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這叫廣告?

九月最後一天的中午，門田智慧子搬着小板凳坐在招待所的20寸豪華彩電面前凝神靜氣，等待着省台午間新聞的播出。

門田智慧子自己想想都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

門田財團在東瀛極其龐大，下屬的企業眾多，廣告公司的花樣也是層出不窮，門田智慧子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特意去關注一個廣告。

還是一個小破酒廠的廣告。

“王壯飛，我看你能編出什麼花樣來。”

招待所的電視能收到5個台，在當時已經算是高端配置。

身為華國通的門田智慧子曾建議王壯飛先在廣播和報紙上投放些廣告，可王壯飛非常頭鐵地表示第一槍要在電視上打響，這讓門田智慧子很是好奇。

午間檔的新聞重要程度比晚間檔稍遜，內容也更加靈活，

新聞先介紹了今年以來全省建設的大好形勢，又密集介紹了一下海爾為代表的一批企業不等不靠憑藉自身的力量打出一片天地取得的成績。

嗅覺非常靈敏的門田智慧子一邊看一邊用心記述，看着看着，她居然覺得電視上講述的海爾創業史有點眼熟。

1984年，青島電冰箱總廠已經資不抵債搖搖欲墜，產品滯銷、人心渙散，是一個叫張瑞敏的人臨危受命站出來搞改革，跟德國的利勃海爾合作，引入先進的技術、設備，追求質量的零缺陷，這才一炮走紅，成為了享譽海內外的知名品牌。

他們的LOGO也是中德兒童的經典海爾兄弟形象，象徵著雙方合作的美好前景。

“這麼想想，王壯飛好像也是同樣的套路，先引進先進的生產線，再……咦，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啊。”

這時候海爾和德國利勃海爾的合作仍在蜜月期，如果門田智慧子知道後面的故事，估計能明白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出自何處，

可現在，她也只能在心中暗道王壯飛的策略和海爾一致，倒是很有發展壯大的潛力。

講完海爾令人振奮的創業史，畫面一轉，出現了門田智慧子非常熟悉的畫面。

主播用平穩慷慨的語調開始介紹起了牟州鋼鐵機械廠，還故意把它和剛才講述的海爾牽連在一起。

一樣是國營的小破廠，一樣在之前接近倒閉，一樣在通過大膽的改革追求質量贏得了來自海外的訂單。

電視屏幕里，小村健夫和王壯飛二人勾肩搭背，在骯髒的車間裏指點江山，一群牟鋼的領導層在背後不遠處大氣都不敢喘的緊張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壯飛更是親自挑出幾片有細微質量問題的法蘭盤當著大家的面扔進廢鋼堆，

新聞不斷暗示王壯飛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不可限量，攝影師也很貼心地光線給足，讓王壯飛在一群人影中呈現標準的主角站位。

吹了五分鐘，牟鋼的資料都介紹完，主播最後意味深長地道：

“王壯飛今年二十五歲，在他身上，我們能看到直面改革大潮的勇氣和決心，

在採訪過程中，記者也了解到，王壯飛不滿足於做大一個國企機械廠。

也許在未來，他會跨界做出更多更大驕人的成績，讓我們拭目以待。”

看着午間新聞結束，主播緩緩收拾稿子準備離開演播室的畫面，門田智慧子的頭上不禁升起一個問號。

就這？

這就是王壯飛弄得廣告嗎？

不對啊，這應該是正常的新聞，

廣告呢？

就在門田智慧子琢磨要不要去上個廁所回來繼續等廣告的時候，電視畫面又是一閃，舒曉雪的身影出現在了電視熒幕之中。

電視裏的舒曉雪拿着話筒、穿着一身公主綉荷邊的雪紡T恤，化妝恰到好處，比平時更多了幾分麗色，讓人一看就有了幾分親近。

她先對着電視屏幕甜甜地一笑，元氣滿滿地道：

“各位觀眾大家好，我現在啊是在牟州著名的第一釀酒廠——

眾所周知啊，咱們牟州的釀酒廠享譽海內外，受到來自各國的國際友人一致稱讚。

在計劃經濟年代，牟州釀酒廠的產品只作為專供和外銷產品，為牟州出口創匯立下了汗馬功勞。

而不久之前，來自牟鋼的青年工人代錶王壯飛和他的東瀛朋友一起給第一釀酒廠投入大筆資金，準備用先進的生產線和管理帶動釀酒廠轉型。

走，我先帶大家去採訪一下王壯飛同志，由他帶我們揭開酒廠神秘的面紗。”

