“您們這是關心則亂，女兒剛才僅是內力損耗過度，又沒有受傷，女兒現在全好了，您們呀就放一百個心吧。”說完上前牽起黎玉枝的右手，玉趾一踮，身輕如燕飄去。

“唉”夢昊軒輕嘆一聲，牽起夫人，對視一眼，身形一晃，如箭射向密林中。

又是一路狂奔，直到林中完全黑暗，“哄”一團火焰在空地中騰起，一吞一吐，地上影子時長時短。黎玉枝取下肩頭包袱，展開毛毯認真鋪好，柔聲道：“娘，今天您肯定累壞了，早些休息吧。”

“嗯”夢夫人點了點頭，卻不躺下，從懷裏取出一枚綠瓶，拔出塞子，倒出三枚圓滾滾綠丸，慈聲道：“水兒、雨兒還有玉枝都過來，這裏有三枚祖上秘制丹丸，能快速補充元氣，消除疲勞。今天經歷一番惡戰，身心俱疲，服了它保證明天你們個個生龍活虎，可以精神百倍趕路。”

夢秋雨精神為之一振，興奮湊上前，捏起一枚綠丸扔進大嘴，咕嘟一聲咽下，眉開眼笑問道：“娘，祖上這丹丸叫什麼名字呀，我怎麼從未吃過？”

夢夫人一反常態開起玩笑，微笑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十全大補丸，什麼都補，這回你滿意了吧。”

黎玉枝緊跟其後，接過一枚綠丸服下，關切道：“爹娘同樣累壞了，您們自己也要服用呀。”

夢夫人笑了笑，見女兒躊躇不前，綳起臉嗔道：“水兒今天苦戰，險些受重傷，最該服用，還不過來，娘要親自監督你服下。”

夢秋水心中正患嘀咕：“為何剛才娘親叫我時會微微愣神？”念頭一閃而過，抬頭瞥見娘親微惱的神情，忙不迭上前取過丹丸，溫順道：“女兒服用還不行嗎？”

看着女兒仰面服下丹丸，夢夫人肩頭微松，一臉慈祥道：“好啦，明天還要早起，你們現在可以打坐了，煉化丹丸后，早些休息吧。”

夢秋雨依言盤起雙腿，閉上眼睛之際，忍不住追問一句：“娘還沒有告訴我丹丸叫什麼名字呢？”

夢夫人柔聲道：“你現在專心練功，明兒一早娘告訴你。”

夢秋水肩負重擔，不敢有絲毫懈怠，很快進入忘我境界，腦海一片空明，內力在體內緩緩運轉，滋潤受損的細微經脈。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感覺眼皮有些沉重，空靈的境界出現無形的絮亂，心靈深處騰起難以抵擋的甜美渴望，無窮無盡，最後排山倒海般襲來，湮滅最後一縷神智，墮入深邃的黑暗。

見女兒身子一歪，緩緩匍倒，夢夫長噓一口氣，偏過面頰對夫君道：“水兒修習《往生經》，領悟高深玄奧的道法，漸漸有了百毒不浸的體質，深怕‘百日香’無法把她迷倒，還好今天她身受輕傷，大戰後心力交瘁，總算昏睡過去。”

夢昊軒目光流露些許迷惑，輕聲問道：“夫人為何要用‘百日香’把他仨都迷倒，是有什麼話不方便說，還是……”

“唉！”夢夫人輕嘆一聲，款款起身，把夢秋水仨一一抱起放到地毯上，憐惜地輕撫三人前額，漸漸眼眶濕紅，淚水簌簌落下。

夢昊軒一驚，連忙上前緊緊摟住，關切道：“夫人為何這般傷心，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讓昊軒為你化解。”

夢夫人轉身撲到他的懷裏，抽泣道：“我捨不得離開水兒雨兒他們呀，嗚嗚嗚嗚……”

知道夫人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和他商量，夢昊軒輕撫她的背脊，感同身受，哽咽道：“只要為了秋雨秋水他們，我什麼都能犧牲，夫人想說什麼就說吧。”

夢夫人仰起面龐，泣淚縱橫，悲聲道：“我真的捨不得離開他們，真的捨不得，嗚嗚……我武功卑微，是我拖累了你們，如果沒有我這個累贅，你們早就甩開追兵，遠走高飛了，嗚嗚……若是我以一死能換取你們的安身，我決不猶豫……”

夢昊軒雙目一瞪，雙掌一緊，用力搖晃她的身子，如臨大敵般厲聲喝道：“夫人胡說些什麼，我決不許你干這傻事，秋雨秋水倆也不許你干這傻事！”

夢夫人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嗚嗚，我……我離不開你們，真的離……離不開你們，我也知道你們決不會答應，所以我求夫君一件事。”

夢昊軒緊張神情微松，腦海閃過一種猜想，儘可能柔聲道：“夫人且說，只要合情合理，昊軒定然辦到。”

夢夫人收拾悲傷心情，深吸一口氣，抬袖抹乾淚水，道：“我武功低微，沒有我這個累贅，秋水他們行進速度會快兩成，所以……所以我……我有個想法，如果我們今晚離開他們，另覓一條逃亡線路，一來迷惑敵人吸引追兵，擾亂敵人的判斷；二來秋水他們輕身上路，能夠迅速擺脫後面追兵，不……不知夫君是否認同?”

