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忽律袞祈篇(1)
繁花落盡,最美是綻放的姿態
他生在帝王家,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作為嫡長子,就博得了父皇極度的關注。那時候他還不滿三歲,他的父皇就常常把他抱在膝上,認真教育他作為最高統治者大概要做的事情。
他的父皇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我兒記住,這個天下只有王者才能生存,你要麼鋒芒畢露,要麼韜光養晦,才能大業得成。”
他記得很好很好,所以十六歲繼承王位以來,一直以懦弱的一面示人,讓天下人都以為,他不過是個懦弱的君王,楚國是三國中最弱小的一個。幾乎沒有人知道,每年他都秘密地把國力掩飾掉,楚國的地下國庫,資產遠遠超過公開的數倍。
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依舊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有自己執着追求的東西。
第一次聽說蘇秦的名字,是在那一年秋天。夏國皇家狩獵中,太子和公主雙雙落水,被端王府的郡主所救。那時候他想,皇家的女子,大多養在深閨,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何會鳧水呢?
天生的直覺告訴他,這事情有蹊蹺。果不其然,他安插在夏國的細作一查,回稟了他關於蘇秦的事情。他沒想到,這位郡主,居然只是一個小家碧玉而已。可是就是小家碧玉,遭到那樣的事情,竟然不可不鬧,生平第一次,他對一個女人產生了好奇。
再後來,楚夏聯姻,他本來想着楚國無須再藉助夏國打掩護,有些抗拒這門婚事,可是聽說出嫁的公主是蘇秦,他想來想去還是答應了。
他的後宮中從不缺乏美人,可是總是有這麼個慣例:長得美的,大多無趣;有趣的,又長得略略差了些。
他覺得蘇秦大約是個有趣的妙人,要不然使者從京都回來,不會對她讚不絕口。他已經聽了太多對她誇讚的話:文敏嫻淑,才藝過人,大方端正,美麗動人……可是這些跟他調查的那些事情,卻又沒什麼合得上的。
這樣的女人,他對她的好奇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
他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吳蒙前去迎親,臨出發前,他專門把吳蒙叫到身邊來,秘密囑咐他時刻觀察她的舉動,務必要讓自己知道蘇秦的真性情。
可是他沒想到,吳蒙沒有帶回來他一心期待的新娘子,卻帶回來了她的死訊。
據說她死在巫馳山上,離他不過短短几日的路程。她死得很凄慘,當胸意見洞穿了她的心臟,從巫馳山高高的懸崖上落下來,又被崖上長出來的樹丫穿透了身體。
吳蒙說,他們找到他的時候,她已經安然逝去,胸口那一箭,應該是在落下來時就要了她的命,她的痛苦也許沒有那麼深。
可是他依然會不由自主地想,那時候她一定很疼很疼。之後的日子,他常常後悔沒有親自去迎接她。可是跟他一起的後悔的,還有好幾個男人。
他想,她真的是個非比尋常的好女人,可是這樣的好女人,原來不屬於她……
但是蘇秦這兩個字,就這麼從此埋在了心底。
此後的無數個夜裏,他也曾幻想過這個未曾謀面的妻子會是如何的人物,只是想來想去,心底里也只是個虛無的影子,無論怎麼幻想,五官依舊模糊得只剩下案桌上的那一方肖像畫而已。
直到……
她真真實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第一次真正見到蘇秦,是在四年後。
楚軍得勝歸來,他率着文武百官城外迎接。他一邊和吳蒙說這話,一邊悄悄地打量她。她站在吳蒙的身邊,銀白色的戰袍將她的身影襯得更纖弱。她的表情冷淡,好像什麼事也再不會顫動她分毫,也只有在看身邊的周靖的時候,才會有暖意。
那時候他就想,原來,她是長得這樣的。這眉,這眼,依稀還是當年模樣,卻又與當年那一副夏國王宮送來的畫像有了些許不同。
這些年她如何過來的他不知道,她悄無聲息地在這片土地上消失了三年,有跡可循的第一次出現,就是出現在紅袖樓。之後一切他已經盡知,心頭百轉千回,只剩一句話:從此,由我來守護她。
他曾以為已經沒有機會,可上天如此厚待他,再一次給了他時間。唇邊攜了絲真心的笑意,他專註地看着她,慢慢說:“這就是三敗燕皇,大名鼎鼎的蘇秦將軍?”
吳蒙在一邊接過了話頭,他有些惱恨吳蒙沒有告訴他蘇秦的真相,便故意忽略他,只看着蘇秦笑道:“你的事情,朕已經聽說了,楚國有你這樣的人才,朕可高枕無憂。”可是他心裏真正想說的,卻是:你在楚國,可高枕無憂。
“為皇上分憂,乃是臣的榮幸。”只是他沒想到,蘇秦卻是這樣淡淡地回答他。她眼中的戒備和謹慎是那樣明顯,讓他心裏很難過。
不過雖然難過,可是他們還有的是時間,可以讓別此慢慢磨合。
他沒想到的是,慶功宴上,一切都被自己最為疼愛的妹妹玉胭亂了數。玉胭是王室中開出來的一株奇葩,是他捧在手心裏疼了二十年的人,他曾說,他會滿足她的願望。
可是玉胭看上了她,那怎麼行呢?她是個女子呀!他看着蘇秦大驚失色的模樣,心頭也略過一絲彷徨,可是沒等他看清,就看見她的目光轉向了周靖。
他的眼神看向周靖,皺了皺眉頭,突然想起白天她也是那樣看着這個男人的,心頭不好的預感,只恨不得立即將這人從她的世界裏拎出去。
玉胭說要用一個月的時間讓蘇秦愛上自己,他順水推舟的允了。蘇秦是女子,自然不會愛上女人,他很放心。他不放心的是周靖。
他故意不賞賜她府邸,讓她居於吳蒙的府邸,不過是為了找個借口,能多去找她。可惜她那樣倔,執意要跟着周靖去住。他再不濟,也終於明白了點什麼。
原來她的心裏有了別人。不是鄺胤儒,也還有段非煙,就算不是段非煙,也還有別人。他握着密報,第一次覺得對於蘇秦,他是那樣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