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車(一)
1
真是活見鬼!剛買的自行車又丟了。明明停在這裏,還多加了把鎖,以為安全,還是被偷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得不佩服偷車賊技藝的高超。
算起來這是我第四次丟自行車,每次都騎不了幾天。好在我從來不買新車,一是太貴,二是早晚得丟,不如買個二手貨湊合著。再說,二手車在這附近很容易買到,不超過五十塊。經濟學老師講了,丟的車多了,供求關係就受影響,供過於求,價格就下降,所以,每丟一次車都是在對二手自行車的降價做貢獻呢。
就算我倒霉再做一次貢獻吧!
我把書包往後面一甩,去西門外的小衚衕,那裏有好多人家賣二手自行車。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王大鬍子正數錢呢。我說,“王老闆,又給你送錢來了。”
他抬起頭,斜叼着煙,朝我嘿嘿笑了笑,“隨便挑!”
我說,“王老闆,都是老客戶了,能不能便宜點?我這可是買的第五輛車了!”
他不吃這套,“兄弟,五十塊錢一輛,都是這價,現在我們的生意也不好做啊!看在回頭客的份兒上,我給你挑輛新點兒的。”
我說,“得了吧,新點兒的又該丟了。你給我找輛破點的,便宜賣我。”
他琢磨一下,說,“要說便宜的還真有,不過……”他停頓一下,拿眼睛瞟我,“你要是真願意要也行。”
我完全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跟着他就去挑車。
穿過一條暗暗的過道,來到后屋,他嘩啦打開鎖着的大鐵門,拿打火機一照,全是舊的自行車。“這裏的你隨便挑,二十塊一輛。”我一琢磨,不錯,反正也是要丟的,不如就湊合湊合。
角落裏有一點光亮,似乎在召喚我,我一看,是一把車鑰匙上拴着個翡翠環,看樣子不值錢,但是很好看,剛好那輛車子也還不錯,“就要它了!”
王老闆看着我樂呵呵地付錢,想說什麼又停住了。
我推着車出他家的時候,他拍我後背一下,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說,“小心點!”
我沒在意,就謝過他。
我騎着“新”車,覺得比從前買的那幾輛都要合適,車座很舒服,車鈴也一點毛病沒有。我心想這王老闆今天真是夠爽快。
衚衕里燈光很暗。風嗖嗖地從脖領灌進去。
剛出衚衕,一轉彎,嚇了我一跳。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在十字路口燒紙,嘴裏還含糊地念叨着什麼。我看了一眼月亮,亮得有點讓人打冷顫。哦,想起來了,今天是陰曆的鬼節。我從她身旁經過,帶過一陣風,紙灰飛了起來。老太太在我身後說,“小鬼拿點錢就走吧,別搶我家老頭子的。”
真是迷信,雖是不信,脊背還是一陣發涼。
回到宿舍樓,我把車子換個地方放,又多加一把鎖,心想,這回該不會再被偷了吧?
我取下那個翡翠環的鑰匙鏈,在月光的照耀下,它一亮一亮的,很好看。我把它放進口袋裏,上樓了。
2
我是個老實人,不吸煙,不喝酒,沒有女朋友。事實上我是個窮小子,沒有錢買煙買酒,更別提交女朋友了。昨天買這輛車節省了我三十塊,真是合算。
白天的課照上,車子好好的也沒丟。那個翡翠環的鑰匙鏈還真是好看,同學都問價格不菲吧?我嘿嘿笑他們,不菲?誰拿不菲的翡翠當鑰匙鏈?
晚上下了課,回到宿舍我簡直快散架子了。不想學習,打開QQ會一會老友。
突然遇到一個老同學,有一個月沒在線上看到他了。他說,“你小子忙什麼呢?把老哥忘了吧?”
我說,“哪能呢?怎麼著,你想我了?”
“想了,讓我看看你小子還是不是那副德行。哈哈。”
我打開視頻,調好亮度,給他看。
他打過來一串嘆號。
“怎麼了?”我問。
“你小子行啊,找女朋友也不告訴哥們一聲?眼光還不錯。”
我真是暈了,“什麼啊?我哪來的女朋友?你也知道,就我這熊樣,誰跟我啊?”
“別裝了,哥算是認識你了,還裝蒜呢,不好意思啊?哈哈。”
我真被他弄暈了,“你是不是發錯了?我根本就沒有女朋友啊!”
