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送別（二）
街頭巷尾一片喧囂中，只有河邊獨成一個空間。
天陰了下來，有微雨打濕了他的髮絲，貼着面頰，一片清冷寂寥。側臉上有着刀削的鼻樑，輪廓分明的嘴型，濃密的眉毛，一向堅毅的眼卻閉着，他吹得很認真。
葉片的聲音有些尖銳，有些單調，但是他卻掌控得很好。聽着聽着，藍喬惆悵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曲中分明有着離愁別意。
藍喬若有所思。
何小姑笑嘻嘻回過頭，看着側耳細聽的藍喬道：“郡主，要不我們過去打聲招呼。”
藍喬又再看了尹書一眼，放下了帘子，道：“去把那藥粉給尹公子準備一份，現在就送過去。”
何小姑奇道：“莫非尹公子也要去征戰，郡主從何而知？”
藍喬輕輕捏了把她面頰，道：“猜的。讓你去就去，哪裏這般多的廢話。”
何小姑吐吐舌頭，拿起了另一個包裹，那本是準備給蕭宇的。等回去再重新準備才好。
藍喬透過簾幕細縫，依稀見何小姑奔了過去，尹書詫異回頭，看到何小姑，向來很少波動的臉上都有了一絲激動神情，只在何小姑身後搜尋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轎上。隔着簾幕，藍喬知道他看不見，但是他深邃的眼神似乎要透過簾幕，望了進來。
藍喬心猛然間急跳一下，就看見何小姑說了什麼，尹書有些愣怔，接過了包裹。
看到這裏，藍喬吐出一口氣，身子往馬車後座一靠，心中有淡淡的喜悅和惆悵。
何小姑上了馬車，看見藍喬靠在後座上，不由嘀咕道：“郡主真是鐵石心腸，明知道尹公子想要見你。”
藍喬白了她一眼，道：“就你多話，快些走了。”
何小姑聽她語氣也還輕鬆，不由笑眯眯道：“郡主，您果然猜得不錯，尹公子看到您給她準備的東西，不知道多開心。”
藍喬聽她說得誇張，不由笑道：“那麼多人給他準備，他能有多開心。”
何小姑道：“那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那可是郡主準備的，郡主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最好的人。”
“哦，我去告訴何叔林嫂。”
“……”
兩人一路拌嘴回府。藍喬又自去準備好了蕭宇那一份，然後讓人送去宮內。至於寧王府，蕭宇也只能等打敗了哲別部落才能回來搬進去了。
第三日，只聽得百姓議論紛紛，街頭巷尾人頭攢動。卻都挨着擠着在街道兩邊圍觀。
藍喬第一次親自動用了蕭宇給她的那個牌子，一早就入了宮門，在宮門口城牆上遠遠尋了個穩妥的地方等候。
大軍集結在宮城門口，藍喬舉目望去，黑壓壓一片。精鐵打造的鎧甲肅穆沉着，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
現在已值冬日，這個時候出兵本來不利，寒冷加劇，道路難行，將士們行走在外，只有棉衣才能禦寒。所以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些鼓鼓囊囊。不過，保家衛國，責無旁貸，並不能因為季節而變化。
藍喬站在城樓上，極力分辨誰是蕭宇，誰是藍遠志，誰是尹書。也只看到眾多將官一般模樣。藍喬微微有些失望，突然聽得馬蹄聲響，舉目望去，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神勇異常，載着一個藍袍小將威風凜凜衝過來。身後還跟着一騎，灰色駿馬，身形高大。
藍喬突然笑了，唉，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原來才剛過來。棗紅色馬上的小將抬起頭，俊朗的面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正是蕭宇。
他抬起頭幾乎不用分辨，第一眼就望見了城樓上的藍喬，藍喬不過一身極其普通裝束，身邊是大公主，以及一些來送別親人的貴婦人小姐等。
看見蕭宇抬頭，一旁的小姐們就激動了，窸窸窣窣聲音響起來。
“他就是寧王了么？”
“寧王還真是丰神俊朗。”
“……”
蕭宇看着藍喬燦爛的笑了笑，慢慢伸出兩隻手指，比了一個“v”的形狀，只惹得身後的女子又亂了方寸。
藍喬抿着嘴笑，把手伸到胸前，也狀似無意悄然比了個同樣的手型。蕭宇這才滿意的轉過頭。
