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始知相憶深(3)

四十三 始知相憶深(3)

“媚煙……”

他定定看着靜靜沉睡的她。

為什麼,他原本想好的那些懲罰與報復她的手段,此刻看見她靜靜沉睡的容顏,所有的怨恨與氣惱都瞬間煙消雲散。充斥着整個胸襟的,唯有無邊無際的溫柔。

那麼多的溫柔,那麼多的疼惜,在心中奔涌傾瀉,將身心都充盈得滿滿的。好像是一種靈魂最深處的東西,在多年的沉寂之後,終於釋放出來。

他在她榻邊跪下來,靜靜地看着她,伸出手指,輕輕描着她纖長的眉,長而媚的眼線,挺秀的鼻樑,線條柔媚的薄唇,精緻的下頜……

一遍一遍地描着,彷彿這近乎完美的五官,是他親手精心雕刻出來的。

那天晚上,在寒風呼嘯的破廟裏,他把她抱在懷裏,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體溫給她取暖。

為了不讓她睡過去,他給她講故事。

其實他也冷得腦子都快凍住了,但依然搜腸刮肚地回想有趣的故事。還好,他本來就博覽群書,一肚子都是故事,加上腦子靈光,口齒伶俐,講起故事來,最是生動有趣。

她津津有味地聽着,果然沒有睡過去。

在講故事的時候,他不時地低頭看一眼懷裏的她。從他這個角度看下去,她的臉緊貼他的胸膛,正好可以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和直挺的鼻樑。

她的鼻樑比中原女子要高一些,同時又比純種的胡人要秀氣得多,從他這個角度看下去,非常非常美,雕刻般近乎完美。

月光把她的容顏浸潤得如夢如幻,彷彿很遠,又彷彿很近。

“夏郎,你為什麼救我?”

他抓抓後腦勺,“想都沒想就救了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無盡的凄涼與悲哀,籠罩了她美麗的面龐。

其實,他是逗她的,他習慣這樣半真半假地說話。

她卻黯然神傷,以為他只是一時的俠義心腸,是她自作多情了。

“傻丫頭。”在她失望傷心至極的時候,他才突然擁她入懷,緊緊抱住,抱得那麼緊,緊得她全身骨頭都痛了,“傻丫頭,我救你,是因為喜歡你啊。喜歡你的勇氣,你的聰明。你一箭雙鵰,幹掉了兩個男人。你喊出那段話時,我就從你的眼神看出來,你一定恨毒了劉炆,對不對?我知道你肯定受過很多苦,以後,我要讓你開始全新的生活……”

九年前的這段愛情宣言,是他永生不會忘記的,也是她永生不會忘記的。

他哪有什麼俠義心腸。劉炆殺妾勸酒的時候,眼看着八個美姬的頭顱咕嚕嚕滾落在宴席上。所有人都驚駭變色,只有三個人面不改色。

一個是劉炆,一個被勸酒的對象張奕。

還有一個就是冒充夏語暉的高君琰。

血流遍地,屍橫堂上,十七歲的高君琰,卻照舊大吃大喝,傻乎乎的,好像他除了吃喝,什麼都不懂。

但是,這個似乎毫無惻隱之心的男孩,卻冒着生命危險救了素昧平生的女孩。

其實,他當時根本不知道這個女孩長什麼樣。

是後來在破廟裏,他撿了冰棱來,在嘴裏融化成水,給她洗了臉之後,才看見她的容貌。

這樣美……這樣美……

這美麗絕倫的臉龐,彷彿永遠看不厭,彷彿可以一直看下去。

等他無意間注意到旁邊的漏壺,才發現,還有兩個時辰,她就要醒了。

他戀戀不捨站起身,走到外間,喚來慶生,“你去把阿順他們叫來。”

“阿順——”高君琰遞給他那張藥方,“你去御藥局抓藥。快去快回。”

阿順領命而去。

“阿祿——”高君琰一邊回憶一邊寫好了另一張紙,“你立刻去御膳房,讓他們做這幾道菜。”

阿祿領命而去。

“阿祥——”高君琰寫好了一張紙遞給他,“你即刻去蒔花局,向他們要這幾種品種的菊花。立即送來。”

阿祥領命而去。

“阿瑞——”這次,高君琰沒有寫聖諭,而是口諭,“你去尚服局,讓崔尚服在今秋最新趕製的服飾里,挑選最華貴最精美的幾件,拿過來。”

“阿新——你去朕的書房,從書架上拿這幾本書過來,應該就在第一層,或者第二層。”

他知道媚煙喜歡書,他本想把自己的書全都搬過來,將此處空空的書架填滿,但怕響動太大,吵着她的睡眠。想了想,還是先拿她最喜歡的幾本書,過兩天再搬其它書也不遲。

安排完之後,高君琰讓慶生伺候他沐浴,用宮廷秘制的百花水,將口腔清洗了五遍。

打開巨大的彩繪描金龍紋檀木衣櫃,從裏面扯出一件件錦繡華服。每試一件,都在神獸紋落地大銅鏡面前,左轉右側地打量。

“慶生,你看朕穿這套如何?”

“慶生,是不是這套穿上更顯氣宇軒昂?”

“慶生,你倒是給點意見啊!”

慶生無奈而又惶惑地說,“皇上,老奴實在見識粗陋,目光拙劣,不敢妄言。”

“算了,還是等崔尚服來了之後,向她請教吧。”

說曹操曹操到,崔尚服款款進殿,後面跟着一群捧着錦衣麗服的宮女。

高君琰將崔尚服一把擰過來,“快,快來給朕挑選一套最適合朕的服飾。”

在精於衣飾的女官親手侍奉下,高君琰打扮妥當,望着落地大銅鏡中俊美絕倫的男子,他用手端着下巴,嘿嘿地笑了。

這時崔尚服才命令手下的宮女們,把那些女裝拿來給皇帝過目。

高君琰一拍腦袋,“忘了告訴你尺寸了!”

崔尚服嫣然一笑,“陛下,臣妾還記得尺寸。剛巧今秋新制的衣服里,有相合的尺寸,臣妾就拿過來了。娘娘要是不滿意,皇上再向臣妾另外訂做就是了。”

高君琰看她一眼,讚許地笑了。

上次迎娶舒雅之時,高君琰曾經讓崔尚服為她準備好多套華美服飾。

崔尚服知道,皇帝只會對一個女人如此用心。所以,這次小太監來傳口諭,崔尚服稍稍問了幾句,就完全領會了聖意。

這時,去御藥局拿葯的內侍回來了,殿中支起了瑞獸紋的小鼎,火苗吞吐着,鼎中煎熬的葯湯,很快裊裊地散出清苦的氣息。

不一會兒,去蒔花局的內侍也回來了,後面跟着蒔花局的小太監,抬着一盆盆各種品種的菊花。

高君琰指揮着他們,將菊花靠着倚晴閣窗戶外的牆邊,放了一溜。因為就在窗下,舒雅只要一推開窗,就可以聞到清幽淡雅的菊香。

葯煎好了,舒雅還未醒來。高君琰聞着苦澀的藥味,突然一拍腦袋,“差點忘了!”

他連忙伏案寫了一張紙,傳令,“阿瑞——你去御膳房,拿這幾種點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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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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