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5（2）

保林當時雖然嗆了幾口水，但很快就撲騰到岸邊。然後，他在水中拚命地划水身子就能浮起來了，沒幾天就學會了游泳。

保林學會游泳后，每當夏季來臨，學校放學后，就經常和同齡的孩子在一起在河邊玩水。他還學會了潛泳，和幾個孩子比賽誰能憋住一口氣最先游過一條河。保林在同齡孩子中總是能第一個從對岸冒出頭來。

保林還是捕魚蝦的高手，同齡孩子甚至比他大的孩子都敵不過他。因為彩娥嫂是漁民出身，所以人們說保林身上有打魚人的遺傳因子。有人看到，在一個夏日雷雨前的悶熱天氣，保林家后的小河裏有成群的魚浮出水面，這時他能用魚叉從10多米遠的河岸上準確投入河心的魚群中，然後撲通一聲跳入河中去抓被他叉住的魚。最神奇的一次是，那年生產隊在他家西面的一條河塘里用巴豆葯魚清除河塘，當很多孩子用家中的小網苦守半夜只能逮些小魚小蝦時，他晚上七點多就早早地收工了，有人看到，他竟捕到一條10多斤重的大鱖魚，把一些成人逮魚高手都嫉妒得眼睛發紅。

保林11周歲那年的暑假，生產隊經常組織婦女孩子外出割草積肥。這個季節，水稻長勢正好，經過耘耥除草，活已不多，正等待抽穗。棉花經過整枝培土，已經開花掛鈴，但棉鈴尚小，離棉鈴綻放棉花還有一段時間。因此，這段時間也算是相對農閑。但農民是閑不住的。他們還要利用這段時間割草積點肥。因為這段時間，陽光充足，雨量充沛，莊稼長得好，路邊地邊的小草也長得快。利用這點空閑時間，把路邊地邊的小草割乾淨，既可將路邊地邊的環境弄乾凈，省得上工時露水打濕了褲腿，又可給莊稼清除與它們爭食營養的對手，還可將割下的小草放在一起，拌入河泥做綠肥。這是一舉三得的事，農民們自然樂意去干。其實還有一點，農民一天到晚在自己的田頭忙，沒有外出的機會，趁着割草的機會，到家鄉以外的地方看看新鮮，儘管一般離家只十來里地，最多不超過二十里，那裏的說話口音、生活習慣也基本相同，但畢竟有些細微的變化，這在不出遠門的鄉下人看來也是很新鮮的事。

出門割草不是走路的，那樣走那麼遠的路每人割一竹筐草自然得不償失，也達不到積肥的目的。一般是搖一條水泥船，坐上十來婦女孩子，到了一地，看到水草茂盛，就下船每人腰間系一個竹筐割，割滿了竹筐就倒在船艙里，一個地方割完了，再搖船到另一個地方，待割滿了船艙，就往回返。中午，大家就找個農宅樹蔭下，到農戶家借個水桶到水井裏吊點水，在自己帶的飯里淘上井水，就着醬瓜，吃得很香。好一點的人家還會帶上個鹹鴨蛋，自己吃時可能還要分半個給旁邊的人吃，推讓一番后，那人吃了半個鹹鴨蛋，自然又要將自己的醬瓜分點出來回敬，這樣，雖然簡簡單單的飯菜，大家吃得熱熱鬧鬧。而有的好客的農宅主人看到割草人中午吃飯休息，會大方地拿出自家早上燒好涼好的佩蘭茶讓大家喝，還有更好客的還會拿出自家的醬瓜，讓陌生的客人嘗嘗鮮。自己然割草人是識相的，佩蘭茶可以喝一點，因為這佩蘭並不值錢，是太倉當地的特產，每年夏季前後，這裏的農民家家戶戶都種上一些，摘幾個葉片放在開水裏，待水涼后，喝起來既清涼，又解渴。多少年後，有人提議將佩蘭茶作為一種飲料進行開發，終究因為其太便宜或沒有很好的研究，這個建議始終未變為現實。當時，對好客的農宅主人提供的佩蘭茶，割草人是可以喝一些的，而對醬瓜只是象徵性地嘗一嘗，如果真的很好吃，就要討教一下這醬瓜的腌制方法，即使一般也要客氣地稱讚挺好吃。樸實的農民是最懂得知恩圖報的，受了人家一點小小的恩惠，也不會白占人家的便宜，割草人的報恩方法，就是臨走時，把幾筐嫩草偷偷地倒進主人的羊圈或豬圈，這樣她們才會心安理得地離去。

