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暗鬥

002 暗鬥

艷娘今天給蘭語蝶將耳邊的頭髮各編上去一路辮子,明珠飾之,兩股小辮又在腦後結成一個大辮,裝點以銀線織就的絲帶,其餘頭髮便如瀑般披於後背。

蘭語蝶伸開雙臂,讓丫鬟為她穿上一襲紫衣,然後才問艷娘:“你說,我在這兒待這幾天,大將軍司空長烈真的會慕名前來?”

“當然,”艷娘很自信,“如今在芳華樓,便是夢黎,也沒有你這樣的魅力,可以吸引那麼多恩客。”

她們來到偶爾,往下一看,昔日便不冷清的芳華樓,此時此刻,更是熱鬧非凡。

人群熙熙攘攘,因為有人突然往二樓看了一眼,叫:“蘭姑娘出來了。”突然之間,鼎沸人聲全部靜止。

有人大着膽子,直起嗓門:“今天可否請蘭姑娘摘下面紗,供我們一睹真容?”其他人立刻附和:“對、對!我們花了高價進來喝茶,為的就是看一看,這蓋過夢黎的蘭姑娘到底長什麼模樣,是不是真的如嫦娥一般呢?”

艷娘揮揮手,樂台上的人旋即奏起音樂來。

一位穿着月白綉大朵紅花的少女,抱着邀請走上舞台。音樂的聲音小了點,這個少女出語婉轉:“夢黎不才,先為大家彈奏一曲。”

這可是芳華樓一直捧着的花魁,大名鼎鼎的夢黎姑娘!

想要看蘭語蝶真容的那些人,竟然都擋不住夢黎的柔媚動人,看看二樓,又看看舞台,注意力倏地都被轉開了。

蘭語蝶等了很久,不覺有些失望:“今天怕也是不回來了。”

後面有人接道:“蘭姑娘這是等誰呢?”

蘭語蝶道:“等誰,你們不都知道嗎?”突覺不對。轉過臉來,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後面。

芳華樓外面,一對壯漢闖進來。為首一個足有九尺的大漢,抓起一個胖胖的財主扔到門外。其他人也紛紛將人往外趕。

“唉,怎麼回事啊?”

“怎麼隨便打人那?”

有人眼尖,悄悄說:“這不是官邸的人嗎?”

“你認得?”

“曾經見過,和楚盟一起出現過的。”

消息片刻間散佈開。芳華樓一屋子客人跌跌撞撞跑的跑,散的散,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九尺高大漢指着樓上蘭語蝶說:“你,給我下來。”

蘭語蝶很害怕,轉過身,對身後的黑衣蒙面人說:“你又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

蒙面人伸手摘了她的面紗,那張出水芙蓉一樣輕盈靈秀的臉露出來。

蒙面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艷娘急忙拉住蘭語蝶:“你們誰也不能搶她走。”

但是,官邸的人已經沿着樓梯紛紛衝上來。

九尺大漢一上樓,立刻拔出刀來。但是,還沒等他奔進,蒙面人單手摟住蘭語蝶的纖腰,輕輕一躍,到達面前,劈手奪刀,爾後,一腳將他踹下樓去。

接着,誰也沒想到的:一場屠殺便開始了。連同那個九尺大漢在內,官邸此次前來十幾個人,眨眼之間成了刀下之鬼。

艷娘嚎叫着躲進房間。

蒙面人丟了刀,摟住蘭語蝶,飛身出芳華樓。

街道上正好停着馬,他們飛身上去。後面也是兩個穿皂衣、矇著面的兩個人。前面這位讓蘭語蝶坐在他馬前,雙腳一夾馬肚,駿馬奔馳起來。後面人跟着,一行飛快出城。

四人三騎投入樹林,直到腹地。

後面兩個人才先後叫起來:“大將軍,夠了。”

“後面沒有人,官邸不會派人追我們。”

前面的馬這才停下來。

司空長烈從馬上跳下來,摘了面巾。蘭語蝶急忙跟在他後面:“將軍這是要去哪裏?”

司空長烈轉過身。

這臉,委實太炫目了!

所以,他又立刻把身體轉回去。

蘭語蝶本來嚇得一顆心“砰砰”跳,見狀,反而低頭哂笑。她想起艷娘的教導、夢黎的媚態,輕移蓮步,來到他的旁邊,微微蹲身:“多謝大將軍。”

司空長烈忙道:“你知道我這是在救你?”

