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呲喇……呲喇!”
恍惚間,蕭若飛感覺腳心濕漉漉的,像是踩在了水裏,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一直大黑狗趴在腳下,伸着舌頭正舔着自己的腳心。蕭若飛慌忙驚醒,坐立起來,發現自己雙腿之間被一條粗大的鐵鎖栓着,像是腳鐐一樣,低頭再看自己竟穿着一件雪白的壽衣,不經駭然,嚇得全身發抖。
“吼……汪!”
那條大黑狗見蕭若飛醒了過來,呲着獠牙,惡狠狠地向蕭若飛吠了一聲。蕭若飛腳上被鐵鎖栓着,掙扎不開,嚇得慌忙後退,卻聽到身旁張瞎子大聲喊道:“這陰狗叫了,快丟給他塊血饅頭!”
蕭若飛會意,從懷中掏出紙包來,掰了一塊血饅頭丟擲過去,那大黑狗撲了過去,一口吞了下去,像是咀嚼帶血的生肉一樣,吃的滿嘴鬍鬚儘是鮮血淋淋,轉過身來兇狠樣子瞬間沒了,低着頭搖着尾巴在蕭若飛身上嗅來嗅去。
蕭若飛看了看周圍,七堆黑狗骨粉被燒成了炭灰,還縷縷冒着青煙,地上一對鞋子,正反擺放着和先前模樣無異,便輕聲向張瞎子問道:“師父!這便是通了陰?”
張瞎子點了點頭,說道:“走吧!該上路了!”
然後掏出嚇鬼鞭來,抓着鞭稍,用手一揮,麻鞭在空中打了個炸響,那大黑狗嚇得渾身一哆嗦,勾着腰夾起尾巴,往前跑了。蕭若飛跟在張瞎子身後,追着大黑狗跑了起來,腳下那鐵鎖看上去似有幾斤重量,跑起來卻似異常輕快,蕭若飛明白,拴在腳上的鐵鎖就是那根紅繩。
那大黑狗走的儘是坑窪泥濘路,時而穿林而行,時而躍溪而過,蕭若飛初次走陰,雖是脫離了肉身,魂魄遊走,卻也感覺精神乏累,卻不敢落單兒,咬着牙緊緊跟在張瞎子身後。
二人跟在陰狗後面走走停停,直到遇一拱橋時,蕭若飛已經餵了這陰狗五次,陰狗站在拱橋前停住,扭過偷來盯着蕭若飛二人,蕭若飛見這隻大黑狗停住不走,便向張瞎子悄聲問道:“師父,這狗如何不走了?”
“噓!悄聲,這陰狗怕是聞到了什麼,怕是這奈何橋上來有陰司勾魂人,你先把這片桑葉嚼在口中遮蓋住你口中的人氣!”
蕭若飛看見張瞎子的表情變得嚴肅,感覺有些不安,結果桑葉后塞進嘴裏咔嚓咔嚓地嚼了起來,桑葉的濃汁滲透到口腔里,道不出來的酸苦,一瞬間鼻涕眼淚都被刺激出來了。
蕭若飛感覺有陣陣陰風吹過,抬頭向拱橋上望去,迎面飄過兩個人來;前者身高八尺有餘,穿件皂紅色褂子,臉色陰白,手持着一引魂幡走在前面,後面跟着一人披頭散髮,面紅耳赤,穿件黑色袍子,身材短小,袍子過長拖沓在地上。
這二人走三步一停,走五步一歇,眼神目視前方,從拱橋上走了下來,和張瞎子、蕭若飛二人迎面撞個正着,那持引魂幡的人轉頭看了看他們,問道:“何時而來?”
“陰時而來!”
“何故而來?”
“壽終而來!”
這位陰司勾魂人問了兩句,張瞎子回了兩句,像是盤查一樣,讓蕭若飛感覺渾身不自在,心裏有假,臉上便掛上了色兒,變得有些通紅,也不敢抬頭看那二人,自顧低着頭,雙腿在褲腿里直哆嗦,稍稍後移腳步,躲在張瞎子身後。
身材矮小的那位陰司眼尖,扯着沙啞的嗓音問道:“身後之人,何故而來?”
“賭敗了家,食毒而來!”張瞎子用手指了指蕭若飛說道。
“臉色紅潤,氣色尚存,如何是死?”那位陰司看見蕭若飛臉紅,感覺不對,便追問道。
蕭若飛聽到后頓時嚇得不輕,用手扯了扯張瞎子的衣角,張瞎子淡定地笑道:“剛死不久,陽氣還未散凈!”然後扭頭對蕭若飛說道:“把嘴巴張開,讓他們瞧瞧!”
蕭若飛聽到后急忙講嘴巴張開,伸出舌頭來,牙齦舌頭儘是苦綠之色,因為剛才嚼了桑葉,汁液把舌頭都染成了綠色,看起來倒是真像吞過青汁毒液。
兩位陰司湊近了用鼻子聞了聞,不見有活人氣味,便信了張瞎子的話,相互看了一眼后,又對張瞎子問道:“如何搭夥而來?”
“陰路森羅,尋個伴兒前行!”張瞎子滿嘴瞎話的胡謅,蕭若飛在一旁生怕被這個兩位陰司看出破綻,嚇得冷汗直冒,牙齒打顫。
“呃……汪汪!”
這時橋下那隻黑陰狗奈不住性子,連叫了兩聲,蕭若飛急忙將血饅頭掰成兩瓣,丟了過去。這一幕被兩位陰司看到,皺着眉怒道:“只知陰路賞狗,卻不知打賞賣路。”蕭若飛一愣,心想我喂我狗,關你什麼事情,怎麼平白無故他們怒了起來?
