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殷正德二十五年的冬天似乎來的格外的早，京師郊外的樹上的樹葉還沒有落凈，漫天的大雪就突如其來的覆蓋了整個京師的街道。凜冽的風像刀子一樣割着匆匆往來的行人的臉。

又一陣風吹過，雪好像更大了。葉夢得疾走兩步，跨入路旁的一家小茶館，邊抖落掉身上的雪，邊叫道：“掌柜的，來一壺熱茶。”順勢坐在門口的一張凳子上。正在爐邊打盹的掌柜慌忙站起身來，笑着招呼道：“葉爺，這大冷的天，你不在家裏面享福，到我這小茶館裏來受罪，這又是何苦呢？”嘴裏絮叨着，卻利索的沏好了一壺茶，端了過去，隨手倒上一杯。一剎那間，小小的茶館裏突然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葉夢得端起茶杯，湊到鼻尖，笑道：“這段時間生意不好吧，上次我來的時候店裏還有一個夥計，這次怎麼只剩下你自己了？”那掌柜的笑道：“是啊，生意不好，小六被我辭退了，不過還勉強夠維持生計的，不忙的時候，小老兒自己泡茶自己喝也是一件樂事嘛！”葉夢得見他如此坦然，倒也頗為讚許，說道：“做人能有這樣的境界也算是很偉大了，可悲的是有太多的人把這世間的許多東西看得太重了”，淺淺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嗯，你生意雖然做的不是很好，可這泡茶的功夫在京師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了，可嘆啊，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古人誠不欺我。”葉夢得說到這，臉上突然掠過淡淡的落寞的神情，似是想到了自己的境況。那掌柜的卻說道：“小老兒不懂什麼境界，也不懂什麼千里馬，既然葉爺喜歡小老兒泡的茶，那就再喝一杯”，說著往葉夢得空了的杯子裏又倒了一杯。那掌柜的看着一臉落寞的葉夢得，說道：“葉爺，您乃是當今朝廷的一品大員，難道也有想不開的地方？”葉夢得苦笑道：“當今世道，誰又不是這杯中的茶呢，煮沸了，只剩下殘渣，終究也只能倒了。”抬頭看見掌柜的一臉茫然，才發覺自己失態了，慌忙道：“葉某多語了，失態了。”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小小的茶館裏一時只聽得到爐火中焦炭被燒得“噼啪”聲和茶館外的“呼呼”的風聲。葉夢得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閑啊”，把手中的半杯茶一飲而盡，制止又想倒茶的掌柜，說：“夠了，喝多了未必能回憶起今日的味道來。”起身欲走。轉身卻看見一騎迅速疾馳而過，馬上那人見到葉夢得，竟縱身從疾馳的馬上跳了下來。

那人向葉夢得行禮后，說道：“葉大人，皇上緊急召見你。”葉夢得向那人看去，那人一身宮中侍衛的服飾，年齡大約在30歲左右，劍眉星目，一條巨大的傷疤從額前直延伸到下頜。葉夢得倒也認得此人，知道這人叫晁鉅野，乃是御前三品帶刀侍衛，當下行禮道：“微臣領命。”然後朝着晁鉅野說道：“可否容我先換上朝服？”晁鉅野說道：“事出突然，還請葉大人立即動身。”葉夢得答道：“好吧”，隨手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柜的說，“可別讓這茶館關門了。”大步隨晁鉅野走出茶館。

晁鉅野牽過那匹馬，向葉夢得說道，“事情緊急，恕在下無禮，和大人共乘一騎。”葉夢得心下茫然：自己一介閑置的官員，又是什麼事情如此重要，非要破武人耗人共乘一騎的大殷規矩。嘴上卻說道：“這又何妨？”，那人扶葉夢得上了馬，自己縱身而上，疾揮馬鞭，向宮疾馳而去。

葉夢得心下總是覺得不安，所說自己當檬他甚是不妥，但終究是問道：“晁兄，到底出什麼事了？”回頭卻看見晁鉅野已是淚流滿面，晁鉅野哽咽道，“皇上，恐怕，恐怕不行了。”葉夢得心頭大震，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

剎那間，他只覺得自己身處在漫漫的大雪中，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

風又大了。

雪又大了。

序（2）

大殷正德25年，殷太宗駕崩。而死時他的身前既沒皇親宗室，亦無朝中重臣，聽他口述遺詔的除了剛過弱冠之年的太子，還有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中的人，這人便是一直被皇上閑置的葉夢得。

翌年，太宗十三兄柳定王，以太子“懦弱，恐負先帝所託”，公然叛亂，篡位登基，是為殷玄宗。改年號為“大定”，以寓國家大定之意。廢太子，貶為柳南王。朝中凡反對者，皆悉數貶之。