低低的讚譽傳過來，蕭思儀回頭瞥了眼那些人，對着藍喬笑道：“小弟還真是越來越出眾了。”
藍喬點點頭，嘴角含笑，毫不掩飾心中的喜悅。
“身後那就是藍家的大少了吧”蕭思儀道。
藍喬定睛望去，蕭宇身後正是藍遠志。他側過身子，和身旁的某人說了句什麼，然後就見到他爽朗的笑了。
“尹小將軍來了。”蕭思儀看了眼藍喬道。
現在蕭思菲還被囚禁，蕭思儀哪裏不知道那些說不得出口的事情。她對那個二妹妹也是毫無好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對藍喬擺什麼臉色。
藍喬屏住呼吸望去，尹書一身鐵甲，和眾將軍一般，騎一匹黑色大馬，馬兒毛色油亮，線條流暢，和整個人相得益彰。他從內而外散發著一股冷意，一股讓人心寒的冷意。這樣的冷意只怕敵人見了就會聞風喪膽吧
藍喬盯着他看了半晌，見到他也有所悟的抬起頭，兩人目光在上百米的虛空處交接了一秒，藍喬笑着點點頭，做了個嘴型“保重”，也不知他能否看見。
尹書只盯着又看了須臾，才重重點下頭。
又兩人飛馳而來，身後還有數十騎。
為首的老將鬚髮皆白，卻氣勢赫人，正是藍建楚。緊隨其後的臉色嚴峻，和尹書如出一轍，兵部尹尚書，尹書的父親。
藍喬正要細看，卻聽得身後眾人噗通聲響。知道是蕭逸訓來了，趕緊跟隨眾人跪了。
“皇上駕到”一個太監高聲唱諾。
只看到明黃色的衣襟擺動，在藍喬身前走過。步伐有力，果然龍行虎步。蕭逸訓做了皇帝，那種上位者的威嚴更甚了。藍喬甚至也不大敢貿貿然直視他。
宮門處霎時間安靜下來，無論是士兵還是看熱鬧的百姓。
藍建楚策馬至城門中央，揚起手，翻身下馬，當先跪下，霎時間尹書等人並身後的眾多士兵齊齊下跪，就連跪倒的聲音都整齊劃一，震得地面“咚”一聲重響。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震天動地。聲音竄上雲霄，有少見的飛鳥被嚇得尖利一聲叫喊，飛快飛走。
藍喬也震撼了。這場景如何用言語才能說清，閱兵也不過如此。
蕭逸訓威嚴的聲音響起來：“韃子無情，犯我邊境，爾等有志男兒，誓死保衛國土，還我安寧。今授命藍建楚、尹星沉等人，率眾兒郎驅除韃子，誓將他們趕出霍山之北。”
霍山為瑞華國與草原相接之處。
“藍建楚。”蕭逸訓話音一轉，厲聲道。
“臣在。”
“我任命你為主帥，你可敢接旨？”
“臣授命，若不成事，以死謝罪。”藍建楚高聲道。聲音在這片肅靜中格外清晰。
藍喬心裏突的一跳，一種不詳的預感升上來。目光投向蕭宇、尹書和藍遠志等人，默默祈禱，大家都不要有事。
“尹星沉……”
任命完畢，藍建楚翻身上馬，把那紅色的旗杆重重一杵，道：“不破韃子誓不還。”
“不破韃子誓不還。”
“不破韃子誓不還。”
“不破韃子誓不還。”
……
頓時士兵高呼響起，群情激昂，只看得藍喬熱淚盈眶。良久，耳邊還是那道響亮的聲音。
半晌后，藍建楚高聲道“大軍出發”
所有將士們規整的轉身，小跑步前行。站在城樓上，目送着漸行漸遠的軍隊，藍喬悵然若失，都走了，明年見。你們可都要毫髮無損的回來啊
“走吧”蕭思儀笑道。
藍喬嘆口氣，點點頭。隨着蕭思儀往前走。
“她就是那個克夫的郡主么？長得也不怎樣吧尹小將軍會喜歡她？”
“噓，小聲點，寧王是她弟弟，可護着她。尹小將軍也是如此。別被人聽見了，討不了好。”
“哼，這寧王和尹小將軍如今都離了京，難道還能護着這老女人一輩子。”
“別說了，大公主和她關係也……”
蕭思儀皺了皺眉回過頭掃了眼身後，頓時那些小姐們縮回了頭，不敢出聲了。蕭思儀沒發現悄然說話的是什麼人，只冷然道：“這些風言風語，我可不願意再次聽到。”
小姐們只敢諾諾，藍喬知道此舉已經得罪了許多人，不過她現在也明了這些人，純粹欺軟怕硬，也純碎是嫉妒心裏作祟，也冷冷盯了她們，你們愛咋說就咋說，別讓我聽到就好。若再聽到，可讓你們討不了好。
藍喬跟隨蕭思儀離開，蕭思儀回頭看看氣定神閑的藍喬，忍不住道：“這些人說什麼你也不生氣？”
藍喬笑道：“她們不過嫉妒罷了。我和她們生閑氣，不是遂了她們的心意。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去看多幾個病人的好。”
蕭思儀盯着她看了幾眼，突然笑道：“我算明白為什麼尹小將軍對你另眼相看了。”
藍喬抬眼看着笑得很賊的蕭思儀道：“你也來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