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遠去天涯
嫦娥正要開口,卻見孫心兒雙眼之中抹過一絲金色光芒,接着,孫心兒冷笑一聲,說到:“哼,雲嶂霧繞,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能避得過我的火眼金睛,你的修為,不下萬年。報上名來,到底是何方妖孽?”
那婦人肩頭微微抖了抖,卻不肯轉身,只是頓了一下,便又抬腳向前走去。
孫心兒眉頭一皺,輕聲喝到:“哪裏走!”
話音一落,孫心兒整個身體化作一團金色旋風,呼嘯着沖那婦人籠罩而去。
眼見此景,嫦娥怔了怔,悠悠嘆了一口氣,自言到:“他真身回復不過數日,怎就承了那臭猴子如此大的戾氣。”
那金色旋風當頭罩下,婦人臉上現出一絲惱怒的神情,隨手一揮,一面巨大的白色圓盤自頭頂現出,堪堪擋住了孫心兒的去勢。
孫心兒攻勢受阻,金色氣團化作人形,伸出右臂,單手向下一指,一道金色細線打在白色巨盤上,一時之間,巨盤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佛家真言。
婦人冷哼一聲,心中卻道:你不用這“金絲佛語”會死么。
收了巨盤,婦人抬手一指,一道灰白色真氣打了出去,如流光閃電一般,擊在孫心兒那道金色細線之上。
一金一白,兩道細線接在一起,接頭處擰了一個疙瘩,但如同勢鈞力敵的拔河一般,那疙瘩顫抖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或,卻始終不離原地半分,不曾傾向任何一方。
此時,孫心兒一邊使金絲佛語與婦人對攻,一邊從半空中緩緩落下,站在婦人對面。他的眼睛,卻直直的盯着婦人,似乎要看出點什麼。
婦人只看了一眼孫心兒的眼睛,便轉移目光,不再與他對視,似乎她心裏做了什麼虧心事,沒來由的生出那麼一絲絲的慌亂。
就在此時,孫心兒另一隻手,五指微弓,一張太極圖砰然而成。太極圖散着幽幽的青光,圖中陰陽緩緩轉動。以婦人的修為,只一眼便可看見,那是道家的一等絕學,無法無極。
無法無極乃是方寸山菩提老祖的獨門秘技,脫胎於玉龍觀絕學《無極真經》,卻又更勝於無極真經。菩提當年憑着此一招,不知收了多少道行精深的妖孽。如今孫心兒身兼佛道兩家所長,使將出來,猶勝菩提一籌。
婦人眉眼一蹙,微微皺了皺眉頭,手中的白骨真絲又加了幾分力道,卻無奈另一頭傳來的那金絲佛語,也跟着沉重了幾分。
孫心兒手中的太極圖,陰陽旋轉逐漸加快,不到半刻鐘,那陰陽圖案竟如**一般,轉得難辯徑圍,發出一陣“嗚嗚嗚”的聲音。
孫心兒微微笑了一下,手臂一振,那太極圖脫手而去,正衝著婦人,如海浪般拍打而來。
婦人大吃一驚,她此刻使出八成的功法皆集中於白骨真絲,尚不能勝得他的金絲佛語,如今又來一個吞妖噬怪的無法無極,若是再不現出原形,使出全力,怕是真的要被他給收了。
想到此,婦人心裏又湧起一腔悲憤和怨艾:怎的幾世里欠了他,竟三番兩次被他欺辱如斯?