“行了,還不承認,人就在你身後站着呢,當我沒看到啊!哥我有點事,先走了,下次讓她把頭抬起來讓我看看。臭小子!偷着幸福去吧!”他下線,視頻中斷。
這是什麼啊?我回過頭,看了一圈。宿舍幾個哥們兒都沒回,就我一人。我沒想那麼多,以為他在開玩笑,就把QQ關了,躺床上睡覺。
深夜我突然醒來,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只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好奇怪。一陣涼風吹進屋子,月光也射進來,照在那個鑰匙鏈上,一閃一閃很是好看。可是我分明感覺自己剛剛出了一身冷汗,怎麼回事?
3
真是活見鬼了!這是我的口頭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罵。
我剛剛被輔導員叫到系辦公室去,說什麼我這幾天常常帶女生回宿舍樓!真是莫名其妙!我敢向蒼天發誓,我馬禹連女朋友都沒有怎麼可能把女朋友帶回宿舍?又是誰造的謠?再說了,公寓科的管理條例明確寫着:帶女生回宿舍者,屢教不改者記處分。我就算有那心也沒那膽啊。
我連連跟輔導員保證,我絕對沒有帶任何女生回宿舍!我拿人格擔保!我同宿舍的人可以作證!我……
輔導員不理我,頭都不抬,低頭一邊看她那鬼報紙一邊跟我說,“公寓科在宿舍樓入口處安了視頻設備,這你也知道,他們是看了視頻后才跟我說的,證據確鑿,也不算冤枉你吧?”
我快瘋了,什麼視頻啊?我哪一次回宿舍不是一個人回去?要是真有女生跟着我還好了呢!正愁沒女朋友呢!
我說,“老師,我真沒撒謊,我真沒帶女生回宿舍,我是被冤枉的。”我又一想,要是哪個女生偷偷地跟着我混進男生宿舍樓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我跟輔導員這麼一說,她就同意我先回去,再做調查。我琢磨着沒準她讀書時就趁機跟着別的男生混進男生宿舍呢!
我一肚子委屈地從辦公室出來,怎麼想怎麼不對勁,我馬禹平時老老實實,為人和善,沒得罪過什麼人啊?我每次見到公寓科那些老師也都是規規矩矩,誰也沒惹啊?怎麼就偏偏說我帶女生回宿舍樓,還是常常?
我摸摸兜,糟了,車鑰匙不見了!找遍全身也不見。我飛奔到停車棚,終於舒了口氣,那個翡翠環鑰匙鏈正一搖一晃地掛在車子上。夕陽火紅火紅的,把翡翠環也照得格外耀眼。我明明記得鎖住車子後上樓的,怎麼會這樣?難道是我真的忘記了?還有,就算是我沒鎖車子,這麼久怎麼沒被偷呢?真是奇怪。難道真的是越危險的方法越安全?
我騎上車,回宿舍。一路上心裏總是覺得有人和我作對,左想右想想不出是誰冤枉我。突然,我被一個人攔住。他一臉怒氣,朝我揮拳頭的樣子,整個一夜叉。
我下了車,一臉茫然。心想,我這是怎麼了,怎麼人人都看我不順眼啊?
“你怎麼回事啊,我明明在那跟你喊別過去,你沒聽見還是怎麼著啊?偏往前騎,我半天的工夫被你給攪和了!”他來頭還不小,扯着嗓子和我嚷嚷。
我看見他拿一個照相機在跟我比劃,以為他要拿它砸我呢,原來他在搞攝影,哼,量他也不敢。
“你拍你的,關我什麼事?”真是莫名其妙。
“怎麼不關,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剛按下快門,結果你正好騎過來!整張照片就拍你了!”強詞奪理。
“那你重拍不就得了?”我暗自笑他笨。
“關鍵是,關鍵是這是我最後一張膠片!”估計他都瘋了,引得所有過路人不是好眼神看我。
我沒心思和他理論,騎上車走人。
真是活見鬼。
4
這幾天每次進樓我都要做出極其誇張的表情——朝着那個監視器。如果過幾天還有人冤枉我的話,我倒要他們拿出證據,隨便冤枉人可不行!我身子正不怕影子斜!