張瞎子見狀陪着笑臉道:“這人腦濁不識大體,司官不要見怪。”說罷后,掏出兩沓陰鈔,塞進兩位陰司的褂子裏,笑道:“來此時家人燒了盤纏,只怕陰路不暢,通點上下,只剩這麼多,兩位官爺笑納,行個方便。”
兩位陰司收了錢財,轉面為笑,遞給張瞎子一紙陰條,說道:“鬼門關通關士卒若要問你們刁難,便將此物呈於他,他見了此物定不會發難於你們。”張瞎子接過之後低頭道謝,兩位陰司說笑間飄散遠去。
蕭若飛看着二人遠去的背影說道:“難怪常見人死後燒紙,原來這陰路竟用錢鋪成的!”張瞎子聽后說道:“本想這錢打點鬼門關牙使,沒想到被他們掠了去,好在這兩位陰司留了通關陰條,也算是方便了許多,我們還是趕緊上路吧!”
“這二人是誰?憑留陰條便能通關,怎會有如此權利?”
“無常二爺!”張瞎子拍了拍蕭若飛的肩膀,繼續說道:“這二人奉旨勾魂,專爪奸臣忤逆之人,陰司官簿上既有名諱,往來陰陽兩世界,黑白無常一貫無常。”
蕭若飛愕然,自小邊聽說過這黑白無常的段子,不成想今日見了本尊,心有餘悸,稍作回身後,再回頭尋那條陰狗時,卻已經不見了那陰狗的蹤影,急忙說道:“師父!那陰狗不知何時跑掉了!”
“由這陰狗去吧!過了這拱奈何橋便是酆都鬼城關口,我們自己尋路過去,等走時再喚它!”張瞎子將兩位陰司給他的通關條揣好,鎮了鎮精神,邁步向奈何橋上走去。蕭若飛見這奈何橋由青磚鋪成,橋下漆黑一片,似有青煙繚繞,由有濃霧遮蓋,只聽見水聲湍急,陣陣陰風掃在身上,逼人的寒氣透骨,刺鼻的腥臭味道鑽心,讓人作嘔。
二人快步過了奈何橋,走到一處古城門下。蕭若飛見着城門青磚幽瓦,檐脊上雕琢的盡數走怪獸頭,朱紅大門鑲嵌人骨,插有青紅紫藍黑白綠七色招魂幡,門前眾多青面鬼使把守,城門左右立有兩聳巨石,引朱墨之風,落刀筆之跡,刻有一副對子:
上聯:真大膽!天堂有路你不走,陰曹鬼司你闖進來。
下聯:莫回頭!天作善事你不行,無間煉獄叫你忘形。
城門上懸有一口大匾,上書七個鎦金大字:酆都陰曹鬼門關!
城門之下,有一身穿青衣官服,頭戴一羽騅雞尾毛的青臉鬼差,顯然是個主事的頭頭,看見蕭若飛二人在鬼門關前觀望,便警惕起來,走上前向二人問道:“站着!你們背地裏做什麼?”
“差官誤疑,我二人陽壽已盡,陰魂飄散至此,望大人恩准,令我二人進關,待閻王判命后,好投胎轉世。”張瞎子走陰不是一次兩次,這類說辭也是揣了好幾種,問什麼答什麼,只是沒提遇見無常二爺的事情,因為現在還不到掏出通關陰條的時候。
“呸!休要瞞我!但凡平生作惡之人,腳縛鐵索,都有鬼差押送,如何不見鬼差?”
“確實鬼差押送,半路時鬼差另行,命我們獨自前來!”
“赴陰曹之人怎落得兩手空空?”
“家中無人燒紙殯葬,落得屍身暴外荒野,的確身無旁物!”
“若有雞鴨無論公母,豬頭狗尾無論肥瘦,盡來孝敬於我!若沒有,這鬼門關無法打開,速速回去託夢家人親友,燒的買路盤纏再來入關,否則做了陰世孤魂野鬼也怪不得我!”
蕭若飛見這二人你一言他一語,一問一答,那陰差儘是有意刁鑽不讓他們入城,不由得腮上的皮肉微顫,恨不得照着鬼差臉上狠抽幾個耳光;無奈這裏是陰曹,自然不敢造次,嘆氣道:都是陰陽路上有‘三刮’如今還未入關就已經被颳了兩回。
張瞎子見着鬼差不同情理,只好掏出無常二爺送的陰條,呈了上去,笑道:“先前無常二爺將這銀條給我,吩咐見了差官能夠給與便利!”那鬼差看了看銀條后,轉面笑道:“有無常二爺的陰條入關,為何不些拿出來?也免了這番口舌。”
張瞎子原本想留着這陰條,日後走陰時好留有備用,不成想這鬼差好言難勸,只好拿了出來,只是可惜了那幾沓陰錢,若是單給這鬼差恐怕還會省下許多,算來算去,算是陪了。
鬼差收了陰條,示意守城眾鬼將鬼門關打開,那扇巨大的朱紅鬼門,被眾鬼轉動門栓,徐徐打開。城中黑霧漫漫,幽冥火燭之光若隱若現,陣陣陰風橫掃出來,讓蕭若飛打了個寒磣!張瞎子和蕭若飛交了各自的生辰八字,那鬼差也是未查,開門放行,蕭若飛跟在張瞎子身後邁步向鬼門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