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出城

“欸！”史來喜忍不住應了一聲，聲音逸出喉鼻之際下意識壓抑，溫柔輕飄，生怕帶給夢秋水一絲驚擾，而後腰桿挺直得像桿標槍，稚氣未脫的青春面龐笑容洋溢，雙手一抖韁繩，“啪”的一聲，不輕不重鞭打在馬背上。

清晨，天光熹微，車行轔轔，路上行人詫異地抬頭，朝華麗的城主座駕看去，不解思道：“城主昨天剛剛大婚，娶了一位國色天香的美嬌妻，大清早不摟着美人兒窩在溫柔鄉里，早早出巡又是為何？”

馬車四平八穩駛過三條長街，史來喜興奮的心情仍舊沒有平息，臆想聯翩：“啊！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終於有機會為美艷無雙的城主夫人鞍前馬後，我一定要好好珍稀，嗯，一定獻上無微不至的服侍，讓城主夫人感受我忠誠不二的謙卑。嗯，若城主夫人由此心情愉悅，笑靨春花，我小心翼翼偷偷瞄上幾眼，沾染些許仙靈之氣，那……那應是該得的恩賜，不會褻瀆夫人的高貴，嗯，一定是的，下回一定小心謹慎，不能看呆了，像木頭人似的杵着，再讓夫人心生不滿……”

史來喜正分神，忽地身後傳來一陣嬌慵的悅耳聲音：“來喜，先讓馬車停下。”

史來喜做賊心虛般，沒來由心中一陣慌亂，忙不迭勒緊僵繩，聲音沙啞應道：“是！”而後心神稍定，細聲問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夢秋水懶洋洋道：“早晨走得勿忙，這時才發現一直不離身的繡花手絹不見了，想來是落在府院裏，你回去幫我找找。”

史來喜心中好一陣為難：“能夠為夫人效勞是我這輩子的福氣，可是我若回府替夫人找手絹，誰來為夫人駕駛馬車？”定了定神，史來喜嚅囁道：“夫人吩咐，小的莫敢不從，只是……只是小的若回去取繡花手絹，這……這馬車就沒人駕駛，停在路中央似乎……”

史來喜沒有直明，頓了頓，硬着頭皮道：“剛駛出不遠，不若打道回府……”

夢秋水不耐打斷：“叫你做事哪來這多話，難道我不會安排，利索點下車！”

聽出不容置疑的威嚴，史來喜哪敢造次，應聲跳下馬車，忐忑不安道：“小的去去就回，絕不讓城主和夫人久等！”

夢秋水稍感滿意，緩和道：“不急，這裏離城門不遠，我讓城主為我當一回車夫，馬車駛到那兒，再找個守衛替代，你自己駕另一趟馬車趕來。對了，找到手絹後到流明軒問問軒主，我訂製的夏裝做好沒有，若是做好，一併送來。”

服侍美艷夫人的機會就這樣白白丟失，史來喜心中失落，身體像被抽空，無精打采應道：“遵命夫人！”轉身就跑。

夢秋水左手微挑窗帘，見史來喜消失在街道盡頭，抬起右手臂，衝著對街門面虛叩三下。“篤篤篤”，木門發出三聲輕響，夢秋水修為精進，隔空取物不在話下。

“吱呀”一聲，木門應聲打開，走出三人，夢秋水心中一寬，揪起垂簾快步走下，柔聲問道：“爹、娘、秋雨，一切還順利吧？”

夢夫人三步上前，牽起夢秋水的手心，滿臉關切盯着她，顫聲道：“一切順利，秋水你呢，沒受委曲吧？”

夢秋水心中一暖，柔聲安慰：“娘且放寬心，計劃順利，女兒沒受一絲委曲，從今往後，女兒再不讓爹娘擔心受怕了。”

夢昊軒急聲打斷：“秋水沒事就好，時間不多，你們娘倆路上再聊吧。府中僕人已被史府收買，半日不見我們身影立刻稟報，屆時仇家很快就能覺察密室內挖掘的暗道，追兵而來。”

“爹說得對，我們得抓緊時間！”夢秋水側臉瞅去，見夢秋雨一身史府僕役裝扮，臉上經過一番精心易容，乍一看僅有熟悉的親切感，點點頭道：“爹爹的易容術技藝高超，秋雨氣質再內斂卑謙些，旁人絕看不出一絲破綻！”

夢秋雨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緊張興奮道：“姐姐，我們馬上就要脫離苦海，到時要那老賊好受！”這一提醒夢秋水想起路上的思量，道：“還得勞煩爹爹出手，用針灸讓老賊臉上表情看着威嚴！”