剛進宿舍,劉剛正在穿衣服準備出去。見我進來,他說,“馬禹,剛好,我女朋友車子被人偷了,要我去接她,把你車子借我用一下。”
我這人平時就是心眼好,隨手就把鑰匙扔給他,“小心點。”
其實那句話我是隨口說的,就像當時王大鬍子賣我車子時一樣,可沒想到出事了。
那晚,劉剛一夜沒回來。我們幾個人沒想太多,只是開玩笑地調侃,“這兩口子,又跑哪甜蜜去了!哈哈。”
第二天早晨,我們還沒起來的時候,劉剛匆匆忙忙回來。我睡眼朦朧,說,“嘿,你小子跑哪去了,一夜不歸。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急?”我看他一副火上房的架勢,不知道出什麼事了。
他頭也沒回,“我女朋友出事了。真是奇怪的一件事,我明明騎得好好的,突然聽到她一聲尖叫,我回頭,看到她臉色蒼白,脖子像是被誰掐住一樣,沒等我停下車,她就從車上掉了下去。腿骨折了。”
“什麼?怎麼可能?”我們幾個都立馬爬起來,誰也不相信。
“我也覺得奇怪啊,她現在正在醫院躺着呢。她說,她當時就感覺被一個人給掐住了脖子,然後就被那人一推,就掉下去了。你們說,有這麼奇怪的事嗎?除非是遇到鬼了!”劉剛表情怪怪的。
我們幾個互相看了看,覺得這事是挺蹊蹺,但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剛把車鑰匙還給我,連謝都沒謝。我估計他是為了那句無意中的“小心點”。
5
我真倒霉,又遇上一件奇怪的事。
早晨去上課,本來就要遲到,偏偏遇到那天拍照片的那個傢伙。他就站在路口,見了我死活抓住我,要我下車。我說你這人這麼這樣啊,真是小心眼兒!我不就毀了你一張底片嗎,至於跑這抓我來嗎!他連忙解釋說不是那事,還有一件奇怪的事要和我說。我沒好氣的說,我要遲到了,願意說你就跟着我去上課。
我騎上車去了教室,老教授已經站在前面了,不是好眼神看我。我剛坐好,就見那小子也呼哧呼哧跟進來,我的天那,他還真追來了,我無語了。我無奈地招了招手,他過來坐我旁邊。
他說給我看樣東西,表情既興奮又怪異,好像他拍到外星人照片似的。我心想我和你不認識你幹嘛拿東西給我看啊。
一張照片。
上面是我,我記得,那天黃昏我騎車經過他的相機時他拍下的,遠處是一輪美麗的夕陽。可是……有點不對勁,我的車後座上坐着一個穿白裙子的女生,頭髮長長,看不清臉。我揪住他的衣領,“你幹嘛拿電腦修改我的照片?”
他趕忙否認,“我發誓絕對沒有修改過!洗出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看他嚇的,我又不會真打他。
我說,“不可能,我明明是一個人騎車,後面誰也沒帶,怎麼會突然多個女生?”心想看你再狡辯。
“我記得也是這樣,可當我把照片洗出來后嚇了一跳。當時我一個人在暗室,這個女生的打扮確實很怪異,我突然覺得這件事很怪,所以才來找你。”
看樣子他不像說謊,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我也搞不懂了。最近真是倒霉,什麼怪事都讓我碰上,而且還有那麼多人非說我身旁總是跟個女生,現在好了,連照片都清楚地拍出來了。我再看一眼照片,等等,她的打扮……確實很怪異,不是我瞎說,有點……有點像鬼!
“你也這麼覺得?”他問我。
“倒真像個女鬼啊!”我不否認。
我們兩個人四隻眼睛對在一起,怎麼也想不明白。
照片放在桌子上,前面一個多事的女生回過頭,笑嘻嘻地拿起照片,說,“馬禹,哪個倒霉的女生成了你女朋友呀?”突然,她表情獃滯,我心想完了。幾秒鐘后,她尖叫起來。
整個教室都靜了。老教授嚇了一跳,用手拍着胸脯,我真怕他心臟病被嚇出來,那我可就真慘了。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向我。我慌忙把照片藏起來,拉着那小子撒腿就跑。正在我跑出教室門口的時候,我聽到那個女生喊了一個字:“鬼!”