輕喝一聲,婦人雙臂張開,披頭散髮,渾身散發出一團白色氣霧,那氣霧很快便聚攏成團,形成一道白骨鑄就的大牆。
那無法無極一下打在白骨牆上,只聽轟然一聲,二者一同化作煙塵,待煙塵散去,婦人已不再是婦人的模樣。
站在孫心兒面前的,是身着一襲白紗的美貌少女,只是那少女的臉上,充滿着悲哀、委屈和怨憤。
孫心兒雙眼矇著一層汽霧,沙啞的聲音說到:“小白,你終於肯現形了。”
小白冷哼一聲:“什麼小白老白,認錯人了吧。”
孫心兒依舊沙啞着嗓聲,說到:“能使出這招‘白骨牢籠’的,天下只你一人。小白,我找你找的好苦。”
小白冷哼一聲,說到:“你做你的神仙,我做我的妖精,何必來叼擾我。”
說完話,小白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去。
孫心兒身形一閃,摹地在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出現在小白身前,迷濛的雙眼認真的看着小白。
小白一瞪眼,同樣身影一晃,消失不見。孫心兒轉過頭,朝不遠處的一處凹地看了一眼,也跟着消失不見。
下一刻,兩人同時出現在不遠處的凹地之中,依舊是孫心兒站在小白身前,動情的看着小白。
小白再次一瞪眼,又出現在另一處。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兩人已經在這片山谷消失重現了數百次。
這移形換影的法門,本不是什麼厲害高深的功夫,只是如他二人這般在極短時間內,頻頻使出達數百次,將這片美麗的山谷中點綴的全都是他二人的殘影,卻不是尋常的神仙和妖怪所能做到的了。
兩人的殘影又出現了數百次,每一次出現,孫心兒都站在小白身前,小白始終逃脫不了孫心兒的追蹤。
終於,小白氣不再逃離,面露憤慨,眼含嗔怨,立在當地,胸脯微微起伏。
孫心兒站在小白身前,微微笑着,眼神之中,卻沒來由的流露出一絲痞氣。
小白逃脫不了孫心兒的追蹤,心中已是氣極,忍不住大叫一聲:“你,你無賴。”
此言一出,倒像是堵氣撒嬌一般。
孫心兒卻仍是微笑着:“原諒我,如若不然,我便一直這樣跟着你,直到山無棱,天地合。”
看着孫心兒那無賴的模樣,小白情知移形換影跑不過他,便只是跺了跺腳,輕步向旁邊走去,想繞過孫心兒。
孫心兒忽然伸開雙臂,倏然向前一探,雙手穿過小白肋下,在小白身後一籠,將小白抱了起來。
小白驚呼一聲,沒想到他竟如此膽大,心中一驚,暗道:他真身回復,竟把那臭猴子的壞,也學了個十足。
此時,小白被架在半空中,使出渾身力道,猶不能脫得了孫心兒的雙臂,不禁大聲呼救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
天下第一等妖精,百年前曾殺上天庭,屠神滅仙的魔界至尊,此刻竟高呼救命。不論神仙妖怪,看到如此情境,怕是都會覺得荒誕至極。
小白轉過頭,圓睜雙眼,看向嫦娥,氣憤的說到:“你們幾個天庭的仙子,平日裏不都是懲惡揚善,造福百姓的么,此刻有人行兇,調戲女子,你們,你們就這樣袖手旁觀的么?”
聽到小白的話,嫦娥禁不住低下頭,神色頗為尷尬。
天聖元帥戲弄白骨精,這事兒除了如來和玉帝,三界之內,怕是沒人敢管,就算想管,怕是也管不了。
嫦娥微微低着頭,不敢與小白直視,眼神朝玉媚瞟了瞟。
玉媚心神領會,走上前,細聲說到:“這,這天聖元帥既已出手,咱們也幫不了什麼忙,不如,不如先回天庭吧。”
嫦娥也有些心虛,低聲說到:“既如此,那就由天聖元帥處理此處之事,咱們,先回天庭。”
說完話,八個仙子一一騰空而起,化作八道綵線,直衝天際。
眼見嫦娥和七仙女竟不聞不問,小白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着半空中那八道綵線,顫抖着聲音說到:“你們,你們還是不是……”
孫心兒緩聲說到:“好了,別生氣了,當年錯在我,我已後悔萬分,這數年來,我無時不刻不在想念你。”
小白用力拍打着孫心兒的雙臂,高聲叫到:“你,你先放我下來。”
孫心兒笑着:“你原諒我,我便放你下來。不然的話,任它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我便一直這樣抱着你。”
小白氣極而道:“你,你無賴,你無恥。”
孫心兒依舊笑着:“天底下,我便只對你一個人無賴無恥。”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如同一對夫妻吵架后,丈夫哄媳婦的情境。
但是很快,小白臉上的氣憤漸漸消彌,因為她看到,孫心兒的雙眼之中,竟緩緩流下兩道清淚。
孫心兒沙啞的聲音說到:“小白,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再也不放你走了,再也不放了。”孫心兒的聲音已經哽咽的有點模糊。
小白那清雅如水的雙眼之中,也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
長安城,夕陽西斜,磚石鋪就的街道上,襯映着一片金黃色的陽光。
一個俊秀儒雅、氣質超凡,一個眉眼如畫、閉月羞花,如此一對璧人,走在市井街道之中,不知引來多少艷羨的目光。
夕陽,在長安的街道上,一對剪影,相依而行。
小白微微仰着頭,注視着孫心兒的臉龐。
孫心兒問到:“怎麼如此盯着我?”
