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值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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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兩個鉗工一個焊工來了,兩個鉗工到機器下的地坑裏,一左一右調整一陣,那個焊工鑽進地坑,焊了一會他突然出來了。“好了嗎?”我問他。他搖搖頭:“不行,我總覺得我鑽過去,鎚頭就得落下來……”“你覺得?是不想干吧??”我冷冷的問。他還是不下去,我有些生氣了,對生產工人說:“再去檢查一下安全措施。”生產工人檢查后告訴我肯定沒事,壓力機的電門也拉到最下邊,不會有問題。那個焊工還是說:“我總覺得我下去那1600噸壓力的鎚頭就會落下來。”“快去,”我生氣了:“以為我好欺負是嗎?換生產廠長值班,你敢說這話嗎?快下去。”他看看我,鑽進地坑了。
我下意思看看錶,20:00整---什麼?忽然背後吹過一陣奇怪的涼風,莫名的不詳預感油然生起,地坑裏那個焊工已經開始焊了。“上來……”沒等我話音落下,轟隆一聲,壓力機上部的水平輪忽然轉起來,中部1600壓力的鎚頭升上去了,支撐鎚頭的鐵管應聲倒在地上,緊接着壓力機就像有人操縱一樣重重的落下來,喀嚓---模子裏的墊板裂了,地坑下一聲慘叫,人們都驚呆了。
“出事了!”第一個人反應過來,大家都忙上了,班長告訴操作工:“快去把鎚頭升起來!”操作工跑到操作台---“沒,,,沒給電啊……”“什麼?”我已經渾身發抖了,雖然平時沒少聽說生產事故報告,但是親眼看還是第一次,而且,沒有電,沒有人操作,那個鎚頭竟然自己升降?我趕到電門處一看,果然電是斷的!!想起剛才吹過奇怪的涼風,感覺到毛骨悚然。一個老工人看我愣着,自己過來給上電在操作台上擺弄一陣升起了鎚頭。一個鉗工立刻鑽進地坑。地坑裏狹小,但我還是看見,裏面的焊工,上半身已經被壓成肉餅了!!那個鉗工拖住他的腿往外拉。老工人也覺得不對勁,死死看着操作台。
啪,操作棚棚頂的一個大螺絲掉了下來,正砸在老工人緊護着按鈕的手。“啊呦”老工人一甩手甩開那個螺絲時,又一顆大螺絲掉了下來,正砸在按鈕上----轟隆,鎚頭再次落下來,啊-----拉焊工的鉗工的左腿被壓住了。
此時已經亂作一團了,我告訴調度快聯繫廠長和生產廠長還有安全員。然後指揮工人們救人。“今天這機器太怪了……”一個30左右的生產工人小王想想:“徐主任,讓天車吊住鎚頭吧。”我強作鎮靜的點點頭,天車工黃師傅飛快的爬上天車,兩個生產工人到操作棚上把水平輪掛在天車鉤子上。“起----”嗡---------沒吊起來,奇怪了?怎麼會呢?“繼續吊。”還是沒吊起來。
忙亂中,廠長,生產廠長,安全員都來了,廠長什麼也沒說,鎮靜的指揮着。“啊……”天車上傳來了黃師傅的驚叫:“救命!救命啊!”
