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縱論天星

天泉鎮地方很小，原住民不過就是兩千餘戶不到八千人丁。但卻是卧虎藏龍，高人隱士無數。一方面是因為這裏冠絕天下的自然環境，另一方面卻也是託了皇帝老兒的福。因為每年的冬天，那位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的皇帝陛下，都會來到三十裡外的神泉峪行宮度過。且不去管那個傻鳥都在行宮裏搞些什麼鳥兒事，泡溫泉也好，泡小妞兒也罷。可只要他老人家在此駐蹕一天，就等於是把內廷搬到了這裏。諸部大員，當朝閣老，各地封疆鎮候，藩王貴族，隨時都得來此覲見聽命。如此，天泉鎮也就成了事實上的陪都。那個被十里宮牆徹底圈起來了的神泉峪行宮，也就跟着有了一個別名--冬宮。

由天泉鎮到冬宮這一段長長的官道兩側，幾乎每隔幾百米就會有一條叉出來的小路，每一條小路的盡頭則是一座座形狀不一、風格各異的山間別墅。至於別墅主人的身份，則無一不是跺一腳顫三顫的重量級人物。如是當官兒的，隨便拉出一個，都比小小的天泉鎮裏所謂的老大--鎮長大人高出四五六七八級。如是經商的，則比連一個保姆僕人都請不起的清廉的…啊不，是窮光蛋的鎮長身家高出萬倍有餘。

現在的韓霖就是在這樣的一座別墅中，正四仰八叉的癱在一張滕椅上曬日光浴呢，嘴裏還唱着小曲兒。哼來哼去的不過就是一句‘愛你一萬年，愛要經得起考驗……’聲音如同鬼哭狼嚎，刺耳已極。旁邊侍立伺候的使女直聽得耳朵根兒發麻，心尖尖兒打顫，臉上禁不住的露出一副慘不忍睹的神色，表情那叫一個豐富。心想主人也不知道從哪兒整來這麼一個不懂禮貌、沒有教養、粗鄙不堪的壞胚，真叫人受不了。可就是這麼一個全身好像沒有一根硬骨頭，走到哪兒就癱到哪兒的弓背大蝦，卻偏偏生就一身嫩如嬰兒的皮膚，力量無限的身板兒。還有那雙雖不怎麼好看卻總是能勾人魂魄的眼睛，裏面彷彿隱藏着無盡的哀傷和充滿熾熱火焰的憧憬。讓人一見之下就不由的心生憐惜，可看清了他那副孬種樣子就又想狠狠的踹上兩腳，實在是十分的矛盾。

‘聖者，來到寒舍這兩天呆的可還習慣嗎？’歐陽靖宇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恭聲問道。使女見到老人，連忙深施一禮。歐陽靖宇揮了揮手，沒有說話，使女也無聲的退下。

‘啊嗚，不知道多麼舒服呢。在家裏平日除了我之外，就都是一幫女人，娘親還好說，那兩個丫頭卻是十足的纏人精。因此什麼時候都得繃著一根弦兒，現在又多出了四個怪獸，就更是亂七八糟。真是，累都累死了，難得有這麼放鬆的一刻呢。對了，長者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韓霖彎手彎腳的從滕椅里爬了起來，向著老人死樣活氣的問道。

歐陽靖宇不覺好笑，心中暗忖：‘呵呵，聖者果然是不同凡俗啊，特立獨行舉止怪異，連癱坐都癱的這麼有性格。’嘴上卻道：‘嗯，沒有什麼問題了，這幾天可以安心在這裏聆聽聖者的教誨，不虞被人打擾。’