舒曉雪一招手，攝像師立刻扛着攝像機快走，鏡頭一晃一晃，很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第一釀酒廠廠區的違章民房正在有條不紊地拆遷，雖然有不少人抵觸，但終究胳膊扭不過大腿。

鏡頭裏，一群工人正忙碌地破拆牆壁，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而王壯飛站在一片廢土上，如一個大俠一般鎮定從容。

他見舒曉雪走來，只是輕輕點頭，舒曉雪熱情地道：

“王先生，哦，現在應該叫王經理，

我能不能請您介紹一下第一釀酒廠的情況，您買下第一釀酒廠之後又準備如何運營？”

王壯飛點點頭，從容地道：

“首先更正一點，我並沒有買下第一釀酒廠，用先進的管理制度對酒廠進行管理，構建現代先進企業。

管理可以先進，但第一釀酒廠一直以來堅守的古法傳承決不能變。

我們的初心是讓全國、全世界人都能嘗到來自牟州文水河畔的佳釀，

就算我們引入先進的設備和管理，這一點也決不會改變。”

舒曉雪配合地眨眨眼睛，浮誇地驚呼一聲，道：

“王經理的意志真是讓人佩服，您還沒有給我們介紹釀酒廠的情況，跟鏡頭面前的觀眾說說，為什麼在市面上都看不到你們的產品，導致好多非專業人士覺得你們的產品籍籍無名呢？”

王壯飛點點頭，道：

“這個很好解釋，跟我們去釀酒車間看看吧！”

舒曉雪在王壯飛的帶領下進入了釀酒車間，可王壯飛並沒有直接帶他們走到釀造工人的身邊，而是帶他們走上一條剛剛搭建沒多久的高空參觀走廊，從上面看下去，整個釀酒車間整潔有序，工人在規劃好的綠色通道上來回行走忙碌，而叉車則在綠色通道之外有序運行。

車間牆上的木牌上龍飛鳳舞寫着原料區、廢料區，釀好的白酒也慢慢裝桶，拉到成品區進行擺放。

門田智慧子知道，這是因為灌裝車間還沒有開動，王壯飛為了車間整潔的形象又移除了不少設備，所以整個車間上下也只能用真·傳統的釀酒笨辦法，雖然整潔，但是效率低的十分搞笑。

但王壯飛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牌宣傳科長，橫豎在高空看不清下面的具體情況，那些記者也根本不懂釀酒，他手指一伸，微笑道：

“我們廠產品在市面上不多見的原因就在這些酒罈子裏。

眾所周知，酒是陳的香。

許多友商為了節省成本都會選擇從外面的廠子購買不同年份的基酒進行勾兌，除了商標是自己的，其他都是別人的。

但我們的基酒都是自己生產，嚴把質量關，確保消費者喝道的都是我們用古法生產出的美酒，產量自然不會很高。”

“而且，”王壯飛又厚臉皮地道，“我們廠很重視原產地意識，我們絕不搞加盟、代工，所以產品一直以來只能走精品路線——

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不辜負當年的國際金獎。”

“貴廠還得過國際金獎？”

“是啊，”王壯飛嚴肅地點頭道，

“那是1915年的巴拿馬萬國博覽會，當時國內對參展的經驗嚴重不足，只知道固守產品的品質，反倒是歐美日利用自己的廉價和新潮大力宣傳，吸引了很多的消費者。

當時我們的酒廠缺乏名氣，展位也非常偏僻，一直無人問津。

就在展會即將結束時，我們的參展人員怒砸酒瓶，酒香四溢，立刻引起了所有參展人員的一致好評，勇奪大獎，這才讓許多外國人知道，原來我們還有這麼好的美酒！”

電視前的門田智慧子驚得下巴就要脫臼，她看着電視上王壯飛指點江山的熟練模樣，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不好，我都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