6
那小子叫謝岩,跟我一個年級,業餘搞攝影,有點神經質。
我說,“謝岩你看,我現在真是活見鬼了,什麼事都能遇上。”他嘿嘿地笑,什麼也沒說。
我們兩個一起推着車在校園裏亂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們總會不停地看向我車子的後座,表情怪異,那裏明明是空的,可就是有種感覺,就是那裏正坐着一個穿白色裙子,留着長發的女生,也許她很漂亮,但是沒人能看清她的臉,她靜靜地坐着,或許抱着我的腰……我越想越害怕,本來從來不相信有鬼的,可這次我真的說不清了。
謝岩要我去他家住,不知道是他晚上害怕還是想和我商量這件事。
我們天黑了才回去。一路上騎得很慢,我們必須得把這件事想清楚。路燈昏暗,我倆的影子映在馬路上,還好,只有兩個。
我們湊合著吃過晚飯,坐在一起商量這件事。
窗戶還開着,晚風一陣陣吹進屋,窗帘隨風舞動。要是平時肯定會覺得這是個愜意的夜晚,可我們兩個怎麼也愜意不起來,倒覺得脊背發涼,我知道,她可能就在我身後站着。謝岩不停地看我身後,好像那真有個鬼一樣,我真想去揍他一頓。
問題的關鍵是,我們不明白她——這個鬼為什麼要跟着我?她從哪來?怎樣她才肯走?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我把目光從謝岩身上移開,突然看到旁邊桌子上的翡翠環鑰匙鏈,在燈光的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光亮照人。謝岩拿起它,在手裏搖晃着,那塊翡翠突然透明起來,裏面像是有什麼東西。
“車!”我們一起喊出聲來。
他說,“你想想看,你沒買這輛車的時候,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還算他聰明,我怎麼沒想到。“你說的對,肯定和這輛自行車有關!這輛車一點都不舊,為什麼那麼便宜就賣給我呢?還有,他賣給我時還支支吾吾的,我當時沒在意,看來這裏面果然有秘密!快,你跟我走,我們去找他!”
7
他不敢坐我的車,非要自己騎車子。一路上我們什麼也沒說,飛快地騎向王大鬍子家。風涼颼颼的,從耳旁刮過。
燈光昏暗。他仍然是那副樣子,斜叼着根煙,低着頭數錢。
我說,“王老闆,忙呢?”
他一愣,陪着笑臉說,“呦,小夥子又來買車啦?”
“我倒想丟了它呢,可惜沒人來偷。”我猜他該能聽出我話里的意思。
他看到我手裏的那個翡翠環鑰匙鏈,表情怪異,我就知道這裏面一定有事。
他問我,“你沒事吧?”
“王老闆,你說吧,這車到底有什麼秘密?”我跟他攤牌。
他吸了口煙,給我講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十年前,我賣新車,兩個學生來買自行車,一看就知道是一對。那個女孩一眼就相中這輛,男生就買下來,我把兩把車鑰匙給他們的時候,那個女生就解下脖子上帶着的一個翡翠環把其中一把鑰匙拴上,喏,就是這把。很久以後,那個男生把自行車還給了我,他說那個女生死了,讓我把車子幫忙放起來吧,他想忘記那段日子。
“我就把它鎖在後面的棚子裏。過了很久,他也沒來取。我問過,說他早就離開了。後來有一些學生來我這買車,有要買便宜的,我就把這輛車賣給他們。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們都說車子像有人控制一樣,不聽使喚,還都常出些小的車禍,就把它退了回來。我就再也沒賣過。
“我這個人從來不信這個,一個女生死了能跟這輛車有什麼關係呢?那天你剛好來買車,要輛便宜的,我就把它賣給你了。現在,你終於來找我了。”
他又吸了一口煙。
可是,為什麼我並沒有發生車禍呢?反倒騎得好好的?我心裏覺得很怪。
這時,謝岩拿出那張照片給他看。
王大鬍子接過照片,仔細地看了看,說,“對,就是這個女孩,她那時常常穿一身白裙子,長長的頭髮。那個時候她很漂亮,對那個男孩子也不錯,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死了。不過,從這張照片上看,你和那個男孩還挺像的。”
謝岩突然像想起了什麼,說,“怪不得,她從來沒有害你,還一直跟着你。”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至少她從來沒讓我出事,可是劉剛女朋友受傷那事沒準就是她乾的吧?算了,不提了。
我們拿着照片出了王大鬍子家。車子我沒退給他,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謝岩說,“我們真的沒白來,事情總算有點線索。既然是十年前發生的事,我們就從這裏下手,朝十年前尋找,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個男生,這樣,她的死因我們也就能知道了。”
我發現我和謝岩越來越有默契了,我就是這種感覺,想要幫她找到那個男生。
8
我和謝岩並排躺在他舒服的大雙人床上,雙手交叉放在頭下,看天花板,誰也不說話,都在想這件事。
那個翡翠環鑰匙鏈就放在桌子上,一閃一閃。是那個女孩的最喜歡的東西。我可以想像得出,十年前學校的每條小路上都留下他們開心的笑聲,女孩坐在男孩自行車的後座上,穿着白色裙子,長發飄飄,他們一起去上課,一起去散步,一起回宿舍樓……那是每個大學生所嚮往的愛情。
可是為什麼她後來死了呢?王大鬍子也不知道死因究竟是什麼。看來只有我們自己去尋找。
我和謝岩說了我的想法,他表示同意。於是我們就開始想辦法,一起追尋十年前的故事。
夜裏,我睡得正熟,突然被謝岩推醒。他說,“馬禹,我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你看啊,十年前的那些學生早都畢業了,當時像這樣戀愛的男女生有好多,我們找也不見得有人搭理。倒不如,我們策劃拍一部DV,把這個故事講出去,發到網上,或者參加DV大賽,讓全校的學生幫我們尋找,你看怎麼樣?”
