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傻奴
洪武書院,是因着高宗帝的年號而建。如今,高宗帝駕崩已經有五十餘載。這書院也有了百年的歷史。裏面就讀之人,大多是皇親貴胄,王侯將相之後。也有一些平頭百姓,靠着自己的實力進到裏面,不過那畢竟是少數。
書院裏多為男子,雖然高宗十年,朝廷便下令允許女子讀書為官。但是這個世界,女子本就稀罕,達官貴族之女更是嬌貴,沒有幾個女子願意來此吃苦。
這個書院,因為是天子門生,老師自然要求嚴格。依照高宗敕令,凡到書院的學生,不論身份地位,皆不能受夫子之禮。也就是說哪怕是皇子,到了這裏,老師們也是不用向他行禮的。
書院裏的下課鐘被敲響,學子們身着灰衫外袍,姿態優雅的陸續走出教室。
在書堂的拐角處,有一個黑乎乎的腦袋探來探去,衣服破舊不說,整張臉黑得差點趕上他那一襲青絲。此人便是自幼生長在書院裏的孤兒,傻奴。傻奴沒有父母,沒有家,就連個姓名也沒有,因為腦袋痴傻,又在書院裏打雜,眾人便喚他傻奴。
他本就是傻子,聽不懂這侮辱的稱呼,別人這樣喚他,他還時常應景的看着對方憨傻一笑,弄得對方每每是嘲笑連連。
要說這傻奴,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他的相貌在這書院是一等一的美人。青絲如同黑幕一般,柔軟順滑。眉毛清麗,眸子烏黑,更有那挺立的鼻子,朱紅的唇瓣。明明過的是下等人的日子,身上長出來的確是富家子弟也趕不上的膚膚。
就不說五官,單說他的皮膚,光潔有度,嫩得讓人想狠狠咬上一口。事實上,不只是想,很多人都這樣做過。傻奴雖是男子,可是因為年齡小,喉結還沒有長出來,脖頸顯得修長優雅。
有一次,他到後院給花澆水,卻被禮部尚書的兒子,吳起攔住。不問三不問四,一把就把他撲到在地,在他身上又捏又壓。傻奴本就是傻子,並不知道吳起要做什麼,只是害怕的咬緊唇瓣,不敢發出聲音。
眼看着他的上衣已經被剝去,只剩件破舊的裏衣,白嫩的肩頭和鎖骨都露了出來。吳起止不住的吞了幾下口水,急躁的咬在他的鎖骨上。
他害怕得顫抖起來,本以為大難臨頭。卻不想,壓住他身上的吳起被人從后使力一踢,身子猛地沖向一旁的牆柱,撞到頭部暈將過去。
傻奴躺在地上嚇壞了,看着那個白衣似雪的少年,腰板筆直的站在他的前面猶如神祗。見他顫巍巍的樣子,白衣少年那對如裁如剪的眉毛皺了起來,好好的一個男人怎就這般
怯懦?
傻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全然忘了剛才的驚嚇,傻乎乎的看着白衣少年,捨不得移開眼睛。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最後,那個少年無奈的嘆氣,彎腰將他被吳起扔到一旁的衣裳拾起遞給他。
他怔怔的接過來,緩慢的站起身,笨拙的將衣服穿上。等他再抬頭時,只看見白衣少年翩翩離去的背影。
他想喊住少年說些什麼,可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覺得白衣少年的背影就像要長出翅膀,迎着晚風隨時都會飛身上天。
眼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那端,他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少年見他跟着自己也不惱,兩人皆沒有說話,一前一後慢慢行走,遠遠看去仿若仙子出遊,無形中成了路人眼裏的風景。
白衣少年許是感覺到傻奴餓了,默默走了一段路,最後帶他到外面吃了一頓飯。那是傻奴一輩子吃過的最好的飯。大顆大顆的米飯,白嫩光亮、晶瑩剔透,含住嘴裏有淡淡的香甜味。大塊大塊的豬肉,油光可鑒。他狼吞虎咽的吃着,不時晃着油膩膩的嘴巴小心的看向少年。
少年看着他吃,眼裏有些慈悲的神態,還有些好笑的意味。那樣的目光傻奴不懂,傻奴只知道他對自己笑,自己也要對他笑。於是,傻奴渾然不管他那被豬油染得亮晶晶的嘴唇,扯開嘴角對着白衣少年一笑。
白衣少年怔了怔說:“你。。。。。。以後不要這樣對人笑!”
傻奴感覺到他說這話時的不高興,當即也沒心情吃飯了,有些無措的看向白衣少年,怯怯的咬着下唇,生怕少年不悅。
白衣少年見他紅唇皓齒,眼神烏黑的看着自己,雙眸之中儘是無辜,心裏無奈,也不管他懂不懂,自顧自的解釋道:“你雖是傻子,但到底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如你這般相貌,被人覬覦在所難免,你還一徑對着男子這樣笑,你不是要讓。。。。。。”
後面的話,少年沒有說下去。他飽讀詩書、謹遵禮教,現下雖然民風開放斷袖之事屢見不鮮,但依着他的身份地位又怎麼說得出口?沉默半響,他幽幽嘆口氣說:“罷了,各人有各命,我管這麼多做什麼。”
傻奴還是沒有理解白衣少年的話,不過從那以後,他就會跟在他的身後,遠遠地看他。慢慢的,他知道白衣少年叫做蕭允,也知道大家都很喜歡他,因為每個人都會對着他笑。
蕭允居住的院落在書院的南端,而洪武書院的書堂設在北端。因而,傻奴每天都會在日落時分站在院落的拐角處,看着他經過。
傻奴從不叫他,只是看着,彷佛這樣每天看上一眼,他就覺得很滿足。他記得蕭允說的每句話,蕭允叫他以後不要洗臉,不要洗澡,他都照辦了。
傻奴覺得不洗臉不洗澡,那些學子們不會再來咬他,可是蟲子開始會來咬他。他很不明白,蕭允為什麼出了個主意讓自己被蟲子咬,卻不被人咬,在他心裏反正都是咬,也沒有什麼區別。但因為是蕭允吩咐的,他再不願意,也會照辦。
從蕭允救了他到現在,傻奴已經偷偷看了蕭允一年。蕭允不是不知道他的偷窺,但是對於一個傻子,他能做的已經做了,其他的,他也不想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