‘長者為什麼總是如此謙虛呢？你胸藏的學問勝我萬倍，又何必向我這樣一個任嘛都不懂的傻小子請教。’韓霖怎麼都搞不懂眼前的老傢伙到底在想什麼，不禁有些迷惑。

‘聖者，您該明白，真正的智慧，不過就是來自於感悟了這個世界的真諦的、天縱英明者的一些感覺。那種玄而又玄的東西早已超出了世人能夠理解的範圍，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我歐陽一生皓首窮經，胸羅萬有，但卻一頭扎進了書本里陷的太深了，根本無法從那麼多紛繁複雜的東西中，找到一條通向真理的正確道路。可是，前些時老朽在推演天星時，卻感覺到終有無上智慧的聖人降世，而那個人就是您哪。不管您相不相信，事實都將證明我的推演沒錯。也許在您看來無關緊要的一句閑話家常，對我卻有醍醐貫頂一語解千機之效啊。’歐陽靖宇語氣激動的說道。

韓霖聽着這個老傢伙嗚哩哇啦說了一大堆，可真正弄明白了的--一句沒有，不禁皺眉：‘老人家，你說什麼推演天星？難道你是個相士……’

‘不不，聖者，跟您想的完全不一樣。所謂的天星推演師，就是通過觀察夜空中星星的各種排列組合變化，來感悟神明的意志。以此預知人事，推演興衰，這跟所謂的相士完全是兩碼事。呵呵，不瞞聖者，老朽就是本朝天星師中的第一人啊。我的一身成就，盡集於此。’歐陽靖宇分辯道。

‘哦，那就是預言家嘍，還真有這樣的牛人存在？拷，原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諾查丹瑪斯。’韓霖心裏嘀咕，然後向歐陽靖宇問道：‘那你們天星師是如何工作的呢？可須藉助什麼儀器。’

‘儀器，什麼儀器？用肉眼就可以的呀，我們把每天晚上看到的星星都記錄在星圖上，然後再拿它和以前的星圖相比較。從星圖標示的星野的變化中就可以推測神明給與的預示了。’說到自己的工作，歐陽靖宇顯得很興奮，一雙眼睛也變得精光閃閃，內里蘊含著絲絲狂熱。

‘拷，整個兒一茹毛飲血，大猩猩也不會用這樣的笨辦法，可就是這麼個愚蠢的做法它竟然還管用，真他娘的沒有天理。這跟夢中的那個世界裏東方文明中的某些東西倒有些相似。只憑一些模糊的認知，簡單的概括，就能搞出不少歪理，歪也就罷了，它竟然還能糊弄不少人，這才真正的讓人匪疑所思。’韓霖實在是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可正在跟人談着話，又不能冷場，於是只好胡扯一通：‘長者這樣的做法也不無道理，神的存在外部找尋就是物質的，內里挖潛則是精神的。你可以把這無限廣闊的天地想像成神明的大腦，而天空中所有的星星就是神明的腦子，這些星星的每一個排列組合就是神的一個想法。只是，你所能看到的星星相對於整個宇宙來說，不過就是滄海一黍。絕大多數的星星都是隱於永恆的黑暗中，人眼難及的地方。如此，從某一方面來說，凡人能夠感知的神明的想法，不過就是它很小的一個片段，永遠都不可能得窺全豹。所以，天星推演師能給出的預示，也總是晦澀難明，藏頭露尾的。再怎麼都不會明明白白的給人說個一清二楚。而且，相對於神明的偉大，凡人的存在不過就如螻蟻一般。所以，神明的意志如果影響到了人，那麼一定就是一個龐大的族群，而不只是某個渺小的個體。如果真的是精確到了某個人的身上，那麼這個人就一定是對整個世界都有着巨大影響的一個閃光點……’聽着韓霖的說話，歐陽靖宇越來越是激動，到最後竟然是一下匍匐於地，涕淚橫流，長跪不起。嘴裏也跟着顫聲道：‘多謝聖者教誨，我輩中人終於有了天星預言的理論依據，嗚嗚，聖者真是天降英明，萬世之功啊……’

韓霖一愣，不禁使勁拍下頭，後悔不疊的嘀咕：‘我拷，這都什麼跟什麼嘛，我一通胡謅怎麼反而為這個鳥兒做法找到了理論基礎了，這不是瞎扯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