同年，倭寇大舉侵犯東南沿海一帶，定海總兵佟昌率軍迎戰，終因寡不敵眾而被生俘。佟昌誓死不屈，咬舌自盡。玄宗已國家長年戰亂不休，恐難敵倭寇為名，下旨停止抵抗，賠款求和。同時大加徵收稅賦，一時民間怨聲四起。

是年，西疆叛亂，舉着“吾寧死，不要帝”的旗號，一度攻佔西部重鎮。

同年，先帝之子原太子神秘失蹤。

同年，江湖中出現一個叫“風雨”的神秘組織。與此同時，朝中大臣接連神秘死去。

同年，江南各地被迫向東瀛開埠。

同年，葉夢得升至宰相。

大殷故都陽虛本是江南之地一座極為繁華的城池，大殷自建朝以來一直以此作為自己的都城，扼守長江咽喉三百餘年。大定三年，篡位登基的殷玄宗以國家大戰之後元氣大傷，恐倭寇滅我全朝，不顧眾大臣的反對，依然把都城遷移到淮中四面環山的皖南。又把駐守在江南各地的軍隊，悉數調到皖南附近，把沿海一帶暴露在倭寇的眼底，卻絲毫沒有了防禦。

大殷大定三年，陽虛。

正是江南的梅雨時節，淡淡的花香瀰漫在陽虛城之外的一個小院內。一個身穿朝服，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神色慌張地在院子中跺着腳步，不時朝院外張望着。就這樣過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似乎是終於忍耐不住，大聲喊道，“張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應聲而出，躬身道：“老爺。”“蕭子寒什麼時候到？”“蕭大俠說他午時必到。”“午時，現在都是午時了，蕭子寒好大的架子，好大的派頭，好大的名聲啊！”他話音剛落，院子西側的桂樹下突然走出一個人來。那人年級大約在二十歲左右，一身白衣，劍眉星目，當真算得上美男子了。他向身穿朝服的那人道，“張大人，我早就來了，只不過是看這院子中的桂花開的正艷，難免多欣賞了一會，倒讓大人就等了，蕭某失禮了。”那被成為張大人的官員卻一改傲慢的神態，上前拉住蕭子寒的手，說道：“沒事，你來了就好了，我和令尊是多年的至交，你能來我高興得都坐不下了。”當下拉着蕭子寒朝大廳走去，邊走便說道：“既然蕭世侄喜歡桂花，那就摘些新鮮的來，來泡茶吧！”身旁的張來，應聲而去。蕭子寒卻道：“不必了，還是讓它們長在樹上的好，這樣大煞風景的事還是不做吧！”“好，就聽世侄的，走，我們進屋去。”

蕭子寒凝神注視着手中的那張白紙，其實上面也就只有兩句話而已，“明日午時，來取頭。”淡淡的筆跡下面是一朵淡淡的蓮花，似是用血跡而畫。蕭子寒止住想要說話的張大人，說道，“大人稍坐，我去去就來。”話音未落，人已落入院中，劍剛出鞘，卻突然愣住了。

院子西側的桂樹上，一個女子慵懶地倚着樹杈，淡淡地對着他笑着。蕭子寒慢慢把劍放回劍鞘，笑道，“姑娘是來賞花的？”那女子突然站起來，腳下用力，飄然翻上樹梢，俯視着蕭子寒，懶懶道:"是來賞花的，也是來取頭的。”她嘴角微微翹起，挑釁似地等待着蕭子寒的回答。蕭子寒倒也不以為意，淡淡道：“怕是不能讓姑娘如願了。”那女子向大廳的方向張望，漫不經心地道：“是嗎？”話音剛落，人已藉著腳蹬桂樹的力，向廳堂飄去。”

蕭子寒忙竭力去追趕，那女子卻突然在半空突兀地停下，隨手拔出髮髻上的簪子，朝向自己追來的蕭子寒劃去。蕭子寒沒想到她會突然停下，倉促間，側身繞過她，先一步趕到廳堂。那女子卻也並不追趕，笑道：“白衣無痕蕭子寒，果然名不虛傳啊！”

她剛才本想一簪逼退蕭子寒，然後再趁機取掉廳堂中那人的性命的。沒想到蕭子寒並不後撤，竟然迎着自己的一擊閃過去。這樣細緻的思維，周全的考慮，讓她對這江湖中傳說的“白衣無痕”不僅有了一絲興趣。她把玩着剛從桂樹上摘下的一株桂花，笑道，“能在這樣香氣瀰漫的地方死去，也是一種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