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覬覦之心
黃虹全家回來的消息曾經讓禹燕心裏一沉,可是她也見到過黃虹的樣子,肚子漸漸突了起來,整天忙着小飯鋪的事,除了竇家和范家,還有她嫂子小米以外,好像跟其他街坊都不怎麼來往。
一次,禹燕出門往街上去,小米叫住她:“粉粉,幫我把這幾個花樣子帶去給黃虹,她急着要,我走不開。”
禹燕應了,拿着花樣子便朝黃家來。
黃家的小院沒關門,禹燕站在門口朝裏面叫了兩聲,只聽有人應道:“進來吧。”
禹燕走了進去,只見黃虹正擦着手站起來,她正洗着衣裳,看見禹燕,她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劉二嫂,你來了。”
“大嫂叫我幫你帶花樣子過來。”
“哎呀,我還說我什麼時候去拿,正忙着做小孩子的衣裳兜肚要用。”
禹燕自忖自己跟黃虹並沒有什麼交情,遞了花樣子說完話就要走,黃虹忙叫住她:“劉二嫂,你等一下。”說著就忙忙地走進了屋裏,只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黃虹提了一個小小的淺籃子出來。
“劉二嫂,這是我剛做的面果子和涼糕,你帶去給孩子們吃。”
“這怎麼好意思?”
“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還嫌東西少,拿不出手,你別嫌棄,就是給孩子們當個零嘴。”
禹燕不好意思再推辭,接了連聲道謝走出門來。
籃子裏有好幾個干荷葉包,回到家打開一看,是做得很精巧的幾樣點心,禹燕跟小米說了,把點心分給孩子們去吃,低頭想想,把籃子和荷葉一股腦塞進灶膛里燒了,在丈夫面前,絕口不提此事。
待人依舊客氣熱情,長相似乎更加漂亮,家裏打整得乾乾淨淨,這是禹燕對歸來的黃虹的印象,而且,最主要的是,她對自己的丈夫並無什麼特別的覬覦之心,坦蕩磊落,自己怎麼能把她當做是敵人呢?
雖然從那個什麼史平陵回來之後,丈夫就有點怪怪的,但是禹燕心裏卻很高興,黃虹終究是有主的人了。
聽到黃自二人要成親的消息,禹燕心裏輕鬆無比,這終於可以斷絕丈夫的念想了吧,現在就看丈夫怎麼看待這樣的事了。
這麼一想禹燕有點心酸,自己一個人一直在打一場看不見對手的戰爭,而主動權,掌握在丈夫手裏,只要他心裏一天放不下那黃虹,自己就沒有勝利的可能。
現在,是不是一個合適的取勝機會呢?禹燕心裏盤算着。
平陵迎娶黃虹的那天,街坊鄰里們都去隨喜看熱鬧,禹燕想了想,硬是要劉家小抱了兒子,自己牽着女兒,一同去賀喜。
那天禹燕終於看見了那個以前叫做史平陵的男人,她心裏感嘆,也只有他才配得上黃虹。
抬着黃虹的轎子緩緩出了烏雀巷,情不自禁,禹燕回頭看了一眼劉家小,只見他神色迷惘,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禹燕心裏又酸又氣,終於忍不住說:“到這個時候了,你心裏還放不下她么?”
劉家小從自己的世界裏猛然驚醒,轉眼看看禹燕,她的眼裏含着眼淚,就在這明亮的春光里,用一種幾近痛楚的眼光看着自己。
“她已經嫁人了,跟你再不會有任何關係,而且,自始至終,她跟你也沒有任何關係吧。”禹燕忍不住咬着牙說。
“就算是我,也不過是她的替身,因為有了她才有我,可是,當初既然你選擇了我,那就好好對我,別去吃着碗裏的,瞧着鍋里的,碗裏裝的才是你的,鍋里的,跟你無關。”
劉盼兒早已一溜煙跑去跟孩子們瞧新娘子去了,劉長石被劉家小扛在肩上,正望着熱鬧的人群手舞足蹈,旁邊的人們目送轎子離開,個個喜氣洋洋,談笑着走去吃酒席。
在熱鬧之中,只有這兩個人,在為自己未曾擁有的、以為失去的人而糾葛着。
“劉家小,這麼多年了,我受不了了!難道要讓那個女人一直橫在我們中間?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想想吧。”
禹燕說完,硬生生忍住快滴落的眼淚,快步走向人群,去尋找自己的女兒。
劉家小沒有想到禹燕一直知道自己對黃虹的情感,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更不會想到,她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重話來,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木然看着她走開。
喜慶的鑼鼓喇叭震天響,禹燕充耳不聞,她在人群里找到女兒,看見女兒高興的樣子,心裏不忍,把她交給嫂嫂帶着,自己一個人回家去了。
她回到家中,把自己關在房裏,傷心地哭了起來。
自己終於有勇氣說出決裂的話了。
自從嫁了劉家小,自己時時刻刻事事謹慎小心,怕的就是別人嫌棄自己的出身,還好,公婆和周圍的鄰居都不曾以別樣的眼光來看待自己。
可是,劉家小,對自己的態度上,分明一直有着疏離和隔膜的成分,就因為自己不是他要的那個女人,如果不是自己當初以死相逼,又身懷有孕,那他決計是不會娶自己的。
自己掏心掏肝愛着他,他卻置之不理,只念着那個得不到的黃虹,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還是不能忘懷她,難道自己要跟着這樣的丈夫過一輩子?
