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章·【暗 殺】
天已經黑了，今天的天空之中沒有星月，漆墨般的黑色讓世間充滿了壓抑的氣息。
揚州城最偏僻的一角，一家小酒肆的門口兩盞氣死風燈在蕭瑟的秋風中四處的搖曳着，昏暗的燈光將小酒肆門前的一丈範圍內照的微微明亮。
林驚雪坐在小酒肆的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旁，此時他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好幾瓶已經空了的酒瓶，雖然喝了這麼多酒，但是林驚雪好似沒有停歇的打算，仍然抱着懷中的更大的酒罈很猛的吃了起來，因為他吃的太猛，是以許多的酒水都灑在了他的身上，將他的衣衫的前胸淋了個通透。
小酒肆的店小二和掌柜子看到林驚雪如此的吃酒，心中不禁為這個今天在揚州城鬧得沸沸揚揚的林驚雪而捏了一般汗，他們不怕林驚雪喝醉，而是怕他沒有地方住，如今整個揚州城都知道林驚雪被林家逐出了門牆，可以說現在的林驚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子，像小酒肆這樣的小店家，根本沒有給林驚雪住的地方。
掌柜子和店小二想勸林驚雪不要喝了，可是面對這樣的武林傳奇，他們一點兒說話的底氣都沒有，所以他們只好面帶焦色的站在櫃枱看着林驚雪吃酒，每當林驚雪吃完了一壇，他們的心就緊跟着一跳。
漆黑的天空中湧來了更加烏黑的雲層，在雲層漆黑如墨的時候，不一會兒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江南的天氣是多變的，也許白天還好好的天氣，到了晚上卻會沒來由的下起雨來。
小雨很小，淅淅瀝瀝的好似細如牛毛的春雨一樣，小雨帶着輕柔清爽的涼意將蕭瑟的揚州城憑添了一層冷意。
林驚雪此時停下了吃酒，他獃獃透過窗口望向已經被風雨籠罩的天地，兩行悲苦的清淚奪眶而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談，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
林驚雪被眼前的悲涼風景給感染了，他此時不自禁的吟道：“千杯消愁愁更濃，一夜秋雨痴客傷！”
林驚雪猶如夢語般的聲音透過酒肆的窗戶傳到了外面，他只知吃酒，卻不知酒肆之外的不遠之處卻潛伏着十多個蒙面的江湖人士，這些人身攜刀柄，眼眸森冷的盯着小酒肆，他們在等，等酒肆中的那個酒鬼徹底的醉了，然後送他歸西。
小酒肆外面的天繼續下着連綿的秋雨，一個身段妖嬈面帶半闕雪玉面具的雪衣女子在小酒肆的門口站了好久，天空中下着的小雨好似和她無關一樣，儘管雨水已經將她的衣衫染得通透，雪衣女子仍然一動不動站在那裏，就像一尊石像，那雙朦朦朧朧的眼眸就如這秋雨一樣既傷感又凄艷。
那些靜待的蒙面客一見帶着面具的雪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他們本來打算此時動手，可是一見那名背着雪色長劍的女子又猶豫了起來，這時只見一名蒙面客將手一揮，那些蒙面客都放鬆了背後的兵器，一個個低着身子向酒肆兩旁的深林之處退去。
雨還在下，雨聲掩蓋了十多名蒙面客退去的聲音，但是此時站在酒肆門前的女子卻將容顏轉到了四周，只見她冷冷的盯着蒙面客消失的地方，本來握着的雙手此時才緩緩鬆了下來。
“你們這個酒肆的酒都是騙人的，為什麼我喝了這麼多的酒水還不醉？你們都在騙我，我要將你們咋個稀巴爛！”這時酒肆吃酒的少年說過話之後就聽見一陣乒乒乓乓的砸東西聲從小酒肆中傳了出來，並且還夾雜着店家的求饒聲，剛才還靜謐的小酒肆此時亂成了一鍋粥，刺耳的聲音在這條幽靜的街道傳的很遠，將只有雨聲的黑夜添了一種格格不入的嘈雜聲。
林驚雪在發酒瘋，為他心中的不平和悲憤發酒瘋。
孟雨寒動了，她急急的走進了小酒肆之中，當看到小酒肆先前還規規整整的小酒肆此時已經亂成了一片，桌子椅子和摔碎的酒罈子在這片不大的空間弄得哪裏都是，而林驚雪此時懷中仍然抱着酒罈子坐在被酒水和碎酒罈弄得骯髒的地面上，束成馬尾的長發也已經披散了下來。
此時的林驚雪很是狼狽，狼狽的讓孟雨寒心疼。
此時店家和店小二面帶苦澀的躲在酒肆的櫃枱之下，對他們而言這個小酒肆完了，這麼小的店怎麼經得起如此胡鬧呢？
林驚雪感覺到了孟雨寒走了進來，普天之下也只有孟雨寒有那樣讓他心動的獨特氣質。
林驚雪抬頭看着正痴痴望着她的孟雨寒，那雙平時賽過星月之光的雙眸此時黯然的沒有一絲色彩。
林驚雪聲音嘶啞的道：“之前你沒有殺的了我，現在你可以出手了，死在你的手上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
孟雨寒緩緩的蹲了下來，傷感的一笑，道：“天下之人我都可以殺，唯獨你我下不了手，殺了你對你是一種解脫，可是對我來說卻是無盡的折磨。”
