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怒殺（下）
片刻后，一聲透着陰寒徹骨的冷哼，傳遍整個酒樓，呆在樓下眾人，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點，相互對視，均能看到對方眼中，那蘊含極深的懼。冷哼過後，整個酒樓被陰冷籠罩，這股陰冷，帶着幾許寒，更透着濃郁殺機。
老者緩步走下，來到門口，揮手間，砰砰之聲響起，地上昏迷十多人，如煙花般炸開，化為一片片血霧。看到這一幕，眾人連忙低頭，其眼中懼意，變得更濃。
“日落之前，找到兇手。”老者離開了，酒樓回蕩着這句話，眾人心裏一緊，絲毫不敢怠慢，紛紛展開行動……
“抱歉了，這次不能陪你。”前方不遠處，船隻映入眼帘，林羽偏過頭，眼中流露出絲絲歉意。
“應該是我道歉才對。”蘇靜輕咬下唇，說話之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接下來，你怎麼辦？”
“你應該相信我。”林羽神色平靜，但其目中，卻閃過一抹冰冷。蘇靜沉默，這件事情，她無能為力，且她也知道，以林羽性格，就算開口幫忙，他也會拒絕。
“這些，幫我帶回去，交給我父親吧。”林羽忽然抬手，伸到蘇靜前面，在其手上，有着一枚戒指。
這是枚儲物戒指，裏面存有很多物品，是他利用這短暫時間，將已經用不到，或者不需要東西，全都存放在裏面。
蘇靜輕點臻首，伸手接過，儘管這是枚儲物戒指，且還是幫忙帶給別人，但在接過剎那，臉上仍然禁不住閃過一抹嫣紅。
戒指，在權貴階層中，很多人拿來作為定婚之物，蘇靜是個女人，自然會忍不住往這邊想，但她也非尋常人，很快便恢復過來。
不過，在收起儲物戒指后，蘇靜蹙起眉頭，似有了疑惑，目中也透着一絲詫異：“你是讓我，將這儲物戒指交給伯父……”
“嗯！”林羽移開目光，遙望遠處海天，輕輕點頭。
“你，不回去了嗎？”蘇靜神色透着複雜。
“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去，但……”林羽說著，忽然停了下來，沉默半響，發出一聲輕嘆，沒有再說下去：“走吧，有些晚了。”
話罷，抬腳走去。
蘇靜沉默，抬頭看了眼天空，太陽懸挂西邊，還在散發著炙熱亮光，距離海平面上，也還有段距離，這個時候，無論怎麼看，都與“晚了”扯不上關係。
但她沒有出聲，看着林羽離去背影，不知為什麼，她內心有種強烈預感，這次歷練結束，他們將會再次分散。
沉默中，蘇靜低頭，看着懷中雲兒，當心中思緒逐漸消散，目光露出了柔和，這才抬起頭，跟隨而去。
時間過得很快，原本烈陽高掛，但轉眼間，便有半張臉龐，似沉入海中，整個天空也如火燒，如血般的顏色，照映着大地。
沙赤島，由於馮家少爺死亡，以及馮家頻繁的動作，整座島嶼上空，似瀰漫著一股肅殺，在這種壓抑氣氛下，眾人心頭似壓着塊巨石，沉甸甸的，連往日的浮躁與喧嘩，都似少了許多。
如此重大消息，以及島嶼氣氛轉變，自然也瞞不了，眾多聖武院學員，而事實上，當時林羽與蘇靜受阻，被兩名大漢帶到酒樓，周邊路人中，就有學員存在。只是這學員，想到林羽強大實力，並沒有現出身形，只是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等到發現時，阻止已然太晚……
隨着夕陽沉落，眾多學員陸續回到船上，似不受島嶼環境影響，學員們有說有笑，朝自己房間走去。只是有幾人，還沒有進入房間，就被兩位長老請了過去。
長老住處也很普通，除了空間稍微大些，跟學員居住房間差不多，此時裏面，幾張桌子並在一起，坐着好些個人。
兩位長老居上，兩邊坐着各大首領，連杜宇然與李瑤，都出現在這裏，可不知為什麼，卻沒有林羽存在，如此情形，眾人很是不解，但也有兩三人，目露若有所思。
不過，不管是心中不解，或者是有所猜測，均沒有表露出來，各大首領神色平靜，不時看看眾人，以及主位上兩名長老，眼中露出思索。
也在這時，會議開始了。
“這次招集大家，是有件重要事情，需要大家作出決定。”兩位長老，并行坐在主位上，卜長老閉着雙目，似在養神，雷長老掃過眾人，沉聲開口。
眾人聞言，一陣沉默。
這些人，能夠成為各大首領，除了實力遠超常人，心智也是極為不凡，早在兩位長老招集他們到來，心頭便有幾分猜測，這次所談論事情，極有可能與島嶼變化有關，但在事情還沒了解清楚之前，他們不會冒然開口。
“想必大家也聽說了，沙赤島發生重大事件，馮家少爺被人斬殺於酒樓，對於這件事情，你們怎麼看？”雷長老接着道。
“什麼怎麼辦？人不是我們殺的，難道，他們敢難為我們不成？”刀霸目露厲色，言語中透着一股霸道。
眾人點頭，似是極為贊成，刀霸這個說法。
“可如果，人就是我們所殺，那又怎麼辦？”雷長老話聲不大，可傳入眾人耳里，卻震住眾人，猛地抬頭，目中流露出絲絲震驚。
