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拷問
沐離從城東堡回到雞鳴侯府,遠遠地就看到喜鵲等候在瓮城外一棵垂柳下,沐離打了聲招呼說:“喜鵲,喜鵲你在這等我嗎?”
喜鵲卻一反常態冷冷地說:“我們夫人要見你。”
麻夫人此刻就站在城牆上,她一直在眺望沐離的身影,目送他走進東堡,又目接他出來,沐離抬頭望向她時,她臉上露出微微的笑,那三處詭異的紅麻子在陽光下顯得不僅詭異而且可怖,像是要吃人的妖怪。
上了城牆,沐離見不遠處有巡邏的族兵,便按制給麻夫人跪拜行禮,麻夫人沒有像往常那樣早早的伸出手扶住他,或扶他起來。
而是坦然地接受了他這大禮,不僅如此,沐離磕完頭后,她也沒有立即叫他起來,她似乎在發獃,獃獃地盯着沐離看,直到喜鵲提醒,她這才作勢彎了下腰,和顏瑞色地說:“起來吧。”
沐離站起來,然後又拜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每個頭都磕的砰砰響。麻夫人笑了,問:“你這是做什麼,無緣無故的。“
沐離抬起頭來說道:“多謝夫人今日施以援手,否則,小的命喪了。”
說罷又磕了三個頭,說:“無端把夫人卷進來,衝撞之處,請夫人寬宥。”
麻夫人這時冷笑了一聲,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只幾個頭就想一筆勾銷嗎?”
沐離傻了,半晌無語,麻夫人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掩着嘴,跟喜鵲說:“平日裏聰明伶俐的沐小哥今日怎麼也犯了傻。”
喜鵲彎腰來扶沐離,說:“夫人跟你說笑呢。”
沐離轉憂為喜,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沒心沒肺地說:“我就知道夫人是菩薩心腸,不會怪罪我的。”
麻夫人卻寒了臉,做嗔道:“雖然如此,你也不該編排那些事,什麼半夜三更叫你去幫我按摩,像什麼話,別人會怎麼說我,以後我還要見人嗎?”
沐離搔搔後腦勺說:“一時逼住了,實在想不起來別的主意,真是對不住了。”
麻夫人幽幽一嘆,道:“罷了,反正我在這宅子裏名頭也不好,俗話不是說債多了不怕討,虱子多了不怕咬,多一樁少一樁,也就那麼回事,無法是讓他們多嚼嚼舌頭罷了。”
沐離嘿嘿說道:“夫人真是高人,竟有如此雅量,換個人氣都氣死了。”
麻夫人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抓住了沐離的手,她的手冰涼,沐離的手本來是溫熱的,被她抓住了也變得冰涼。
“喲,手心都起了繭子。是平日練功磨的嗎?我聽說你常常夜半出城去練功?”
“夫人,我……”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對我也要隱瞞嗎?”
麻夫人的目光溫柔的像把錐子,沐離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讓她刺穿,看透了。
“嗨,說來丟人,七年前我認了一位師父,就是咱們府里的那位柔柔族武士,可笑的是那人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是個……七年時間什麼都沒交給我。”沐離尷尬地笑了笑,“認了師父又沒學到本事,怕人笑話,所以只好私下偷偷用點功,不想被別人看扁了。”
“嗨,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看你的臉,都紅了。”
芊芊手指又移向了沐離的臉頰上,奇異的是剛才還冷如冰的手,如今卻異常溫軟,溫軟的讓人想入非非,忍不住有摸一摸的衝動。
為了剋制這種衝動,沐離抬起了頭,望着麻夫人的臉,衝動立即克制住了,腦袋裏卻突然冒出一個久已有之的念頭:可惜了這張臉,要沒有這紅麻子,也算是國色天香了。
“你昨晚究竟去哪了嗎?”麻夫人問的風輕雲淡,似乎純粹是出於好奇。
沐離心裏卻似炸了個驚雷,雖然他早料到會有此一問,而且他還百分百地預感到這句話自己回答的如果不妥,甚至有危及性命之虞。
沐離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屍兵,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他還是冷浸浸地打了個寒顫,麻夫人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情緒上的變化,她雖然還是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雖然仍舊溫和地笑着,雖然她的眸子裏依然是一派朦朧,但沐離感覺到了她內心的陰冷和殺氣。
一個敢和一隊屍兵打交道的神秘女人,有點殺氣算什麼,殺個把人,沐離想也絕不在話下?!
沐離忽然又出了身冷汗,她約我在這見面,難道是……
為了方便殺人滅口?!
沐離越想越怕,如果她想殺我,隨時可以把我從這推下去,然後她會有一百條理由為自己開脫。
譬如,她可以說自己站在城牆上撒尿,被她瞧見,自感羞愧跳牆自盡;
或者,她污衊自己調戲喜鵲,因為力氣不如喜鵲大,被喜鵲拋下城去;
又或者,她誣稱自己目不轉睛地偷窺她的美色,不甚失足跌落下城牆去。
總之,不管她編出什麼荒唐的借口,田氏和張孝璋都不會因為一個家奴的死,而跟她計較什麼。家奴嘛,跟豬狗一樣的東西,因為一個家奴的死活,而為難寓居家中的親戚,傳揚出去臉還往哪擱?還做不做人了?
一定是這樣,喜鵲就站在自己的側后,如果想動手,這蠢丫頭,順手一推就結束了。
沐離相信喜鵲會下的去這個手,而且她要是向自己下殺手的話,自己只恐在劫難逃,大傻曾經跟他說過,說某日他見到喜鵲一縱就上了柿子樹摘了一個青柿子下來,因為自己贊了聲好,差點被她殺人滅口。
這話以前沒人信,張口必談女人的歪頭和鼻涕蟲兩個還編排說大傻偷摸喜鵲屁股被喜鵲扇了一巴掌,這才懷恨造謠詆毀她。
“你怎麼啦?出了這麼多汗?”
麻夫人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沐離趕忙收攝心神,他輕輕地接過麻夫人遞來的手絹,滿頭滿臉地擦了一把。
手絹是上好的南州絲綢做的,噴了江州產的香水,異香撲鼻,是那種上好的香水,散發出淡淡的幽香,跟戚氏身上那股子刺鼻的濃香不同,跟吳嫂子身上的香氣類似,但顯然比吳嫂子的香水更加高檔。
“昨晚碰到一件詭異的事,嚇死我了。”沐離一邊擦汗,一邊悄悄地打量了四周,見幾個巡邏的族兵在幾十丈遠閑聊,這才壓低了聲音說下去,“昨夜我在雞冠山南小峰下練功到二更末,忽然見到一隻獐子竄過來,我想現在深秋,獐子皮挺值錢,要是能打着也能發筆小財,於是我就追了過去……”
沐離又擦了把汗,臉色漸漸好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