我拍着他那顆碩大的腦袋,直誇讚他的聰明,“謝岩,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他急忙抹抹臉,“馬禹,你唾沫濺了我一臉!”
第二天,我們就開始籌拍DV。
我建議直接把我和那輛車子拍進去,這樣更接近那個故事。
當謝岩拿着DV拍下我第一個鏡頭時,他表情怪異,他說,“馬禹,也許你是對的,你過來看。”
那一刻我們沒有太多的驚訝,其實是在意料之中:圖像顯示出來的除了我,車子,還有一個——她。還是那身白色的裙子,長發垂下,遮住臉,一動不動,坐在我車子的後座上。
謝岩說,“我們就直接拍個鬼片吧,就叫《鬼車》,把你的故事直接講述出來——”他還沒講完,我就拿拳頭砸他的腦袋了——“好!就這麼干!”
我和他一樣,逃掉所有的課,拍攝這部DV。
輔導員託人捎來信,讓我立刻去系辦公室。一見到我,她臉立刻陰下來,跟港台鬼片里的女鬼一樣,“上次公寓科跟我告狀說你帶女生進宿舍,現在連老教授也來跟我告你狀,說,你這幾天跑哪去了?怎麼說逃課就逃課啊?”
我支支吾吾說我拍DV呢,她一聽立刻甩出倆字:“胡鬧!”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老師,請問你留校幾年了?”
她很奇怪我怎麼會問這件事,“三年。怎麼了?我老了嗎?”原來是個怕老的女人。
我忙道歉,“不不不,一點都不老,就像我師姐。”
她一聽笑了,結果我就被放走了。哈哈,我說鬼話可是一流。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想,她是三年前畢業的,可那件事是十年前發生的,學校要是每年都有一些學生留校的話,那麼十年前也一定會有人留下的,只要我們把拍出來的片子拿出來給所有老師看,那我們就一定能找到當年的人!
我飛快地回去找謝岩。
9
冬天到了。我們的片子終於快結束了。
我一直騎着那輛車子,課照常上,我們用業餘時間來拍DV。還專門找一些特別的時間來拍。比如月圓之夜,我一個人騎着車子回宿舍,走在校園的小路上,風嗖嗖地吹過,我明知道身後的車座上坐着一個看不見的鬼,我還是要充當男主角,帶着她穿過那片茂密的小樹林。
每天晚上我們看當天拍攝的畫面,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因為她對我很友善,也許她明白我是在幫她尋找一段失去的往事。謝岩也說,只有我們兩個不害怕了,其實片子無論拿給誰看誰都會尖叫着跑開。
我們拍完了,一部DV鬼片,片名就叫《鬼車》。我是男主角。謝岩負責導演兼剪輯。一個讓人脊背發涼的故事講完了。
我們把它傳到校園網上去,結果反響特別大。好多同學給我們留言,有的說故事太恐怖了,但作為一個恐怖片來拍是成功的;有的說女主角的表演太精彩了,尤其是化妝,太像鬼了……網上評價我們這部片子的帖子無數,但是沒有人把它當成真的故事,都以為是我們胡編亂造的。
我們已經發了無數遍帖子,請同學們幫助尋找認識女主角的人,可是很多天過去依然沒有迴音。
晚上,謝岩說,“要不,我把片子帶去參加全校的DV大賽吧,雖然片子算是恐怖類,但是沒準評委通過了,那樣我們就可以把全校老師請來,找十年前留校的人!”我點頭同意。
第二天,片子送去組委會。
謝岩有在那裏工作的同學,聽說反響也不錯,一個學生能拍出這樣精彩的恐怖片真是很難得。
同時,我們也在繼續等待網上的回復。
10
雪花落了校園一地。我和謝岩終於等來了好消息。我們的DV獲得了本次DV大賽的特別獎,因為是惟一一部恐怖片。
其實這主要是她的功勞。
頒獎那天,全校的年輕老師和學生都來了。畢竟,DV在我們學校很是盛行,而且,更多的人是來觀看我們那部惟一的恐怖片的。對我們來說,這確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機會,裏面肯定會有十年前留校的老師。
所有人聚集在禮堂觀看獲獎作品。