夢昊軒連忙應道：“還是秋水想得周全！”說著快步踏上馬車。

夢秋水吩咐道：“秋雨到駕位去，記住現在是史府車夫的身份，注意行事說話。”接着拉起娘親的手快步行至馬車後面，打開后廂，道：“娘，委曲你和爹爹在後廂躺着，會有些氣悶，好在時間不長，出城后就不必受罪了。”

夢夫人順着她的手勢躺下，柔聲道：“只要咱們夢家能躲過這一劫，吃再多苦娘也不怕，可就怕拖累你們。”

夢秋水打斷道：“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娘，女兒不許您再說這類沒用的話了。來，您把頭枕在這個包袱上，裏面是些衣裳，會舒服些。”

“唉！”夢夫人輕嘆一聲，緩緩躺下，神情慈祥，輕聲念誦道：“願佛祖保佑夢家平平安安渡過此劫……”這會兒夢昊軒回到后廂，平靜躺下，嚴肅道：“秋水，可以出城了。”

“嗯！”夢秋水合上後車廂門，快步踏上馬車，輕喝道：“秋雨，朝北城門駛去。”

夢秋雨點點頭，手中韁繩一拌，喝道：“駕！”

半刻不到，高大城門映入眼帘，夢秋雨放緩馬車行駛速度，心情稍稍緊張起來，就在這時，前面一位身披軟甲的守城將領高聲喝道：“城主有令，任何車輛出關都需嚴格檢查，前面馬車速速停下！”接着大手一揮，身後兩排甲衛把手中長槍齊齊斜舉，整齊劃一。

“聿聿！”夢秋雨勒死韁繩，狐假虎威喝道：“你們眼珠給我放亮點，好好看清是誰的座駕！”

守城將領定睛看去，認出是城主的馬車，心中一凜，立刻換上另一副嘴臉，“刷”地一個立正，恭恭敬敬道：“屬下曹凌軍，率隊恭迎城主大駕！”

夢秋雨面無表情道：“城主和夫人要到古樂山莊渡假，你們快快放行，莫要耽誤了時辰。”

城主攜夫人出遊一事曹凌軍早有耳聞，前些天還有巨型屏風送往山莊，只是心中不知怎地，好似有一團迷霧不散，不禁抬頭仔細打量起夢秋雨。

“咦？”曹凌軍堆起虛委的笑臉，夾槍帶棒問道：“小兄弟貴姓，面生得很，小將未曾謀面過，以前都是來喜兄弟出差，怎麼今天突然換人，難道……難道來喜兄弟身體有恙?”

夢秋雨不卑不亢應道：“來喜兄弟另有任務在身，由我臨時接替，怎麼，曹將軍心中仍有疑惑，難道還想搜查馬車，你若是壞了城主和夫人出遊的心情，可有好果子吃了。”

曹凌軍心中一突，可心中疑竇愈發強烈，忖道：“我和史府小車夫這番爭吵，若城主坐在車廂，只怕早就出言喝罪，難道城主不在馬車上……”於是心思一轉，躬身道：“屬下曹凌軍叩拜城主大人！”

就在這時，車廂里傳出一陣嬌柔悅耳的聲音：“來喜被我支回府院取物件，由新仆來樂頂替，這可解曹將軍心中疑慮。”

曹凌軍面色一凜，誠惶誠恐應道：“屬下不敢，屬下冒犯夫人，罪該萬死！”嘴上這般說，可心裏卻別是一番滋味：“都說城主的新婚夫人貌美無雙，沒想心思一樣玲瓏剔透。”

夢秋水輕笑一聲，演戲說道：“城主大人，您手下將士個個盡忠盡職，不見你一面，只怕不放行喲！”接着抬腕掀起垂簾一角。

曹凌軍把身子躬得更低，卑怯道：“屬下赤膽忠心，絕無冒犯城主之意。”說話間抬頭瞄向垂簾，蔥白玉指後面露出一張威嚴的面龐，怒目睜圓，熟悉的強者氣勢撲面而來，絕對是城主親臨，不由芒刺在背，一邊躬身，一邊後退，朗聲喝道：“屬下曹凌軍恭送城主大人出城，恭祝城主和夫人新婚吉祥，永結百年好和！”

兩排衛士有樣學樣，一個立正，齊聲高喊：“恭送城主大人出城，恭祝城主和夫人新婚吉祥，永結百年好和！”

“駕！”夢秋雨一個抬手抽打韁繩，馬車緩緩馳出城門，百感交集：“半年來，姐姐就是這樣與仇家勞神周旋，虛與委蛇，心中受盡屈辱，而我卻不曾體諒她的苦衷，真是幼稚可笑，以後，嗯從今往後我要加倍努力練功，增強實力，再不讓姐姐遭受到惡賊的侵擾！”想到這裏，拳心緊了緊，目視前方，用力抽打韁繩，四匹駿馬長嘶一聲，撒開蹄子飛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