“那人一直對我講話,衝上樓來,又是拔刀,顯然是要殺我。”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殺你嗎?”

蘭語蝶一怔,搖了搖頭。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長了這樣一張臉,又非得出現在官邸,後果會是怎樣?”

蘭語蝶徹底被問住了。

司空長烈盯着她的眼睛,看不到躲閃,也看不到心機,不由抬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

蘭語蝶心跳得越發快了,臉也紅得好像燒着了火。

“你真的只是突然出現在官邸嗎?”

蘭語蝶心中發慌,連忙點頭。

“芳華樓呢?”

“在官邸做事的一位姐妹生病,我替她班而已。管內務的姥姥,是艷娘的密友。我想看看官邸里的人的樣子。”

“真的?”

蘭語蝶開始發抖。

司空長烈不問了,手臂猛地一收,將她摟入懷中。

這一抱,竟似等了千年彷彿。即便知道懷中此“她”非彼“她”,某一處早被塵封、乃至於石化的地方也軟了下來。

不過,之後,他就又將她放開。

蘭語蝶仰頭期待得到更加熱烈的對待,司空長烈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背後指使你的到底是誰,但是,既然現在你已經在我身邊,未來的路,便是要小心翼翼走的,一切,你可要仔細才好。”

“大將軍,能否說得再明白點。”

“你在芳華樓,是要等我嗎?”

蘭語蝶低頭,瑩白的臉上飛起一抹嬌羞:“你既知道,就不用再問了。”

“但是楚盟主也看見你了。楚盟主既看見你,我就沒法讓你在我身邊,這點,你事前知不知道?”

蘭語蝶內心大動,不敢抬頭,沉默不語。

司空長烈眸子裏的炙熱漸漸冷卻下來。仰望天空,他禁不住自嘲一笑,回頭對蘭語蝶說:“你現在想要做什麼,只管說出來吧。”

官邸裏面,盟主楚風接到回報:派出去的人都死在芳華樓,不絕甚為驚怒。

幕僚中有一個非常能幹的人,叫單德芳,也在聽。他頜下一綹山羊鬍,此時此刻捻了又捻:“我知道盟主這次派余大統領前去芳華樓,別有深意。可司空大將軍此次前來,毫無疑問,是代替殿下視察我蒼龍十八城。蒼龍十八城首次歸天都控制,殿下何等看中,不言而喻。按照道理,盟主原不該暴露出余大統領這些人。”

“你該不是想說:殺掉余歡的人,正是司空大將軍吧?”

“盟主何嘗不是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在龍城殺人,還能一下子殺掉余大統領及手下共計十四人,此等本事,除了盟主你自己,舍司空大將軍還有誰呢?現在,最值得品味的,我想,大約不是我們府上私自豢養了侍衛,也不是司空大將軍放肆在芳華樓殺人,是那天大將軍在府上時,突然出現的形貌特別像瑞祥郡主的那個女子吧?”

楚風看看他:“豈止是像,簡直一模一樣。”

“盟主是覺得,大將軍過不了此女這一關?”

“嗯,”楚風思忖片刻,用力點頭,“你剛入我門下不久,不了解我,以及長烈的過往。如果說起長烈這輩子最愛的人,永遠都不是他新婚不久的兩位妻子。冷紫幽和顧心歌這兩個人,固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孩兒,死心塌地為著要和長烈在一起,那也是我等天都舊部無不知道的。怎奈長烈一直對她們流水無情,後來還愛上了突如其來的瑞祥郡主。長烈對郡主的愛究竟有多濃烈,只怕隔了一座山,我都能感覺到。”

驛館。

司空長烈還是將蘭語蝶帶回這裏。

蘭語蝶一口咬定:“我只是聽說過大將軍的神勇,偷偷進入官邸,也為一睹大將軍風采而已。”

司空長烈把她攔在專門為她準備的房間裏:“我們不可能的。”

“為什麼?”

她含怒的眼神,反倒更讓他覺得熟悉。

司空長烈猛地轉過身,不料蘭語蝶膽子大起來,伸手從後面將他一把抱住。

“大將軍……”

司空長烈渾身僵直,好半晌才道:“你還是先休息吧。午膳時間到了,我吩咐他們給你準備飯菜。”

整整一個下午,他在自己的院子裏踱來踱去。是將蘭語蝶帶入天都呢?還是,就近找地方將她秘密安置了?這顯然是一個非常叫人頭疼的問題。若真將蘭語蝶帶入天都,意味着,這一次難得可彌補失去瑞祥的機會,又要白白錯過。可是,就近秘密安置,倘若楚風告密了,他該如何是好?