“救命……”當人們的注意力集中到天車時------啪,黃師傅竟然從天車上摔下來了。我儘力壓抑着恐懼,陪着廠長---應該說廠長在才給我壯了膽敢上去。黃師傅頭朝下摔下的,**鮮血流了一地,我看看廠長,顯然他現在的鎮靜,也是強做出來的。“真是奇怪,我上30年班,從來沒看過這種事?”廠長自己嘟噥。“就是呀,”我應和道:“他怎麼自己跳下來呢?還喊救命??”生產廠長於廠長忽然大叫:“不對,他不是自己跳下來的,他是被嚇死扔下來的。”大家湊過去看,我擠在廠長邊,卻把頭別向一邊。廠長看看我:“小徐,你害怕了嗎?”“沒,我沒---”說完也去看黃師傅的屍體。他的頭蓋骨已經摔裂了,**子和血把他的頭髮粘成一團,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珠幾乎爆出眼眶,嘴張的很大,臉因為恐懼而扭曲---顯然,他看到了非常可怕的東西。二班班長閻哥抱起黃師傅衝到操作棚下去了。“難道。。。”廠長的聲音也有些發抖了:“難道天車裏真的有人?李子,你和阿明上天車看看。”安全員小李和另一個鉗工阿明也爬上了天車:“什麼也沒有,廠長。”“那去天車樑上檢查一下。”兩個人走上尺寬的天車梁挨個部位檢查。
猛的,天車一震,天車樑上兩個人腳下一滑,從3層樓高的天車樑上摔了下來,慘叫聲劃破空大的廠房立刻消失了。“怎麼回事?”廠長顯然真的怕了,歇斯底里的吼起來。轟隆----無人操作的天車竟然吊起了水平輪,接着將水平輪向人堆掄過來。沒有準備的人們很快被掄倒4個,各個**迸裂,抽動一下就不動了。“邪門,快跑。”我終於從恐懼中醒過來,拉着嚇呆的廠長跑下操作棚,剩餘的人們也跑下來。轟--喀嚓,水平輪被天車重重砸在棚上,棚頂的鐵板轟然塌下,幾個未來得及跑出來的,連叫都沒叫就被棚頂的鐵板壓扁了。
倖存的人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做夢一般----剛才還一起聊女人的工友,此時都成了肉餅!喀嚓---嘩啦。天車----塌下來了!反應快的人撒腿就跑,廠長也把發獃的我拉出了廠房。回頭看時,廠房裏的燈,已經暗了,泛着冥冥的綠光,讓每個人毛骨悚然。“廠長,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向廠長解釋,廠長揮揮手:“算了,和你沒關----今天這裏邪門,還是先走,都上麵包車。”小王第一個竄上去,立刻大叫。抱着黃師傅的閻班長,已經死了,那個表情---顯然也是嚇死的。到底有什麼?沒法想了,還是上車吧。都上齊了,司機陳小光檢查過車后,拉駕駛室的門---沒拉開。這時,車竟然,竟然自己開動了,原地一轉把司機壓在車輪下,又後退從司機的頭上攆過去。汽車瘋了一般,繞着廠房門口的花壇一圈,重重撞在牆上。坐車前邊的一陣喊叫,都被擠死了-----擠扁頭的擠開肚子的慘不忍睹。我因為坐在車后撿了命,吃力的從車窗里爬出來,意外的竟然看到廠長也毫無損傷的站在車外。他對車裏頃刻喪命的人看起來並不在乎,而且沒有了剛才的恐懼和恐慌,關心的問我:“小徐,你沒事吧?”我被這意外的關心弄的有不知所措:“沒事,。。。只是擦破點---皮。”“沒事就好---走吧,不會有事了,去空壓機看看。”廠長如平日一樣的鎮靜,我跟着他來到空壓機控制室,看空壓機的孟福已經嚇成一團了,畏縮在床上。看到我和廠長來,又哭又笑,我和廠長安慰他后,他冷靜下來,廠長點起一支煙,靜靜的抽了一會忽然說:“老申死5年整了……小徐,你大概也聽說了,我們當時都冤枉老申了。我對不起他---也許今天就是老申來找我了。”我覺得奇怪,一向少言自負的廠長今天竟然說這麼多?而且自責????
