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末民初,大清天意不眷,時逢盛世已過,天命已至。時下政局動蕩,各地軍閥勢力層出不窮,割據一方,明爭暗奪,導致了連年戰亂不斷,血流漂杵,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軍閥孫殿英為籌措剿匪資金,駐軍清皇東陵馬蘭峪,開始挖墓盜寶,掠奪金銀珠寶不計其數,清朝皇陵也因此遭到破壞,順治遺棺翻倒、慈禧暴屍棺外、割斷大清龍脈,觸動皇陵陰宮康熙棺木下方用於震懾鬼魅之物的“七星煞陣”,導致山精、柳怪、怨鬼、妖狐、等等天地陰靈之物頓然蘇醒,或化身為人,或借屍還魂,禍亂於世。
但物性有相生相剋,既有鬼妖作祟,亦有正義之士持罡正法。佛門降魔經、茅山符咒術、勾魂法術、奇門遁甲、西域妖術、苗疆蠱術,等等紛紛現世。清末民初時期共有四位陰陽宗師憑己之力,拯救眾生安危;這四人正是:
“殭屍道長毛小芳、驅魔龍族馬氏一家、茅山宗師林九叔、陰陽通使蕭若飛”。
……
蕭若飛姓瓜爾佳氏,原名瓜爾佳若飛,滿族正白旗人。祖上因功勛受封為“神機營千總”,七品素金頂戴花翎,后女與山西布政使之子結姻,官至“親軍校”,穿戴六品武職彪補服,俸銀六十兩,祿米五十斛,世襲罔替,也算是風光一時。到了蕭若飛這代家境慢慢落敗,傳下來的職位也被他伯父門中襲了去,他便閑散在家,靠着祖上傳下來的幾畝分地,幾箱珍寶過日子。
這蕭若飛正值壯年,不喜抽、不愛嫖、卻天生好賭,將家中地產和幾箱珍寶典賣光了盡數去耍,落得兩手空空也未娶個老婆,別人開玩笑逗他道:“蕭爺!今兒個賭桌上抓了彩頭沒?”他卻是笑了笑,道:“爺兒,今兒個手背不見金,趕明,趕明!”眾人心裏明白:“甭問,準是又輸了”,蕭若飛回道:“畢烏莫西撒因”(滿語:痛快)。
俗話說:輸錢不跌份兒,丟人不丟面兒,他向來不顧及別人怎麼看待自己,任何時候都不忘祖上武職世家的那點榮譽,常常掛在嘴邊,這就是面子。
年初,各地開始剪辮子,象徵剪掉陳舊制度的尾巴,一切從頭開始。當時只要推開房門,隨處可見剃頭攤子游躥大街小巷,人們三五成群的排隊等着剪掉辮子;也有一些守舊之人不願剃掉辮子,一時間不願剪辮子的人被人拎着剪刀滿城上下追着亂跑;當然也有投機取巧之人,將辮子盤在頭頂挽成個藉,蓋上頂小帽,打眼兒一瞧,絲毫看不出辮子來,整個一“門清兒”。
蕭若飛這些日子躲在家裏沒有出門,一是怕辮子被人剪了去,二是手上沒有了銀子去賭。這個自然,沒有錢誰會讓你去賭?平日裏那些賭場的老闆夥計見了他都會叫聲:“蕭爺兒!”,然後百般殷勤,沏茶倒水,貴若上賓,如今的蕭若飛在他們眼裏就如同乞丐一般,甭管你祖上是誰,認錢不認人。
人一旦犯了賭癮,就渾身不自在,好像有螞蟻在身上亂爬似的無法忍受,恨不得馬上抓起骰子掄開了膀子,擲上幾圈發發汗,痛快痛快。
蕭若飛在家中翻箱倒櫃的找着,尋摸着可以賣上半兩值錢的物件,好去賭坊翻個本,找了半天,在家中米缸里翻出一個瓷碗來,蕭若飛竊喜:“嘖嘖,德化窯的影青瓷,當年祖上留下來盛米的貨兒,好久沒有掏這米缸了,竟沒想到還能翻到這個物件兒。”
蕭若飛將瓷碗揣入懷中,將碗帽扣在頭頂上,推門而出邁着方步向城中的‘長樂坊’走去。這‘長樂坊’是集吃喝嫖賭抽於一家,扎在煙花巷中的一座酒樓,長樂坊敢於公開招嫖聚賭,其因是背後有位軍閥坐鎮,給前來查辦的官員通了‘關係’后,暗地裏拍人通風報信,抓賭抓嫖的官員便走個形式,在長樂坊中轉了轉,揣上幾塊銀元后便走;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商走足,但凡想過手隱的人,便都聚集於此,通宵達旦大賭揮霍,小賭敗家。
賭累了也沒有關係,登上長樂坊的二樓,胭脂花粉味足夠讓你醉生夢死;若你手上還有些余銀,再登上三樓,躺在涼席上,熏塊大煙膏,然後舒舒服服地抽上幾口,保證讓你飄飄欲仙,彷彿登入極樂,長樂於此。
賭光了也不打緊,長樂坊設有獨立當房,專為那些賭的瘋狂之人當物所用,若你家有值錢的東西,可以拿來在這裏典賣,市價自然比正規當鋪要低很多;但是所當之物不問出處,將手指按印,畫個押兒,銀元就當面丟到你的手裏,讓你繼續去賭。如此一來,這裏也聚集了很多社會無賴,偷摸拐騙之人也不計其數,長樂坊也就是魚龍混雜之地。
蕭若飛今日手氣不錯,賺了一小筆,一直賭到深夜才往家走。此時午夜,殘月藏雲,漆黑一片。
“哎呦……留神!”
