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影自憐
黃鸝對語，春色暄妍，物華明媚。
憑窗眺去，經歷昨夜初春最大一場豪雨的洗禮，後院小花園纖塵不染，長方青石地磚在薄曦照射下，熠熠發亮，彷彿蛻變成琉璃玉石。
假山造形獨特，像幾位環肥燕瘦的美女攏聚一起，鶯鶯燕燕品賞面前花叢的奼紫嫣紅，假山後面是一道精美的垂花門，雕樑畫棟。
滿園春色雖美，可外面的世界更加精彩，夢秋水心生嚮往，小嘴微撅，黯然思道：“不知夥伴們都出門沒有？唉，即使現在去找她們，也是受到冷落沒人理睬……”怔了怔，很快起身，娉婷邁着小碎步，穿過後花園，抬腳跨過垂花門來到前院。
前院有個丈許見方的天井，中央特別地砌成魚池，邊緣只餘一圈窄小的導水溝。昨夜大雨令魚池煥然一新，池水清澈透明，荷葉翠綠欲滴，幾朵尖尖荷苞俏生生隨風微顫。
夢秋水放緩步履，睜大眼睛看魚兒在池中追逐嬉戲，俄頃，站定在池邊高大的盆景前，蔥白纖指輕點，一滴飄零的雨水滾落葉片，引起連鎖反應，一陣“簌簌”輕響。
夢秋水心思卻不在此，明眸流睞，向下斜睨池中自己的倒影。
一襲略顯簡單的粉色長裙，袖口和裙邊點綴幾隻金紋蝴蝶，腰間紫羅蘭絲帶系了一個蝴蝶結，盈盈一握，盡顯窈窕身姿。長發如瀑，金黃金黃極是眩目，更襯賽雪玉肌。夢秋水蠻腰輕扭，金髮如波蕩漾，玉腕抬高，輕輕拂過耳際垂散的髮絲，微側身子，擺出另一個優美造型。
水中小美人兒甜甜一笑，如花綻放美麗，接着身形一晃，漸漸模糊起來。
夢秋水順着天井邊往回過，不時低頭側看池中倒影，轉過一個直彎，來到對面末排廂房。“嗯！”夢秋水輕咳一聲，稍稍整飭衣裳，“吱呀”一聲推門而入。
一束陽光穿過屋頂那片透明琉璃瓦，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一尺見方的光影。一位面容慈祥的婦人正埋頭制衣，聞聲抬頭看去，正欲說話，夢秋水快步上前，搶先道：“娘，我來了！”
夢夫人微笑道：“今天怎麼乖巧了，早早就過來練習女紅刺繡。”
夢秋水不依撒嬌道：“娘，女兒向來最聽您的話，什麼時候不乖巧了。”說著湊過小腦袋，細看娘親手上的活兒，微妒道：“娘又給秋雨做衣裳了。”
夢夫人停下手中動作，手指輕點她的額頭，笑道：“你呀，你那件早就做好了，進來時眼睛也不瞧瞧。嗯，到了廟會，你們就穿這身新衣。”說完努起嘴角，瞥了眼身旁疊放整齊的新衣裳。
夢秋水一下抱住娘親，撒歡道：“就知道娘親最疼水兒了。”說著在她臉上重重“啵”了一個。
夢夫人笑逐顏開，搖晃身子，美滋滋道：“好了，好了，別膩了，多大人兒還有孩子氣。”
夢秋水用力一緊，臉蛋輕輕婆娑，道：“就不，在您身邊秋水永遠也長不大！”
夢夫人輕拍她的手背，柔聲道：“好好好，水兒永遠是娘親的小乖乖，行了吧。”
“嗯！”夢秋水不舍地鬆開手，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從身旁籮筐取出未完的刺繡，微微愣神，便認真起來。
夢夫人覺得女兒今天表現稍有反常，撒嬌不說，對新做的衣裳沒看一正眼，往常只怕迫不及待比試起來，想到這裏，若無其事道：“水兒今天怎麼不出去找伴兒？”
“哦”夢秋水低頭忙着手中活兒，輕聲道，“想和娘親說說話兒，娘親不想秋水陪您嗎？“
夢夫人笑道：“你呀，今天嘴兒跟蜜似的，平時想讓你靜靜性子，你呀嘴上不說，心裏老不情願是吧。”
夢秋水辯道：“哪裏會呢，娘親肯定是說小時候的事兒，那時秋水不懂事嘛。”嘴上這麼說，可心思卻飄出窗外廣闊的天地，想道：“她們現在會幹什麼？去山間採花，還是……”精神恍惚，忽地手指一陣刺痛，不由得“哎喲”輕呼。
夢夫人急聲道：“怎麼啦水兒？”
夢秋水心慌應道：“沒什麼，一不小心把手指給刺到了。”手指之前傷口擦到箍圈，破皮微翻，血水又開始滲出。
“用嘴吮吮。”夢夫人放下心來，嗔怪道，“對女紅一點都不上心，你要把練功的心思挪出十分之一，早就是遠近聞名的大家閨秀，瞧瞧東街王嬸女兒靜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夢秋水吐出手指，不耐打斷道：“娘，我這不是呆在家裏陪着您！”
夢夫人性情極為溫婉，輕嘆道：“男人們在外面打拚，習些武藝防身，遇事不亂；女人們則持家操勞，修些養生之道即可，舞刀弄槍的總是不妥。咱們騰龍大陸的民風不比鳳舞大陸，那裏女子的武藝比男子厲害得多，所以是女人們當家作主。”
“唉，真搞不懂，女人學那些高深的武藝幹什麼，打打殺殺的成什麼樣子。”
夢秋水小聲嘀咕道：“我要是生在鳳舞大陸就好了，嗯，可以開山立宗，成立一個‘秋水宗’，廣招門徒，徒子徒孫們齊聲恭迎‘夢掌門’，那種感覺肯定非常的美……”接着開始浮想聯翩，娘親說話時，有一句沒一句心不在蔫應道。
小半時辰不到，夢秋水便坐不住了，雙手向前一攤，凝神細看，窈窕少女賞花圖完成一半，白緞上少女相貌俊俏，正是自己模樣，指間捏着一朵紅色玫瑰，顧盼神飛。
“唉，今天沒在狀態，半天只綉一枝玫瑰，而且……而且粗製濫造，少了嬌嫩的生機……”把手中刺繡往籮筐一放，夢秋水起身，懇求道，“娘，今天我沒有打坐，總覺無法集中精神，早些結束好嗎？”
夢夫人瞄了她一眼，坐直身子，道：“好吧，你心不在這兒，娘想留也留不住。”
夢秋水嘻嘻一笑，開心道：“謝謝娘！”說著一陣風衝到她面前，輕輕一抱，隨即鬆開，逃也似的快步，口中道：“娘，您也別累着！”
夢夫人搖了搖頭，笑道：“這孩子……”
“呼！”關上門后，夢秋水輕吐一口氣，放慢腳步，尋思道：“去哪裏玩好呢？哦，對了，聽說煜祺他們男孩之間要進行一場武藝比試，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們會聚在哪裏，歡迎我嗎？”
不知不覺，夢秋水又站在高大盆景前，低頭凝望自己的倒影。水中人兒眉頭輕蹙，稚嫩的面龐像覆上一層薄煙，淡淡的憂愁連清澈的水兒也化不開。
“唉！”夢秋水望着池面顧影自憐，輕嘆一聲，思道：“算了，去了也不開心，還是老實呆在家裏練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