小白嗔到:“你知我現下欲如何?”
“如何?”
“我只想痛打你一頓。”
孫心兒笑了一下,說到:“那日在青龍山,我不辨是非,出掌傷你,鑄成大錯,你若咽不下這口氣,今日盡可痛打我一頓,我決不還手。
小白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兩人繼續相擁着向前而去。
孫心兒又道:“這幾年來,每每憶及你,我心中都如針刺刀割一般,那般滋味,如今回想起來,當真不堪忍受。”
小白又哼一聲,不屑的說到:“你官居天庭領兵大元帥,身旁美女如雲,個個貌若天仙,如嫦娥、七仙女,都天天圍着你轉,哪裏還記得我這個小妖女。”
孫心兒微微一笑,卻並未回答。
二人走着,街道兩旁房屋漸高,木樓節比,酒館密集,樓中不時傳出吹拉彈唱之聲,已是城中貴胄縱酒歡歌之處。
二人走到一處木樓旁,那木樓正門處,掛着一個燙金大匾,上書“奇巧坊”三個大字。
孫心兒抬頭一看,說道:“聽說那洛陽來的雜耍團,功夫很是了得,咱們去瞧瞧?”
小白卻盯着旁邊的一家名曰“仙樂坊”的樂府,道:“我要看這個。”
孫心兒不通音律,便說道:“那雜耍想來比那樂奏好看得多,咱們……”
還不待他說完,便被小白一口搶過:“不行不行,我就是要看這個。”
說罷圓睜雙眼,盯着孫心兒,一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樣子。
孫心兒看着她那不依不撓的小臉,哈哈一笑:“樂奏就樂奏。”
小白這才笑靨如花,歡天喜地地挽着孫心兒胳膊,走進那仙樂坊中。
仙樂坊中,正上演一曲《傷離別》,這曲目的背景本就是一對青年男女分分合合的愛情故事。
小白心中有感,不禁側過臉龐,看着孫心兒。
孫心兒心有靈犀,亦有所感,也轉過臉來。
二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無限情意,盡在其中。
待看到一對男女因父母強阻,不得不淚灑分離時,小白忽然轉過頭,張開小嘴,在孫心兒臉頰處狠狠咬了一口。
孫心兒摸了摸腮邊的牙印,不解的笑道:“為何咬我?”
小白眼露凄然,凝視着孫心兒,道:“我咬你,是因為我捨不得你,我只怕將來又失去了你,所以把你咬在嘴裏,一刻也不丟掉。”
孫心兒肅然道:“咱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咱們活一千年,一萬年,也要在一起,你什麼時候想咬我,便給你咬,一刻也不丟掉。”
聽到孫心兒的話,小白“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然後轉過頭,又認真看起了曲目。
此後,二人市井街坊,高山深谷,遊山玩水,遠去天涯。
一時之間,孫心兒不再過問天庭諸項事宜,小白也完全忘卻了過去的種種不快,兩人似渡蜜月一般,只是賞遍天下美景,嘗遍天下美食,相依相偎,縱情山水。
城中客棧的上等廂房、鄉下農戶的精緻院落、山坡草地、深谷河間,處處都能見到二人的身影。
孫心兒渾似忘卻了自己是天宮的兵馬大元帥,擔負著維護三界平衡、保護世間平安的重任。
如此一來,天聖宮監察之責,不免有些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