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斯德哥爾摩飛向冰島
終於要去冰島了。
到了斯德哥爾摩,在繁忙的採訪日程中悄悄擠進了另一番緊張:為冰島之行做準備。當地朋友一再勸阻我們:“即使夏天到冰島都要帶足禦寒的衣服,你們怎麼會選一個隆冬去?冬天,連最後一點苔蘚也沒有了,看什麼?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哪一個重要人物冬天去過冰島?”
中文對外國地名歷來用音譯,只有極少數例外,冰島是一個。冰島——僅僅兩個字,把寒冷、孤僻、遙遠全然付諸人們的直覺。
冰島的捕鯨歷史悠久。今天有許多冰島人認為:綠色和平組織是恐怖組織,他們倡導的禁止捕鯨是對冰島的侮辱。
當初那個叫紅色埃里克的人因殺人而被冰島放逐,渡海找到了格陵蘭,格陵蘭(Greenland)這個地名就是他起的,意為綠島,與冰島對着干,想以一個對比性的名字把冰島人吸引過去。但在中國翻譯者手裏,格陵蘭還是用了音譯,只讓冰島單個兒冷着。我想這主要是因為冰島實在太不重要,又比格陵蘭小了許多,幾乎不會進入國際視聽,開頭隨口叫了一聲也就不去更改了。
對於這種永遠被忽略的邊角地位,冰島人並不氣惱。我讀到過一本由冰島學者寫的小冊子,開篇就是這樣一段話:
一個被遺忘的島國……它的歷史開始於9世紀,由於海盜。它自從接受了來自挪威的移民之後,就長期與歐洲隔離,以至今天的冰島人能毫無困難地閱讀古挪威文字,而挪威人自己卻已經完全無法做到。
它不可能受到外國攻擊,因此也沒有軍隊,形不成集權。它一直處於世界發展之外,有人說,如果冰島從來沒有存在過,人類歷史也不會受到絲毫影響。
用這樣的語言來談論自己的國家,有一種我們很少領受的涼爽。我當時就想,隱者的恬淡總是讓人動心。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和多少事能影響人類歷史?好人還是壞人?好事還是壞事?遠離熱鬧,有何不好?不僅保全了一個純凈的自我,還替別人保全了祖先的語言,冰島,像是一口遠山老井,一座荒地冰窖。
雷克雅未克,其名原意為“冒熟氣的海灣”。
我的意見恰恰相反:不去冰島則罷,要去就一定要趕一個冰天雪地。嚴冬是它的盛世,寒冷是它的本相,夏天反倒是它混同一般的時候,不去也罷。
那好,就算是北歐大地為我們破釜沉舟,為了去冰島。
由斯德哥爾摩飛向冰島,先要橫穿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然後便看到隱約在寒霧下的挪威海。幾個小時后終於發現眼下一片純白,知道已是冰島上空。我以前也曾多次在飛機上俯瞰過雪原,卻第一次看到白得這樣乾淨,毫無皺褶,心裏猜測,那該是厚達千餘米的著名冰川。
下地一陣寒噤,冰清玉潔的世界,真捨不得踩下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