林驚雪冷笑道：“你算什麼一劍傾城飛雨寒？你身為一個殺手，我求你殺了我都辦不到，你讓我很看不起你！”
孟雨寒沒有林驚雪難聽的言語而生氣，不管林驚雪的話是多麼的難聽，但是在她的心中比什麼都要好聽。
林驚雪見孟雨寒聽了自己的話並沒有什麼反應，心中有一種愧疚感產生，他故作惱怒的道：“你走！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
孟雨寒雙眸中噙着眼淚笑道：“看到又怎樣？我一點兒也不在乎！”
林驚雪痛苦的道：“我在乎！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我很可笑？平時什麼都在你之上的林驚雪如今成了這樣，你是不是覺得很痛快？沒錯！一刀驚顫晴空雪已經廢了，以後你就是一個傳奇。”
孟雨寒悲澀的道：“林驚雪廢了就因為一個女人嗎？一個根本不愛你的女人嗎？為一個如此惡毒的女子成為這個模樣你覺得你這樣做值得嗎？”
林驚雪獃獃的瞪着面帶面具的孟雨寒，是呀！自己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而頹廢值得嗎？
孟雨寒從林驚雪的雙眸之中讀懂了一種猶豫和無奈，她微微一笑，語意有些失落的道：“我本來想對你說一些關於她的事兒，可是看到你這樣，我覺得即使對你說了也無用，林驚雪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林驚雪知道孟雨寒所指的那個她是誰，他面帶期盼的連忙問道：“她怎麼了？”
孟雨寒將林驚雪的緊張深深的看在眼裏，她心中不免一痛，然後就什麼也沒有說向小酒肆的外面走去，待走過小酒肆的已經被林驚雪弄得一塌糊塗的櫃枱，隨手一揮就將一頂有數兩的金子仍在櫃枱之上，然後連頭也不回的走進了綿綿的秋雨之中。
林驚雪見孟雨寒一句話也沒說就已經走了，他心中有些着急，忙搖搖晃晃的走出小酒肆，並冒着綿綿的秋雨向正在緩緩而行的孟雨寒追去，他一邊追一邊沖孟雨寒叫道：“喂！你為什麼不回答我？顏兒她怎麼了？……”
這時林驚雪沒有將後面的話說出來，只聽林驚雪殘哼一聲就被濕滑的青石板給滑到了，這個人後仰着狠狠的砸在了已經被雨水沖洗乾淨的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
林驚雪平躺在雨中，身後和前胸傳來的陣陣鑽心的疼痛讓他本來有些渾噩的神智變得有一些恍惚，白天他被孟雨寒的劫滅指給點成了重傷，他由於心中悲苦不但沒有治療自己的傷，而且還喝着這麼多的酒，林驚雪此時是傷上加傷，現在他一點兒力道都沒有，一腳不穩竟然跌倒。
孟雨寒聽到了林驚雪的殘哼，她猛地轉身就見林驚雪已經躺在地上昏厥了過去，綿綿的小雨將林驚雪蒼白似雪的容顏冰凍的更加慘淡，冰冷的雨水和劇烈的疼痛混攪在一起，讓林驚雪陷入了黑暗之中。
孟雨寒此時看到林驚雪這種的場景，她也不再和林驚雪賭氣了，孟雨寒跑到林驚雪身前蹲在身子，將林驚雪緊緊的抱在懷中，雙行清淚和雨水融在了一起一顆顆落在了昏厥中的林驚雪的容顏之上。
冰冷的雨水和溫暖的淚水兩種不同的溫度讓林驚雪修長的睫毛顫了顫。
孟雨寒溫柔的看着凄慘的林驚雪痴痴的道：“她真有那麼好嗎？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嗎？你在她面前丟盡了顏面甚至連性命都要葬送，你卻還這麼念着她，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對我就沒有一點兒感情呢，我孤獨這這麼久，現在好不容易遇見了你，我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哪怕你僅僅對我有一絲的感情，我就是為了你死也甘願！驚雪我真不知道我是該恨你還是該愛你，我僅僅恨你對我的不冷不熱，我卻愛你的一切！”
孟雨寒痴痴的將自己憋在心中很久的話一股腦兒的都對昏厥中林驚雪說了一遍，可是他聽得到嗎？自己恐怕在只有他昏迷的時候才敢說出這些話吧！
孟雨寒痴痴的看着靜靜的躺在自己懷中的男子，將上臂緊了緊，讓林驚雪的容顏貼着自己的傲然而立的雙乳之處，一抹甜蜜的笑意從那兩篇性感的櫻唇之中悄悄綻放。
靜靜的躺在孟雨寒懷中的林驚雪待孟雨寒將話說完的時候，並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一種溫暖從臉側傳來，他那入鬢而藏的劍眉微微的皺了皺，好似孟雨寒那充滿情意的言語深深的傳入了他的心中，那溫暖的情意漸漸的融化了已經被冰冷封印的心。
綿綿冰冷的秋雨仍然下着，它們變換着不同的形態下着，微弱淅淅瀝瀝的雨聲將一個女子發自內心的情語給悄悄的掩蓋，不過情語雖然隨雨聲而滅，但是那深似海的情意卻感動了神智朦朧的男子。
玩味的雨天，執着的等候，換來一句斂藏很久的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