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前浪了
王壯飛沒有拒絕石秀中午飯的邀請,一向不合群的尹文齋也沒有拒絕,
三人來到職工食堂,石秀吩咐食堂開小灶燒幾個菜,還特意叮囑一定要放肥肉,不能少於三兩。
他還從自己辦公室拿出一大瓶鳥窩牌咖啡,費勁地轉動着瓶蓋,道:
“中午不能飲酒,我就用咖啡帶酒,好好慶祝一番。”
王壯飛看着石秀使勁使得滿臉發紅的模樣,苦笑道:
“廠長,這才剛開頭,您就拿出這麼好的東西,下次慶功的時候,您得拿什麼出來啊?”
尹文齋冷笑着隨手從石秀的手中奪過咖啡瓶,輕輕一掰,瓶蓋應聲而開。
他一邊用嘲弄地眼神看着石秀一邊取了三勺咖啡放進自己的搪瓷杯,加滿熱水,頓時香氣四溢。
“小石頭,這咖啡是哪來的啊?”
石秀嘿了一聲,嘆道:
“小嶺庄的業務員送給指揮的,指揮也給叫人給我拿了一瓶,
他想叫我同意跟小嶺庄合作的事,我這陣子一直沒鬆口。
哎,不過要是沒有壯飛拉來的這個客戶,我也只能向小嶺庄低頭了。”
尹文齋道:
“什麼低頭不低頭,小嶺庄的於老是全國勞模,他們庄前幾天還上了米國的報紙,肯跟咱們廠合作是天大的好事了。”
王壯飛先給石秀泡上咖啡,又給自己泡上一杯,玩笑道:
“主要是小嶺庄之前跟上京的幾個鋼廠合作的時候多有拖欠,他們的形勢要是真跟報道上說的這麼好,先款后貨不就行了。。
要是真的形成大規模欠款,咱們誰敢去要債——那可是霍元甲的老家啊。”
前世,機械廠實在接不到外面的訂單,石秀只好鋌而走險跟小嶺庄合作,
好巧不巧的是一年之後小嶺庄就暴雷,大筆貨款要不回來,當真是把石秀坑死——還順帶把力主跟小嶺庄合作的石誠篤也坑了進去。
尹文齋想想也是,他皺着眉頭抿了一口咖啡,道:
“廠長,我作為廠里的老同志,有句話不吐不快——
咱們廠既然要大力做法蘭盤,就必須提高工人效率,
不然一個月五百噸,呵呵,憑咱們廠那幾塊廢料根本沒法按時交工。”
石秀皺着眉頭道:
“這個我自然明白,可這都是歷史遺留問題,真不是我自己能解決的了的。”
牟鋼這種老牌國企機構臃腫人浮於事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情,跟其他的國企基本是一個路數,而且這樣的企業已經不只是一個簡單以盈利為目的,他更像是一個成規模的小鎮,更要考慮到許多人的穩定就業問題。
石秀雖然號稱拚命三郎,可當年在部隊不過是個排長,衝鋒還行,這種大局問題就不是他擅長的了。
他下意識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王壯飛,王壯飛笑了笑,舉起搪瓷杯,道:
“放心吧廠長,只要咱們第一槍打的好,後面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為了未來,咱們乾杯!”
·
所謂東瀛客戶的書信當然是王壯飛自己寫的,他前世在東瀛學習了三年,回國之後領導去RB考察也都是他充當翻譯,這日語的水平自然是相當不錯。
他的自信也不是沒有原因——
這個年代,東瀛和國內的接觸日益深入,東瀛人發現他們的人工費太貴,做低端的法蘭產品太沒有性價比,還不如大規模從國外採購。
而國內改開十年,還處在摸石頭的階段,大多數人都聽說過發財的故事,可即沒有找准自己的發展方向,也不太清楚國外的市場需求。
現在國內的法蘭盤生產自動化速率太低,可因為法蘭盤的機加工要求不算高,在質量方面完全能滿足出口的要求,起碼救活機械廠綽綽有餘。
此外,王壯飛還有自己的規劃。
法蘭盤,特別是最低端的平面法蘭生產,車、鑽數控化已經是不可逆轉的大趨勢,在二十多年後甚至開始逐漸擺脫人力使用機械人。
可王壯飛知道,在不少老牌國企推廣數控化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工作。
一是上一台設備需要層層審批論證,論證之後考察環節也一般會出“問題”,買回來幾台殘次品。
王壯飛還記得2012年左右牟鋼買回來一台據說非常先進的高端數控設備,讓他這個宣傳科長去實地看看寫一篇文章登報宣傳。
可已經學會吹牛不打草稿的王壯飛到了現場看見開機屏幕上蹦出來的WIN98字樣,還是驚得亂了方寸,還以為自己穿越了。
第二嘛,自然就是改變操作者的觀念。
國企這些老車工各個技術深湛,掌握普通車床車雙曲面這種高難度操作的都不再少數,讓他們從頭學編程再慢慢搞那真是要他們命了。
不少人寧願少掙一點,都不願放棄自己的老手藝。
一直到2010年,普通車床仍然是國內生產法蘭盤的主力軍,這種荒唐的事情讓身為重生者的王壯飛自然不能忍。
改變國企的大局他自問做不到,但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馬上城鄉管網大批改造就要開始,如果自己能在這之前打出名聲,以後城鄉管網需要的法蘭盤自然要有自己的一份。
還是一大份!
之後的幾天,石秀給王壯飛放了個長假,讓他抓緊梳理需要的一切,一定要跟對面聯絡好穩定住,有什麼需要抓緊跟廠里說。
這也是九十年代初企業管理不科學的重要體現,國企中有許多人拿着公家的資源跟客戶單線聯絡,羽翼豐滿之後紛紛跳槽離開,而國企的上層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王壯飛認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計劃,還看報紙仔細了解了自己重生之後的這個世界,確認沒有出現什麼太大的偏差,這才緩緩合上自己用日文寫的滿滿的筆記本。
畢竟是第一次重生,第一仗一定要打的漂亮。
看着王壯飛閉着眼睛攥着拳頭默默給自己打氣的模樣,舍友張巍歪着頭道:
“壯飛,你是不是要騙人了?”
“呃,你這是胡說什麼?”
“我怎麼覺得你一副心虛的樣子?”
“是嗎?”
張巍都能看出自己心虛,王壯飛暗叫不好。
自己當宣傳科長後期睜着眼睛說瞎話已經練得爐火純青,想來不會輕易就被張巍看出破綻。
他冷靜地站起來三步走到鏡子面前,仔細端詳了一下鏡中的自己,
只見自己年輕的臉上確實有幾分緊張,還帶着這個年代年輕人特有的迷茫。
呼……
畢竟前世在國企混了一輩子,這一世準備跳出去做些事情,終究還是會有點緊張。
哎,老前浪了,仍是怕後浪把自己拍在沙灘上,當真是丟人。
他轉過臉去,誠懇地道:
“現在呢?”
張巍一臉迷茫,道:
“雖然不知道你要幹啥,但總覺得……你要做的肯定不是好事?”
“所以呢?”
“要是你以後出息了,一定要看在D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呀。”
王壯飛哈哈大笑,自信地道:
“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