“這個人，到底是誰，怎的這麼強悍？”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杜宇然與李瑤神色不變，內心卻有些緊張，幾句話下來，緊張逐漸消除，聽到這個消息，李瑤內心震驚，忍不住低聲喃喃。
“敢斬殺馮家少爺，不說其他，就說這份膽量，我刀霸佩服。”刀霸目露精芒，緩緩開口。
天宇眉頭微皺，看了看雷長老，閉目養神的卜長老，最後緩緩掃過眾人，正想收回目光，徒然腦中靈光一閃，雙眼猛地暴射出兩道精芒，但很快又隱去。
澹臺明月靜靜坐着，似對此事漠不關心，但是其眼眸深處，卻泛着奇異之芒，不時抬眼，看向房間內，唯一空剩椅子，眼中奇異之芒更亮了。
蘇靜沉默，這件事情，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眼眸微抬，似在注視着眾人，但唯有她自己知道，其大部分心神，集中在那張空椅子上，如大自然寧靜雙眸，在別人看不到的深處，隱藏着絲絲憂慮。
雷嘯天抱着雙臂，靜靜坐着，他垂着雙眼，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似對這件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剩下幾人，神色各有變化，但流露出來，更多則是驚異，同時也在暗暗觀察，雷長老所說那個人，會不會，就在這個房間裏。
“看來，已經有人猜到，這個人是誰了。”不動聲色間，眾人各種反應，全都落入雷長老眼裏，微微點頭道。
“是誰！”不管心中有了猜測，還是對此一無所知，在雷長老說出這句話之時，全都偏頭看了過來。
雷長老卻是不語，只是目光，投射到了對面。眾人疑惑，隨着雷長老視線看去，在其對面，沒坐着任何人，唯獨一張空剩椅子，似在給誰準備着。
有那麼兩三個人，看到這空椅剎那，似想到了什麼，又似確定了什麼，眼中爆發明亮之芒，就是剩下不多數人，一時間沒有想到，但隨着時間推移，目中驚疑也逐漸退去，化成了明亮。
“是他！”所有人，腦海中不約而同，全都浮現一道身影，這張空剩椅子，在他們認為當中，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能夠讓兩位長老，特意為其空留出來。
“蘇靜！”雷長老看向蘇靜，微微點頭。蘇靜飄然起身，微微行禮后，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沒有多久，蘇靜走了回來，在她身後跟着一個人，這個人，眾人很是熟悉，也是剛才他們腦中，浮現出那道身影。
“兩位長老好，大家好！”林羽走了進來，微笑着點頭。
雷長老輕輕點頭，卜長老也是睜開雙眼，目中露出溫和，對於這個似有無數秘密的學員，他們沒有擺出長老的姿態。
兩位長老因其身份，沒有站起來，但是餘下眾人，卻紛紛站了起來，微笑行禮后，這才重新落坐。
“林羽，馮家馮建平，是死在你手上嗎？”等到林羽落坐，雷長老全收起表情，神色嚴肅地問道。
林羽沒有否認，緩緩點頭。
“那麼，可以說說，當時情況嗎？”雷長老繼續開口。
林羽聞言，一陣沉默。來到這個世界近二十年，他做任何事情，從來沒向人說明過，也不需要向人解釋，此時雷長老開口，讓他敘述事情經過，他有些接受不了。
伴隨着林羽沉默，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包括兩位長老在內，眾人全都看着林羽，靜靜地等待着。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看到林羽依然沉默，絲毫沒有開口打算，蘇靜似有遲疑，但轉眼被堅定所取代：“這件事情，由我來說，也是一樣。”
眾人驚異，目光不由移轉，落在蘇靜身上，更有幾道目光，聽到蘇靜這話語，更想到馮家受害之人，眼中隱隱露出明悟。
蘇靜話聲落下，吸引到眾人目光，她下意識看了林羽一眼，見其沒有反對，這才在腦中醞釀，這事情應該如何開口。
不過這個時候，林羽卻出聲了：“其實，這事情也什麼，大家族子弟，平時驕縱慣了，難免會有幾個壞毛病，很倒霉，這壞毛病被我碰上，還是主要對像，至於結果，你們也知道了。”
解釋很簡單，也很是模糊，換作是普通人，絕對是聽得雲裏霧裏，可這裏坐着眾人，無不是心智非凡之輩，心念急速運轉，很快了解事情大半，還剩下小半，已是無關要緊。
蘇靜也聽到了，眼眸眨了眨，閃過一抹震驚，以她對林羽了解，是絕對不可能開口，哪怕這裏坐着兩位長老，也是不行。
然而，這事情確實發生了，雖說這個解釋，很是簡單模糊，可畢竟開了口，而且還是因為她，所以在震驚之餘，內心也湧起了驚喜，這種被關懷的感覺，她以前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好。
“嗯，照你這麼說，這一切事情，都是馮建平咎由自取，既然這樣，你放心在船上獃著，接下來這事，我們會幫你處理。”雷長老略微沉吟，與卜長老短暫交流后，當即決定。
林羽眉毛一挑，正想出聲，敲門聲忽然響起，他微微皺眉，最終沒有開口。雷長老掃向大門，沉聲問道：“什麼事？”