蕭若飛走到一處巷子口,聽到有人突然說話,嚇了一跳,用手捂住錢袋,眯縫着眼睛向那人望去。
漆黑的巷子口裏正有一人蹲在地上擺賣着東西,蕭若飛走近看了看,這人年約七旬的老頭,頭髮花白,衣衫破舊,只顧低頭擺弄着;那地上被他鋪開了一塊破羊皮毯子,上面擺的僅是壽衣壽枕、紙紮花馬、冥幣紙錢,正前方供着一碗熟米飯,還冒着熱氣兒,米飯上直立着一雙筷子,活像是拜祭死人。
“你叫我留神什麼?”蕭若飛並未踩到他的地毯上,再看他大半夜的擺這種攤子,賣的僅是死人的東西,不由得心中驚悸。
“聽你的腳步聲落地有力,必是壯年,不過步履急促慌亂,腳步不穩,怕是要走歪路!”那白髮老頭慢慢地抬起了頭,消瘦的臉頰上只剩下了一層皮,面色蠟黃沒有一點血色,更恐怖的是深凹在眼眶裏的眼球上,竟然沒有瞳孔,全是白色眼仁。
“啊……鬼!”
蕭若飛被這一對白色眼睛盯得全身汗毛直立,身體簌簌發抖,兩條腿怎麼也使不上力氣,連滾帶爬地死命逃走。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會害怕,別看蕭若飛祖上是武道世家,蕭若飛渾身上下卻沒有一點練家子氣,別說揮拳打人,就連騎驢雙腿都哆嗦,整個一囊包。
月黑風高夜,鬼怪妖魔天。蕭若飛被嚇得魂魄都丟了一半,精神丟了七分,也分不清個東南西北,只顧着沒命的逃跑,也不知跑了多遠,看見前方有座小茅屋,裏面燈光昏暗,隱約有人說笑,蕭若飛一直衝進了屋子裏,只見小茅屋裏有三人正在賭“番攤”,一張破舊的桌板上扣着一個大花碗,散落一堆生了銹的銅錢。
“來來來……見賭不能走,天地都常有。”三人對蕭若飛突然闖了進茅屋也未感到奇怪和抱怨,反而紛紛笑臉拉他來入局;賭博的人都是這樣,人少了沒有趣味,拉上人越多,反而贏得彩頭越多。
“有……有鬼!”
蕭若飛哆哆嗦嗦的將剛才的經過對這三人說完,一位長鬍子的老頭用手指了指負責‘攤盅’的人,笑道:“這世道太平,哪裏來的鬼怪?準是你眼花兒了,若是有鬼,也是他在搗鬼。”攤盅的人回道:“咱別逗,這可是攤開賭,沒抽頭沒抽水,搗鬼這話可別亂說。”
幾人哈哈大笑,搞得蕭若飛臉色通紅,心想可能是自己真的眼花了,在長樂坊賭了一天,累也累出個好歹,再說這世上哪裏來的鬼怪。把心一放,索性跟着三人小茅屋裏賭了起來。
賭博的人都是這樣,一見賭攤腿就生了根,別說剛被嚇着,就是有人跑過來告訴說家人去世了,也恨不得賭完一局再回去;因為人已死成了定數,賭局上卻沒有定數,希望總在下一秒鐘。
“咱這攤多少一番?”蕭若飛坐定後向三人問道。
“甭提多少番,每人三十銀元,輸贏到頭為止。”攤盅的人在桌板上抓了一把銅錢,扣在大花碗裏,然後繼續說道:“輪番做盅,一皮一攤,買定離手。”蕭若飛來了賭隱,將先前的事情忘得精光,從身上掏出三十塊銀元,擺在桌角跟這三人賭耍起來。
這賭番是從嘉慶年間流傳下來的玩法,賭法簡單,易輸易贏。賭具也頗為簡單常見,支開一張桌子,畫有一二三四,四門;隨便灑下石子、銅錢當做‘攤皮’,用瓦罐或者瓷碗當做‘攤盅’扣上,然後負責攤盅的人翻開攤盅,用薄竹棍每四個一撥,叫做‘一皮一攤’;最後剩下的單數就是賭客們壓金的門數,可兼買相鄰的兩門。這種賭具簡單、玩法簡易的番攤在風靡一時,旋輸旋贏,是賭家的最愛。
蕭若飛的手氣彷彿都被嚇跑了,一個時辰內,擺在桌上的三十塊銀元輸得只剩下最後一塊。蕭若飛將那一塊銀元緊緊握在手心,盯着桌板上扣着的大花碗覺得頭昏腦脹,完全不敢相信會輸的如此慘,就當他要丟入‘四門’中時,突然手腕被人攔住,蕭若飛猛地抬頭一看,頓時一驚。
在巷子口裏遇到的那位白髮老頭正緊緊握着蕭若飛的胳膊,瞪着白色的眼球,對蕭若飛說道:“這一塊銀元丟下去,你的命就算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