“唉！”夢昊軒長嘆一聲，道：“當你取出‘百日香’讓他們服下時，我已經猜倒你心裏可能有這種打算，可憐天下父母心呀，我還能說什麼呢，只要對秋雨他們有利，能讓他們活命下來，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決不皺一皺眉頭。”

見夫君爽快點頭同意，夢夫人反而微微愣神，而後猛地撲到他寬厚胸膛，抱頭痛哭：“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可是我真的捨不得離開水兒雨兒，真的捨不得……嗚嗚嗚嗚，可是上天非生生拆散我們，我真的捨不得他們，捨不得呀，嗚嗚嗚嗚……”

夢昊軒落下兩行老淚，緊緊相擁，泣聲道：“我也捨不得他們，希望老天爺保佑我們，讓我們安然逃過這一劫，還有重逢相聚的一天。”

夢夫人忽地激動道：“會的，會的，佛主一定會保佑夢家，保佑我們再次相見！”

夢昊軒漸漸冷靜下來，道：“秋雨和秋水都是我們好兒女，他們醒來，猛然發覺我們失蹤，定然會發瘋似地搜尋，反而延誤逃亡時間，適得其反，這件事我們需要認真商量一番。”

夢夫人點頭同意，緩緩道出已經想好的計劃：“我們可以在地上留言，讓他們知曉事情的前因後果，並定下約定，約定再次相見的時間和地點。”

夢昊軒沉聲道：“不錯，必須寫上約定，否則不能安定秋雨他們的心情，若他們心神大亂，精神恍惚，逃亡路上就會留下更多痕迹，這樣反而害了他們，可是約定的時間要多長，在哪裏團聚好呢？”

夢夫人堅定道：“時間越長越好，若我們不幸被敵人追上，水兒雨兒他們還可以過上一段安定的日子，至於地點我倒沒有去想。”

夢昊軒沉吟片刻，緩聲道：“也不能太長，否則雨兒他們沒有了盼頭，心中思念我們，這樣對修行不利，至於相聚的地點……對了，天時地利，啊，我想到一個最佳的約定。”

夢夫人忙道：“什麼最佳約定？”

夢昊軒微微激動道：“九年之約！在飛龍港的九年之約！騰龍大陸和鳳舞大陸之間有座情人島，兩個大陸的霸主‘玄陽宗’和‘玄陰宗’為了情人島的利益歸屬，每三年要舉辦一次鬥法大會，那是世間最大的盛事，天下英雄無不前往一睹盛況，屆時群英薈萃，我們把相聚的地點定在那兒，即使我們不幸被‘玄陽宗’抓捕並以挾持，但那時天下英雄齊聚，‘玄陽宗’不得不謹慎行事，這就是天時地利，若秋水他們能夠巧妙利用人和，說不定能夠化解夢家這場災禍，我們一家重新團聚。”

夢夫人連連點頭：“這個主意再好不過，還是夫君想得周全。”而後神情一黯，失落道：“九年，九年，我要九年見不到水兒雨兒，這叫娘怎麼活呀，嗚嗚……”想着想着，悲痛欲絕，再次淚流滿面，顫顫巍巍伸手輕輕撫摸仨人面頰，深情凝視，絕別之情排山倒海衝擊心神，幾欲暈厥。

夢昊軒連忙伸手相扶，寬慰道：“九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秋水的修行來說最好，那時她完全煉化圓清法師饋贈的一身法力，達到金丹後期，成為一等一的高手，別人想要傷她就難了。”

夢夫人嗚咽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捨不得，他們從小到大就沒有離開過爹娘，九年呀，佛主呀，您在上天一定要保佑，讓他們無災無難，妾身甘願用自身的福氣與之交換。”接着轉身撲到夫君懷裏，凄聲道：“昊軒，佛主聽到我說話嗎，佛主會保佑他們會保佑夢家嗎？”

夢昊軒眼中淚花漣漣，嘴唇哆嗦道：“會的，我們一定會感會上蒼，感動滿天神佛降下祥瑞，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