“長老，馮家來人，有事求見。”外面聲音傳來，回蕩在房間內，眾人紛紛皺眉，目光有意無意間，朝某處掠了過去。
“讓他們等等。”雷長老輕哼，房外響起腳步聲，逐漸遠處。
“馮家反來得倒是快，不過沒有得到我們允許，他們也不敢亂來。”雷長老說著，忽然轉向林羽，和聲問道：“林羽，你要不要去見他們？”
“雷長老，我是否可以停止此次歷練，且對於馮家，就說我沒有回來過？”林羽沒有回答，反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緩聲說道。
“為什麼？”雷長老不解。
“我的事情，我喜歡自己解決。”林羽緩緩掃過眾人，語氣中透着堅定。
“林羽，你要知道，如果你真這麼做，將會失去聖武院的保護，也即是說，接下來的歲月，你將會面對馮家勢力的追殺，且這樣追殺，還是無窮無盡，你可要想清楚了，確定還要這樣做嗎？”雷長老滿臉凝重。
“長老，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林羽目光平靜，注視着雷長老，其平淡話語中，似蘊含著別人無法改變的堅定。
眾人也能夠感受到，這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決心，全都默然地盯着林羽，神色充滿了複雜，以馮家勢力強大，如果換成是他們，他們自問做不到這點。
雷長老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就這麼凝視着林羽，目光似有了深邃，林羽也毫無畏懼，與雷長老對視着。
如此，許久。
雷長老似知道阻止不了，緩緩點頭：“好……”話聲落下，他語氣徒然一轉，繼續說道：“不過，林羽，你要記住，你還是聖武院學員，如果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向我們尋求幫助。”
“謝謝！”林羽輕輕點頭，語氣透着真誠。隨後，他站了起來，朝兩位長老彎腰行禮，再向眾人抱拳，“各位，後會有期。”
林羽決定離去，早在上船之時，便有透露，蘇靜原本想着，應該會在歷練過後，但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快。曾有那麼幾次，她都忍不住想要開口，但想到其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堅決，最後都是無言閉合，只剩下心中，默默的祝福。
澹臺明月似也沒有想到，林羽會選擇離去，美目泛着奇異之芒，目不轉睛地盯着林羽，似想要將其看透。
其餘各人，神色皆有不同，但毫無例外，眼中皆有了佩服，在有了選擇情況下，還毅然決定，獨自面對馮家勢力追殺，他們這些人，做不到。
林羽神色平靜，目光緩緩掃過，就連看到澹臺明月，也沒有絲毫停留，但落在蘇靜身上時，卻有了停頓。
這個停頓，眾人清晰看在眼裏，目光微閃，似是有意無意，從蘇靜身上掠過，過後，目中流露出絲絲異芒。
林羽收回目光，沒有多留，幾步走到大門，拉開，大步走出，很快消失在眾人視線內……
整艘船很大，空間也很多，以林羽實力，想要無聲無息離去，很是簡單，沒有多久，身影便出現在港口，這裏聚滿了人，他混在人群中，微微抬頭，看向船隻方向，能夠清晰看到，甲板上站着一群人，沒有繼續看下去，轉身朝島嶼走去，其孤獨身影，在夕陽照映下，拉得很長很長……
天色逐漸黑暗，島上各個房屋，亮起了燈火，主街道兩邊，各種各樣店鋪，燈火尤其明亮，不但將店內照得如同白晝，就連外面街道，也亮得如圓月遍灑。
今夜，無星，無月。
夜風吹過，着幾許潮濕，幾許涼意，街道上行走路人，紛紛打了個寒顫，抬頭看了看天空，嘟囔了幾句，繼續往前走去，只是腳步，卻是加快了許多。
在這些路人中，有個黑衣青年，孤獨地行走着，他步伐不快，卻沉穩有力，在旁邊行人加快腳步之時，似有了停頓，抬頭看了看天空，低聲喃喃：“要下雨了嗎？”
這黑衣青年，臉上儘是冷漠，站在這不斷有行人匆匆而過的街道上，一動不動，其孤獨的身影，似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這黑衣青年，正是林羽，又或者說，是林默。他看了看周圍，沉默中，他抬腳向前走去，仍然是不疾不徐，似乎，天地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放開步伐。
夜晚，似乎更顯濕潤，也變得更涼了，陣陣冷風吹來，吹起了漆黑長發，也吹動了衣衫，周圍行人，步伐變得更快了，但他依然如故，一步步向前走去。
徒然，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整個天地，林羽再次停了下來，微微抬頭，聽着這陣陣雷鳴，彷彿在告訴着世人，就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