照理，那天保林是不夠條件參加割草的。生產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小孩到了12周歲才能參加生產隊勞動掙工分。本來那天輪到保林家出工割草，不巧保林母親身體不好出不動工，保根正好大隊部叫他佈置一個什麼展覽，保林就自告奮勇要求去割草，因為同去的還有一個比他大一歲的男孩學明好作伴，而且大人們都喜歡保林這個手勤嘴勤的乖巧孩子，從小就懂肯叫人，而且輩份從來不叫錯，所以就破例同意他一起去割草。

今天搖船的是王老伯，今年已68歲，他只管來回搖船，不管割草。開船后不久，保林就主動為王老伯吊綳，即王老伯在船尾甲板上搖櫓，保林在船艙里吊住櫓的綳繩來回推拉，這樣搖櫓人可以省不少力氣。王老伯當然非常感激。到目的地已有一半多路程時，王老伯讓保林休息一下。王老伯就說，學明你也給我吊一段路程的綳。學明雖然比保林大一歲，但從小家裏只有他一個獨養兒子，父母對他很寵愛，平時從不讓他幹家務活，夏天不讓他到水邊玩水怕出危險，大人出去幹活，就把他鎖在家裏。今天是他硬要跟着母親一起來割草，母親才勉強答應他來的，其實並不是真來幹活，只不過一人在家悶得慌，跟着母親割草出來玩玩的。本來學明母親捨不得讓兒子吊綳費力氣，但看到比兒子小一歲的保林吊綳吊了一半多路程，就不好意思不讓兒子吊。學明母親就對兒子說，你也試試，吃不消就下來。王老伯對學明說，吊綳是很隨意的，你有力氣就多使點勁，沒力氣就少使點勁，你不弔綳我照樣也能搖來回。於是，學明也幫王老伯吊起了綳。學明終究不如保林靈巧，王老伯跟他講了很多吊綳的要領，他總是吊不大好，有時吊綳根本不起作用，甚至還幫倒忙。但王老伯很耐心地鼓勵他，漸漸的，學明有一些進步，就在船艙里隨意地吊著綳。

船往前行，要穿過鶴塘鎮的洋明河了，這條河東通長江，西接蘇州婁江，河面開闊，河水較深，今天正遇到漲潮，水流湍急。王老伯過洋明河時不敢馬虎，使勁搖櫓，關照船上人不準亂動。船過陽明河一半時，還較順利。突然，一股急流湧來，王老伯使勁一拉櫓時，學明往外推綳推得早了點，綳繩一頭脫離了櫓，學明順勢躥出了船艙，一下子躥到了河裏。船上在大人一下子驚呆了，因為學明不會游泳，只見他在水中時使勁地划拉着水，頭一會兒浮上來，一會兒又沉下去。學明的母親，像瘋了一樣大喊著兒子的名字，要往下跳，人們使勁地拉住她。王老伯水性也不好，年齡也大了，他這時下水也沒把握，但還較沉着，他拿起一根竹篙伸向學明，只要學明抓住竹篙，也能救起。但學明被水嗆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抓竹篙。這時保林想下水救學明，被旁邊的大人拉住了，說你下去弄不好兩人都出危險。但保林沒聽大人的，趁拉住他的人不注意，一下子跳入水中。保林很快游到學明上下浮沉的地方，一把拖住了學明的一條腿，可保林怎麼也拖不動，只好放下。雖然他水性不錯，但畢竟年幼力氣小，反而嗆了幾口水。這洋明河與家后的小河畢竟不一樣，保林只感到一股水強推着自己走，根本使不上勁兒。保林在水中休息片刻，又游近學明，這次他沒抓住學明，反而被學明使勁抱住了一條腿。保林動彈不得，兩人一起往水下沉。船上的人急了，大聲地喊着兩個孩子名字，大聲地向岸上喊救人。可這時岸上偏偏沒有人，聽到喊聲趕來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因為這時成年人都上班幹活了。後來終於來了一個男人，看着陽明河湍急的水流也不敢下水。這時保林已被學明一起拖在水下掙扎。保林想，這樣結果真如剛才大人說的，不但救不起人，反而兩人都要出危險。他顧不得多想，憋住一口氣，彎下身子想使勁掰開學明抱住他腿的雙手，但學明用拚死的勁抱住他的腿，根本掰不開。保林實在沒辦法，就在學明的手上咬了一口，學明終於鬆開了手。然後，保林在學明屁股上使勁地往上推了一把，學明終於浮出了水面。這時王老伯的竹篙正好伸到他面前，他稀里糊塗的拉住了竹篙，終於得救了。而保林在使勁往上推學明時，自己被反作用力推到了陽明河深處，在水裏連嗆了好幾口水嗆暈了，又有一股很大潛流浹裹着他，繼續向水流深遠處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