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命
十日後,艾臻大軍抵達歸南山附近,正好遇到李文殷的一小股軍隊在山下砍伐樹木,見艾臻大軍過來,個個面露驚慌之色,顧不上柴火,一扔便散,亂鬨哄一團,齊刷刷往山上奔去,引得艾臻大軍哈哈大笑,艾臻亦笑言:“李文殷之軍,不過是群烏合之眾。”
之後,艾臻軍隊駐紮下來,團團圍住歸南山,不放過一隻螞蟻。
歸南山,山上。
江凱有些着急地問李文殷:“大人,京王……不,艾臻的軍隊氣勢如虹,已將這座山死死圍住,我們……我們豈不是坐以待斃嘛!”
李文殷不慌不忙:“急什麼,驕兵必敗,你們聽從我的命令就是了。”
“是……”
夜晚,艾臻帳內,陸彧見艾臻在觀舞飲酒,心有餘悸,欠身勸言:“京王,何忠將軍還在等您過去商討軍機呢。”
艾臻擺手道:“有何可商討的?李文殷憑他那點兵力,斷不敢下山決一死戰,本王只需困到他糧草接不上,叛軍軍心自然渙散,下山歸降者自然不計其數!”
儘管艾臻說得在理,陸彧仍舊是有一點點放心不下,深知不好再多言,便默默離去。
猶如時間靜止一般,艾軍不攻,李軍亦不下山,雙方對峙直至次年暮春。
天氣日漸炎熱,有時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刀拔不出來,亮得讓人心慌,然而山上的李文殷軍隊卻是高處不勝寒,悠然自得,該吃吃該睡睡。
一天又過去了,李文殷望着西歸的夕陽,心中略喜。
夜晚,駐紮在山下的艾臻軍隊,燥熱不已,取水艱難,士兵們一個個扇衣納涼,吃飯的時候,一個個嘴唇破皮,發白難堪,加之食物又是乾糧,唾沫不及,更是難以下咽。他們背靠背,倒頭就睡,痛苦不堪。
而艾臻作為統帥,自然吃好喝好,陸彧報與艾臻軍情,艾臻自然只能是勸言等水過來。
是夜,山頂驟然響起一片鼓聲,浩浩蕩蕩傳至山下,猶如轟隆隆雷鳴之聲,艾軍大驚,將士從夢中驚醒,急忙穿好盔甲,亂糟糟拿起武器,集好隊后,鼓聲又停了下來,便觀前方,竟無一個敵軍下來,這才知被戲耍了一番,艾臻大怒,但也並無他法,只好命令士兵繼續睡覺,這一回合,倒把艾軍折騰得夠嗆。
次日天方亮,艾臻大軍仍就是活在夢裏,一個個疲憊得不行,眼都睜不開。
山上,李文殷集隊,拔出劍來,歃血為盟,義正言辭道:“我不管你們以前吃的是誰的糧,我只告訴你們,我們的糧草已盡!今日,你們若不衝下山去,你們就得餓死,山下艾軍帳內,有酒有肉,還有數不盡的珍寶,殺了他們,我們就可以坐擁天下!”
李文殷說著,已有不少士兵眼睛發亮,垂涎三尺。
“你們,都聽到了么?!”
“我等聽令,願為大人效命!”士兵們舉戈吶喊,氣勢不凡。
正當艾軍睡得正酣時,山上已狼煙四起,浩浩蕩蕩幾萬人馬,如豺狼下山般,氣勢洶洶,舉着武器就沖了過來,艾臻大軍如夢初醒,哪有力氣再舉刀戈,被打得措手不及,一鬨而散。
陸彧跑進艾臻帳內,呼喚艾臻趕緊撤退。
艾臻雙拳緊握,憤憤不平,怒吼道:“李文殷安敢如此?!身為將帥,為何不決一死戰!”
陸彧跪下,泣言:“京王,您趕緊走吧,天下沒誰都行,就是不能沒有您啊!三萬士兵,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早已無心作戰,您要再不走,李文殷就該攻進來了!”
不甘心,滿滿的不甘心,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看走了眼,望着帳外的烽火連天,令他眼花繚亂;聽着雜亂的喊殺聲,令他刺耳難奈。霸業,只差這最後一步啊。
“京王!”
隨着陸彧的疾呼,艾臻暈厥。
興統二十九年,春,歸南山一戰,叛軍首領李文殷出奇制勝,打敗了不可一世的艾臻,令艾臻三萬軍隊全軍覆沒,艾臻在何忠等的掩護下,狼狽逃跑,而何忠,則戰死沙場,一顆將星,就此隕落。
李文殷大軍凱旋迴城。
“李文殷!我父王怎麼樣了!你把我父王怎麼樣了你說啊!”一回府,聽到消息的瑈君就揪着李文殷的衣領,望眼欲穿地質問他。
“郡主,注意您的言行。”李文殷無情地將瑈君的手推開。
“你到是說啊!你把我父王怎麼樣了!”