晚上,遠遠聽到蘭語蝶的驚叫:“救命啊、救命啊!”

他飛也似地奔過去。剛進屋,“怎麼啦?”蘭語蝶一頭撞過來。入手只覺一陣柔滑,她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寢衣。

司空長烈喉嚨瞬間發乾,一陣火,“騰”躥起來。

“有老鼠。”蘭語蝶可憐兮兮抬起頭,雙手緊緊摟住他,“留下來陪我——”

他忍耐,再忍耐,突然一把推開她,自己奔回院子。帶着冰渣子的冷水再度被潑到身上,這次,他連冷都覺察不到。

他將劉林成和畢飛宇派去蘭語蝶的院子。

劉林成和畢飛宇站在廊下,前者隔着門,對裏面說:“蘭姑娘,你就放心吧,這兒乾淨得很,就算一隻半隻老鼠,也是過路的,這會兒,早被我們兄弟嚇跑了。”

蘭語蝶用力握着衣襟,氣得憤憤入內。

這一晃,便過了兩日。

第三日,司空長烈便要離開龍城,回去天都。

男人們都盔明甲亮的。

唯有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外罩一件品級上佳的灰鼠斗篷的蘭語蝶顯得突兀。斗篷的風帽戴在頭上,那張不施粉黛的臉在冬陽的照射下,瑩潤嫵媚,美得耀眼。

單德芳的馬就在楚風的馬旁邊:“盟主似乎料錯了呢。”

楚風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也罷,火將軍定力一如從前,讓人不得不佩服。”

雙方見面,楚風依然笑得溫和:“長烈,此地一別,來年我們就得等在天都相聚咯。”

司空長烈審視他:“你府上的人,現在,我要帶走。”

楚風一怔:“這蘭姑娘不是我府上的。”

“你莫非忘了那天她為我斟酒的事?”司空長烈一雙朗目此刻發著寒光,“你府上有什麼人,你最應該清楚,應該出現的,或是並不應該出現的,都該合了制度,且你自己不要搞混了數目才好。”

楚風額頭上直冒冷汗:“你說得對,蘭姑娘,的的確確是我府上送給你的。只是,”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你為什麼不幹脆秘密收了她呢?說真的,她和郡主確實長得一模一樣,連身形都分毫不差,可是,郡主到底是郡主,殿下不一定分不清楚呀。”

司空長烈長吁一聲:“楚風,我不覺得被派去芳華樓的人,是你鋌而走險派過去,只為逼我犯錯。殿下會不會也和我一樣,其實這也不重要。我分得清,蘭姑娘是蘭姑娘,瑞祥是瑞祥,這是其一;其二,你也別忘了,我在數月前已經娶親。”

楚風聽了,不禁有些發怔。

司空長烈凝目他:“還記得我們從小跟隨殿下,滅三部,定天都,幾次三番出生入死嗎?銀狐狸,我真想問一句:有朝一日我們也像上邪夫人和殿下那次一樣,打起來怎麼辦?到那時,我們還能繼續做兄弟嗎?”

楚風心裏一凜,笑容消減了幾層,勉強回答:“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

司空長烈聞言點頭:“希望你永遠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回去對蘭語蝶說:“我們走吧?”

蘭語蝶咬咬唇,臉色微微發白:“好。”

他們這一隊人馬這才飛馳而去。

單德芳在楚風旁邊,兩個人目送人馬完全消失,雙雙吐了一口氣。楚風說:“我真小瞧了這個火將軍啊。”

“不然,”單德芳輕輕搖頭,“盟主還是沒有聽出司空將軍話中真正的顧忌,他這次沒有入彀,並非牢記和殿下的君臣之誼,而是他單純只是個正直的人而已。他不想對不起家中兩位新婚不久的夫人。”

楚風想想:“倒也是,這很符合司空長烈的作風。”

“那麼,現在盟主覺得司空此去,會如何安排那個蘭姑娘?”

楚風想了想,笑了:“這次我不敢說了,你知道,你說給我聽。”

單德芳手捻鬍子:“以我之見,他回天都后,一定會將蘭語蝶獻給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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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宮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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