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哥乃鬼君寒歌
日落月升、雲捲雲舒,時光飛逝、張牙舞爪。
落千花就這樣,在她遠親日神伯伯的東皇山,一住便是五百年。
誠然,五百年對於一隻刺蝟來說,漫長得忒恐怖了些,但是對於一隻一心要修鍊成仙的刺蝟來說,就是彈指須臾一瞬間了。
“頗有仙緣,深得仙根。”
就因為東皇星君的這一番話,落千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修鍊,心無旁貸。
當然,落千花的夢想:是修鍊成一位貌美如花的仙女,至少,也要美得死去活來、無藥可救。
偶遇機緣攀上的日神親戚給了她足夠充裕的條件,諄諄教誨、指點迷津,就差直接渡授靈力給她了,再加上落千花先天慧根、後天勤奮,五百年零三天之後,落千花真真出落成了一介風華絕代、傾城絕世的……精靈。
精靈,說好聽點,就是仙女的前身;說難聽點,落千花還是一隻赤裸裸的刺蝟!
但是相較之前獨居孤島的井底之蛙,如今,也好歹是只升級版的井底之蛙了,樂觀如落千花,在又一陣春風輕拂桃紅柳綠之際,從東皇山後花園溫泉洞穴里慢悠悠爬出來,歡歡踏上田間小路,盡覽大好明媚春光,只因東皇星君答應過她:來年春日,帶她同去參加天君的壽辰盛宴。
那時,落千花將將煉成人形兩日,除卻冬眠的時間不算,今天出來踏青,算得上是“轉世為人”的第三天,而再過三天就可以上得九重天,與眾仙諸神同坐一席,瞻仰天君盛華龍顏,這等殊榮,斷不是一隻普通的刺蝟拔毛拔刺可以修來的!
所以依照千花的意思,幸而她三姑媽的四姨母的九叔父的八侄子的五表妹的乾弟弟的大兒子,就是她的日神伯伯!
東君聽此失笑,溫和問道:“這樣的關係非三言兩語可以道明,不若……你認我做義父,倒也省去了諸多解釋的麻煩,卻不知你肯不肯?”
“肯肯……肯得很!乾爹且受女兒一拜!”落千花何其乖巧,東皇星君今日多飲了幾杯小酒,心情大好而要收乾女兒,自己一隻無父無母、天生天養的刺蝟,如今有人要了,甜蜜蜜叫一聲“乾爹”,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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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落千花如一支吐芽的垂柳,歡歡蕩漾在幽綠幽綠的碧波畔、稻田間,放眼望去,落英繽紛自是美得不可方物,連泥巴毛蟲也都是搖曳的心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無人作伴,一如當初獨居孤島時候的寂寥無趣。
然而,在驀地被一突如其來之物砸中腦袋后,落千花很想告訴自己:永遠不要不知滿足!如今好歹有個乾爹、有座東皇山,有一日三餐好吃好睡的習慣,何苦還心心念念企圖別個浪漫的春日邂逅?邂逅的後果就是——
被一隻囂張的金錢龜砸回了原形!
落千花只覺眼前金晃晃一閃,暗忖天上掉金子的好事約莫是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的,可卻萬萬不曾想到:從某一個方向橫衝直撞而來的,竟是一隻肚子滾圓、背殼堅固的川字金龜。
誠然,被烏龜砸到並不是件太過丟人的事,但是被砸回原形,縮成一隻瑟瑟發抖的軟毛刺蝟,就有些奇恥大辱的意味了。
偏只偏千花修鍊人形不過三天,尚且無法在人與刺蝟之間轉換自如,一時半會兒只能團作一個毛球,滾到隱蔽的角落裏去瞪視那隻不知好歹的烏龜。
可是,身子忽然一輕,千花驚慌失措中,赫然發現自己竟已被一雙蔥白玉手捧入了掌心。
然後,一張美艷到不似人的面孔陡然逼近,狹長的桃花眼飛入囂狂的鬢角,秀挺的鼻尖抵上千花越發柔軟如絲的荊刺,緋紅的薄唇勾起一抹邪惡的詭笑,如珠般吐出的字眼仿若冰棱相擊的清脆、扣人心弦:“小可愛別怕,我家金仔不是故意砸壞你的。”
金仔?!一隻黃殼的烏龜,何德何能叫如此貴氣的名字?
落千花哼唧哼唧,在旁人看來,這刺蝟不過是又怕得抖了好幾抖。
然而落千花趁機嗅了嗅鼻子,方發現這膚如白雪的男子,周身透出一股冷冽陰氣,恍惚懷疑他是女扮男裝,然而,這股陰氣又不是一般的女子之氣,而似來自陰曹地府的森然和邪魅,莫不是……
彼時,男子突然出其不意捻指一點,千花便從一隻哆嗦的刺蝟幻化回了一個哆嗦的美人。
好歹,他是幫助自己恢復了人樣,只是身子猶被對方捧在掌心,雖然大了好幾十倍,卻也穩穩噹噹地落在他懷裏,曖昧隨即潛滋暗長、心如鹿撞。
強作鎮定!強作鎮定!千花不斷告誡自己,告誡到舌頭打結后,脫口而出的竟然是:“我叫落千花,你別叫我小可愛,叫我花花就好!”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輕語低喃,忒不害臊!
“花花?”男子笑,緩緩勾起的兩萬梨渦愈發邪肆,“花花……那你就叫我寒歌吧。”
被人吃了豆腐,千花淡然不怒,但是被人佔了便宜,千花卻不爽快了:“你想得真美,要我自降一級尊你為兄,未免太瞧低了我,好歹我是……”
話及此突然頓住,寒哥、寒歌……好生熟悉的名字,不就是鬼界鬼君的名諱嘛?!
念及此,千花哪裏還敢在他懷裏貪戀片刻,一下子騰起身來,掙脫他懷抱的力度和速度都堪稱絕頂高深,下一瞬間就已然乖乖單膝跪在了男子袍下,道歉賠罪的求饒更是誠摯得不像話:“不知鬼君大駕,唐突沖犯,還請鬼君贖罪饒命!”
鬼君寒歌卻笑了,俯身將她扶起,或者說拎起更為妥帖些:“不妨事,怎麼說也是我家金仔學習騰雲學得不入流,才從雲端跌下,砸得你淪為原形,它錯在先,你的死罪嘛……免了便是!”
這鬼君委實如傳言中那般無賴不好惹,前半句話還說得有理有據、大方客氣,後半句就不知滑去了哪裏,一下子轉個調子變成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意味。
落千花一驚,暗嘆自己命運悲催,隱約覺得耳根子嗡嗡作響,震動着鬼君的鬼話連篇:“哥也不為難你,就罰你隨我回鬼界住上兩天吧!偶爾唱支小曲跳個小舞什麼的,陪我解解悶,並且,不準‘鬼君、鬼君’誠惶誠恐地稱呼我,只能叫‘寒歌’,天底下沒幾個人敢這麼喚我,今天哥給你這個機會,你需好好珍惜,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