禹燕心裏亂得很,一時間又想離開這個家,回娘家去,可是想到自己的娘,就又打了退堂鼓,當時嫁劉家小時,就抱着脫離那一行的想法,如果回去,定是只能走回老路去,吃娘的譏諷不說,那條路是個死胡同,不見天日。
如果自己回去了,孩子怎麼辦?自己帶走?那盼兒的將來……禹燕不敢想下去。
外面喜慶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天光漸漸暗了,禹燕歪在床上,不想起身,生平頭一次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疑問。
聽着外面鄰居陸陸續續回家的聲音,想到孩子,禹燕掙扎着起身,用冷水洗了臉,等着家人回來。
劉家小終於帶着孩子回來了,他有點畏縮地不敢看禹燕的眼睛,禹燕也不理他,自顧自接了孩子,幫他們洗漱了睡下,坐在燈下做自己的事。
劉家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老婆已經把事情挑明了,自己若是還不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就太說不過去了。
他挨近禹燕:“粉粉,我……”
“我一直就是那個女人的替身,對不對?你壓在我身上的時候,是不是一直在想着她?是不是每次都把我當做是她?在我身上找不到她的影子的時候,你就出去找別的女人?”
“我早就知道你心裏有她,就一直傻傻地想,只要我好好對你,你心裏總有一天會有我的吧,總有一天,我能夠取代她的位置的吧?”
“我每天做事做人都小心翼翼,旁人個個都說我好,就只有你看不見。我就奇怪,難道眼前實實在在的一個跟你過日子的人,還不及你心裏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果然,到了今天,你看着她坐的轎子,都還掩飾不住你對她的渴望。那,劉家小,你我這個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分了家,你對我和孩子比以前好,天天都回家,我還高興得很,想着你終於知道我對你的好了,想着你終於要跟我好好過日子了,原來,那都是假的。”
禹燕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淚滴在正做的衣裳上。
劉家小聽着禹燕的話,想起了她上門來找自己的那一天,自己不是覺得對她還是有一些真情實意的嗎?怎麼過着過着就把這情意淡忘了呢?
仔細想想,不,其實並不是自己刻意去淡忘疏離禹燕,這些年來自己在外面的荒唐行徑,固然是有着對家的不滿,但更大的原因在於自己殺害史平陵那件事,那事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在心中纏繞,使他脫離了自己的本性,選擇在吃喝嫖賭中麻醉自己、忘卻自己。
可是,這事,能告訴人嗎?能對禹燕說,你的丈夫是一個懦弱的兇手嗎?他只是借這些事來逃避內心的煎熬嗎?
所以,把自己這些年來對家的不負責、對禹燕的淡漠歸咎於自己忘不了黃虹是不對的。
現在黃虹嫁人了,而且嫁的就是原來她的未婚夫,可見這月老牽的紅線當真是斷不了的,那自己的紅線,想必牽的就是禹燕了。
“還能不死心嗎?”想到這裏,劉家小咬咬牙,拉住禹燕的手:“別哭了。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和你好好過日子。心裏面,就只有你一個。”
禹燕聽見劉家小的話,雖不知這話是不是發自他的內心,是不是真的,但總算得到了他的一個承諾,心裏又悲又喜,撲在劉家小懷裏痛痛快快哭了起來。
看着遠去的花轎,水舞娘頭一次覺得自己贖身出來的這些年做人做錯了,要是自己本本分分,那說不定也能坐上那樣的轎子,就像那個劉二嫂一樣。
看着禹燕從她店前走過,水舞娘不由得嘆了口氣,哀怨地責怪起當年賣了自己的爹娘來。
禹燕見劉家小這些日子似乎是痛改前非,不但日日早早歸家,而且對她也溫柔體貼起來,這才真的感覺到丈夫的心好像已經回到正常的位置上,腳踏實地地和自己過起日子來。
雖然她依舊能感覺到丈夫還有心事,但她也滿足了,總有那麼一天,他會把自己牢牢裝在他心裏的。
女兒已經能夠帶着弟弟了,禹燕便打算出去找一個活計干,盡量多掙點錢,既然兩口子要同心協力攢錢,那就不能老是呆在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