李文殷坐下,喝了口茶,“什麼怎麼樣了,我又沒有抓到他。”
聽到這話,瑈君懸着的心,終於掉了下來,整個人像是沒了精神,癱在了一邊。
三日後,梁州城內。
“京王,您醒啦?”
“這是哪兒?”艾臻睜開眼,警惕地四處張望,他的聲音渾而無力,像個垂死的老人。
陸彧回答道:“京王,這裏是梁州長史府,這是梁州長史崔文元大人。”
崔文元笑着上前行一禮:“拜見京王。”
艾臻很是奇怪,心中又如火焚,“本王怎麼會在這裏?李文殷呢!”
陸彧與崔文元面面相覷,最後,陸彧輕聲道:“京王,回京的原路已被叛軍堵了,我等只好往西南方向繞道,看您病得這麼嚴重,只好先在梁州安下腳來。”
“我軍還有多少人?”
“不足百人了……”
“何忠呢?我要見他。”
陸彧勉為其難,始終不怎麼想把真相告訴艾臻,在艾臻的再三詢問下,吞吞吐吐道:“何將軍……他,他戰死了,我軍只剩下二十人。”
“什麼!咳咳咳……”
“京王,京王莫急。”崔文元幫艾臻順了順氣,接著說道,“梁州有精兵悍馬五萬,足夠護送您回京,請王爺安心便是。”
滿臉病態的艾臻,凶神惡煞地看了崔文元一眼,倒把崔文元嚇得不輕,突然就跪下了,陸彧見狀,勸道:“王爺,我們回京再做打算吧,李文殷之兵,不過那麼幾人,回師之後再率大軍前來,定能一舉蕩平。”
“你們都給我滾!”艾臻聽到李文殷三字,陡然發怒,陸彧等無法,只好先退下。
“咳咳。”艾臻躺下來,奈何外頭的陽光如此刺眼,攔不住的窗帘,還是映入了眼帘,艾臻將手臂蓋住雙眼,慢慢的,臉龐上流下了一行行熱淚。
艾臻整個人抽泣不止,硬是忍住了嚎啕大哭,整個戰役,始於自己的女婿背叛,終於自己的輕敵,整個過程,艾臻被李文殷玩弄於鼓掌之中。
傍晚,夕陽西下,艾臻想去梁州城外看一看,在陸彧的攙扶下,艾臻來到了‘順風海’,這是條通往南境的海,想當年,十二歲的艾臻也是順着這條河海來到了中境,開始了他非凡的一生。
和風徐徐,涼意不感,令人心曠神怡,艾臻佇立於海崖之上,閉目養神,任風吹起他蒼老的鬢髮。餘暉點點,撒得大海金黃一片,巨浪滔天,海鷗飛鳴,千秋血淚,此時,再回首,看一次這片海,竟是如此感慨良多,他飽含熱淚的眼眶,盈出了多少對過往的不舍,對時事的遷就。
“滔天擎雲浪,美哉吾艾郎,雲海成一色,孤舟已度洋……”
艾臻緩緩吟道這些,轉身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不住的流淚。
與此同時,艾臻戰敗的消息傳至京城。
宰輔——周端找到艾殿澄,“殿下,如今京王逃至梁州,京城之中群龍無首,您必須站出來主持大局,已防皇室有什麼非分之想。”
艾殿澄點頭,“周大人說的極是,依您之見,我應該怎麼做?”
“首先,皇宮的兵力得加上一倍,重重看守,宮中的眼線更是要吩咐他們盯緊點,以防皇帝想傳送密詔,其次太子府上,也要如此,另外請您召集在京的京王心腹,讓他們安心。”
“好,那就按您說的去做。”
“是!”
皇宮中,皇帝聽聞艾臻戰敗,大喜,但礙於王淵在場,只好裝出一副貓哭耗子的樣兒,心中卻竊喜。
王淵,始終擺出一副硬邦邦的表情,監視着皇帝的一舉一動。
次日,艾臻舊疾複發,陸彧與長史崔文元商議,決定派五千兵馬,護送艾臻回朝。此時,盤踞荊楚的李文殷再一次擴大地盤,將荊楚已北的小郡——春風郡給佔領了,犒賞全軍,自稱‘楚王’,割地自立,定國號‘楚’。
消息傳至艾臻處,陸彧擔心艾臻身體,故意不報與他聽,只寫信一封,送於京城艾殿澄,讓他以艾臻名義下達荊楚北部的大城市——淮璋,令其都督整齊兵馬,嚴陣以待,防止李文殷突襲,其次讓艾殿澄借皇帝之手褒獎崔文元護駕有功,准以賜其爵位,賞其金錢,艾殿澄知道后,都一一照做。
大戰將去,硝煙暫息,刀槍無情多少戰士屍沉沙場。成也好,敗也好,更何況勝敗本就乃兵家常事,艾臻斷不可能因此一蹶不振,令他懷恨在心的不是李文殷的背叛,而是兒女情長,一切的一切,使得他再也沒有親手征服李文殷的機會。
天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