孟福接過話道:“廠長,那老申為什麼去找生產那些人?”“你們都忘了?”廠長冷冷的說:“那時你們不都和厂部說的一樣嗎?愣把責任推給我這個死鬼……”我忽然覺得頭髮幾乎立起來了,孟福還在無動於衷的抽煙,他沒有注意到廠長無意間竟然自稱“我這個死鬼”
“生產已經沒人了---孟福,你去把氣停了吧。”孟福聽到廠長的吩咐,起身出去了,廠長又喊他:“你回來看看鎖頭怎麼了?”走到門外的孟福聽到這又回來,把門開個縫,腦袋伸在門縫裏看鎖。
一向身體虛弱的廠長,竟然來了精神,跳起來一腳踢在門上,"啊呦,姜廠長.....”姜廠長並沒有回答他,跳起來回身飛起一腳又更重的踢在門上。孟福再次慘叫后,口中噴出了血,眼眶幾乎迸了出來,他本能的緊緊抓着門框----“姜廠長,不,你不是廠長。”我上去拉廠長時,被他輕輕一甩甩跌到牆角。姜廠長瘋了,他操起門邊的大鎚,掄起來狠狠的砸中了孟福的後腦----砰,一聲悶響孟福應聲倒地,**子和血濺了廠長一身,但是廠長沒有停下來,對着孟福的頭繼續砸,直到砸的剩下一灘紅的白的血肉混合物。
我畏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實在不敢想像這些是真的。是夢吧?如果是夢我為什麼還沒醒來???在我胡思亂想時,廠長抓小雞一樣把我拎起來,跳出了窗戶。夏夜的狂風終於讓我清醒,這根本不是夢,我知道難逃一死閉上眼睛,等待着這個被鬼上身的廠長來裁決我。
我並沒有死,當我覺得他把我放下時,我睜開了眼睛,廢棄的露天廠房,滿地是廢鐵,風嗚嗚的呼嘯着穿梭其間,蒼白的月光下,整個空曠的場地讓人感覺凄涼陰深。我向下一望----天哪,我怎麼站在廢車皮只有10厘米寬的的邊沿上,我險些掉下來,趕緊蹲下身,手把住車皮邊沿----姜廠長卻穩的很,迎着風看起來非常得意,看到我的一系列舉動,冷笑道:“年輕人就是膽小,經歷太少了。”我疑惑的看着廠長,卻實在看不出來另外的相貌:“你肯定不是廠長,我要沒說錯的話,你就是申叔……”
廠長忽然大笑起來:“哈哈,還是大學生聰明,孟福那種笨蛋,死了都找不着主。小子,看着,這就是5年前我擠死的地方……”“申叔,你的怨氣太大了,工傷死人實在太平常了,你怎麼還這麼……再說,公司也給你家了錢和房子,還給你兒子安排了工作……”“住口。”廠長忽然吼住了我:“那些,我一個也沒得到。現在我老婆和別的男人住在公司給我的房子裏,而我兒子也在叫別的男人---爸爸。”我愕然,他繼續說:“不僅如此,而且在我死後,我還成了違章指揮的典型。你知道公司內部安全例子上怎麼寫我的吧?”我當然記得,分配后的安全教育,就有針對管理者的違章指揮教育,其中,反面例子就是老申,內容大致如下:
申志文,**公司*廠豎窯工段段長,19**年*月*日,指揮2班卸礦砂粉時,因為沒有火車頭,臨時指揮解放卡車拖火車皮,被工人嚴詞拒絕後,親自違章指揮,被車皮和卡車擠死……
大致是那樣,原文官腔十足學不上來,但是那時我也知道,在我分配前,我們單位有一個基層幹部違章指揮,最後自食苦果。我抬頭,看見被鬼附了身的廠長正看我呢:“哼,他們以為死人好欺負嗎?今天就來報應他們……告訴你,根本不是我瞎指揮,是姜龍這個混蛋廠長逼我晚上9:00前把料卸完。我才不會冒那個險呢。沒想到我為了成全他,結果我死了卻落這麼個名聲。我今天回來,就是找姜龍報仇的。”
我漸漸的,有些不怕了,我對他說:“你來找姜廠長報仇???那為什麼要殺死那麼多無辜的工人?”“混蛋,你懂個屁---”他繼續吼:“事後公司來調查時,這些牆頭草竟然眾口一詞向著廠長說話。我才背了今天這黑鍋。”說完,他緩緩揚起頭,迎着呼嘯的狂風,狂笑一陣后大叫:“姜龍,你也該上路了----!”語畢,縱身跳下火車皮,摔下的一瞬間,我聽到了姜廠長極短促的慘叫,之後就是一聲悶響,他摔進了地上的廢鐵堆里,支楞的鐵角穿透了姜廠長的身體,他痛苦的抽動幾下,死了.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恐怖的場景,忽然,身體不聽使喚了,跳下了火車皮,站在掛鈎上,不遠處,一輛已經廢棄的卡車竟然動了,癟了氣的輪子,支撐着廢鐵一樣的車身搖搖晃晃的退過來,貼在我的前胸---擠緊我的胸,氣悶,劇痛,廢車還在繼續退着擠着我,終於,我感覺到肺部的破裂,心臟再也承受不住外在的巨大壓力,口中反出了腥腥的液體,是血吧?
在眼前一片黑時,終於沒有了疼痛和恐懼----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