我們的作品最後放映。全場關燈。沒有人害怕,因為畢竟是學生作品,誰都以為裏面的鬼是哪個系的女生演的,大家都在猜她具體是哪個系的,可是沒有人能認出來。一個個鏡頭播放過去,劇情一點點發展着。結束的時候,掌聲雷動。
燈亮了,當主持人宣佈獲獎作品——《鬼車》的時候,台下沸騰了。謝岩作為導演上台領獎。台下觀眾全部要求女主角也出來與他們見面,這時,我走上了台。
我對台下的人說,“女主角其實就在我的身邊。”
台下頓時安靜下來,有人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重新說,“她其實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你們所看到的那個鬼,其實就是她自己。”
台下有女生叫起來。
我讓攝影師把攝像機對準我,大屏幕上頓時顯現出我的樣子。台下一陣驚叫,我知道,這次的恐怖效果更加不錯。是的,屏幕上我的身後站着那位女主角,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披散着長發,臉被擋住,看不清,一動也不動。而台上,只有我和謝岩兩個人。
主持人“嗷”的一聲扔掉話筒跑了,膽小鬼。
我說,“其實她是十年前死的,她一直在等着那個她愛的人。她一直守着這輛自行車,不肯離開。於是我們就想幫助她尋找那個人,希望大家能夠幫助我們,幫助她。我們一起尋找那個十年前的故事。”
我還沒說完呢,台下的人們就嚎叫着跑出了禮堂。
11
第二天,有人撥通我手機。她說她可以給我講那個十年前的故事。
我真是激動死了,馬上去找謝岩,我們一起去見那個人。
她果真是我們學校的一名老師,工作在圖書館,我從來沒有見過。
我很驚訝於她的工作環境,在我們學校的老圖書館,裏面只保管一些不太重要的資料。木質的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她辦公室的窗子緊緊關着,不透一點光亮,只好開燈。
她一點都不像剛剛工作十年,顯得很蒼老。
我和謝岩坐在她對面,聽她講述十年前的故事。
那個女孩和她就住一個宿舍。直到今天我們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叫陸曉薇。陸曉薇那時有個特別好的男朋友,叫白遠,就是我現在騎的這輛車子的主人,也是我們要找的人。他們是大四才好上的,其實兩個人從大一起就彼此有好感,只是從來沒有說出來。白遠家庭條件很好,本地人,家教很嚴,從來不許他交女朋友。而陸曉薇是外地女孩,這樣的女孩白遠父母是更不會同意的。
後來到了大四,他們終於挑開這層紙,如果再不表白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白遠送給陸曉薇一隻漂亮的翡翠,於是他們就幸福地在一起了。他們一起去買了輛嶄新的自行車,每天早晨白遠都騎着車來接陸曉薇,她就幸福地跳上車子,從後面摟着白遠的腰。曉薇最喜歡穿那件白色的裙子,再加上她留着一頭長發,她坐在白遠的車子後面簡直就是校園裏一道美麗的風景。
再後來,他們該畢業了。陸曉薇沒有留下,白遠的父母也給白遠辦了出國手續,他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了。白遠父母知道了他們的事,就更不同意,他們天天給白遠安排好多事情做,讓他天天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白遠是個孝子,陸曉薇就很久沒有見到白遠,電話也只能很久才接到一個。
陸曉薇終於該走了,可是白遠始終也沒有出現。陸曉薇托她帶給白遠一句話,如果他選擇陸曉薇,就在她離開那天中午前去宿舍見她,如果他放棄,就不必來了。她就去找了白遠,沒想到白遠真算是個男人,真的跟她往宿舍趕。他們坐了一輛出租車,正趕上堵車。可是時間已經離陸曉薇走的時間不多了,白遠就讓司機換條路走。結果,司機被白遠不停地催,一慌神,車子撞上了前邊的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