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由
“不，不要啊，爹爹、娘親，不要丟下炎兒，不要啊！”不知過了多久，王炎霍地驚醒，大叫一聲，猛然坐起，臉色一片慘白，渾身大汗，不停地顫抖着，獃獃地坐了片刻之後，王炎像是突然間記起了什麼，猛地翻身而起，大叫着“爹爹、娘親，你們……”話還沒說完，王炎便愣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一個不認識的房間裏。
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床綉着竹林的錦緞被褥，手摸上去冰涼滑膩，上面還有着淡淡的熏香氣息。王炎伸手摸了幾下后，才抬頭看向四周，定睛下，發現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房間，而且屋子當中相當樸素，但是卻很大。
在床邊不遠處是一扇窗，此時是開着的，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藍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朵。窗旁是一張木質的小桌，旁邊放着兩把木椅，桌上放着一隻紫色茶壺，幾隻茶杯，除此之外，屋中再也沒有了其他的擺設，王炎又抬頭四處看了一番，只是在對面的牆上看到了一副字，上書一個大大的“道”字，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發現了。
打量了一番之後，王炎低下頭，暗暗思索，這裏究竟是哪裏？自己怎麼會在這？自己對這沒有一點印象。那這是哪？想着想着，王炎突然露出了一絲喜色，自己在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而不是村裡，是不是說明，一切、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村裡其實一點事都沒有發生，一切都是夢，是的，就是夢，自己一定是貪玩，玩累了，睡著了，所以做了個怪夢，有人路過把我抱回了家，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的。
王炎越想越覺得可能，雙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明亮，但是猛然間，淚水卻是滑落而下，打濕了胸前的衣襟，他想起了自己娘親胸口插着一柄明晃晃的長劍，劍尖閃爍着冷幽的寒芒，娘親伏在自己身上，輕輕的對自己說“小傻瓜，有娘親在，沒有人會傷害到你的。”娘親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全身。
王炎淚水洶湧而下，因為他看到自己的身上已經換了一套衣服，一套雪白的衣衫，誰會好心替自己換衣服呢？原來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村裡所有的人，李奶奶、劉嬸、村長劉阿牛、劉大壯、二丫，還有許多許多村子裏的人，還……還有自己的爹爹和娘親，他們，他們都死了。
王炎雙眼沒有了一絲的焦點，茫然的低着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淚水如同斷線的珠簾，滾滾而落，雙手則是死死的攥緊蓋在身上的錦被，因為太過用力，關節都隱隱發白，嘴唇因為太過用力的咬着，有了絲絲鮮血流下，王炎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全身顫抖着，但是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只是在靜靜的抗爭着，他在抗爭着什麼？憤怒？仇恨？亦或是這不公平的命運?
此時的王炎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想知道，他唯一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親人都死了，自己從此之後便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王炎不再顫抖，不再流淚，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絲，雙眼茫然的望着窗外，天藍雲白。
“你醒了！”
王炎猛然一驚，屋子裏自己剛剛明明看過，只有自己一個人，怎麼會有聲音？急忙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原來就在窗邊，此時一人倚窗而立，背對着自己，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雪白的長發披散在後，頭上別了一個普通的木製髮髻，身材消瘦卻很高挑，是個老人，奇怪，剛剛我怎麼沒有看到他呢？王炎心想。
“您好，老爺爺，請問這裏是哪裏？您是誰？”王炎從小就被自己的爹爹和娘親教導對人要有禮貌，要知老幼，明事理。所以，雖然自己心中非常難受，仍是禮貌的問着。
老人緩緩轉過身來，王炎看到老人面容時，呆了片刻，只見那老人雪白的長須垂至胸前，皮膚白皙，竟然沒有一絲皺紋，雙眼望着自己，眼中彷彿有着日月星辰運轉一般，王炎心中不由的想到了“仙人”這個詞。
老人輕撫了兩下鬍鬚“這裏是紫雲門，而我，是紫雲門的掌門，紫虛真人，同時，你也應該叫我師祖。”紫虛真人說完，微笑地望着王炎。
“師祖？”王炎撓了撓頭，似乎很難理解。
紫虛真人見王炎似乎有些懷疑，也不多說，緩緩在窗邊的木凳上坐了下來，伸手拿過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吹了吹，輕輕的抿了一口。
“孩子，你的爹爹和娘親叫什麼？”
“我爹爹叫王力，是個鐵匠，娘親叫阿雪，是個大夫。”王炎乖巧地回答。
“王力，阿雪么？”紫虛真人輕聲念道了一遍，望着手中的茶杯出神，王炎見紫虛真人不說話了，自己也便沒有說話，低着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孩子，想聽一個故事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紫虛真人突然出聲，聽見聲音，王炎抬頭望着紫虛真人，點了點頭。
又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紫虛真人緩緩地說了起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撿到一個嬰兒，我見他根骨不凡，便想收他成為弟子，並給他起名叫做王長空。”說起這個名字紫虛真人眼露追憶之色，停了下來，半響后，才繼續說到。
“長空是個天才，修鍊的速度古今罕見，僅僅二十七歲便達到了金丹初期，他是我最疼愛的弟子，我待他便如同我自己的親子一般，在他二十七歲那年，也就是十三年前，長空他突然提出要下山歷練一番，我想，長空他從小便生活在山中，從未出過山門，下山歷練一番對他必定有着不小的好處，所以便答應了。”說到這，紫虛真人握着茶杯的手稍微緊了一緊。
“哎！如果我當初反對他下山的話，或許便沒有了以後的事了。”紫虛真人輕輕得搖了搖頭。“當時，世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出現了一個寶物，並有了一個傳說，說這個寶物叫玲瓏血玉，得到了它便能成為神，那是遠遠超越了仙人的存在，如今這個世界，連元嬰期的修真者都少了很多，更何況是成神？人世間頓時大亂，各大門派爭相搶奪，長空當時要下山歷練，我仔細想了想便將找尋玲瓏血玉的任務交給了他，當做是他下山歷練的任務。”
王炎完全被紫虛真人的故事吸引了，雙手抱着錦被，認真地聽着。
“三年之後，世間突然傳言，長空他得到了玲瓏血玉，並且和妖神宗的凝雪相愛，世人得知這個消息后，頓時瘋狂了，成神的誘惑吸引着他們，瘋狂的找尋着長空的下落，當時我也派了紫雲門的五位長老，前去尋找長空，想把他平安的接回紫雲門來。誰知在幽明谷，長空和紫雲門的五位長老見面后，竟然也被眾多門派之人發現，將他們圍困在那。長空當時怕其他門派見到五位長老跟他在一起受到牽連，便出手將五位長老打傷，然後當眾宣佈退出紫雲門，我知道他是為了保護紫雲門才這麼做的，可是這個傻孩子，他這是往火坑裏跳啊。”聽到這，王炎緊緊地握起了拳頭。緊張地望着紫虛真人。
“那些門派也是極端無恥，拿此為由，說長空跟妖女勾結，背叛師門，他們要代替我來教訓他，哼，我紫雲門的事何時要這幫宵小來管？在成百上千人的追殺下，長空最終還是逃出升天，追殺他的人都尋不到他的身影，便就散了。”聽到王長空逃脫，王炎這才鬆了一口氣。
“之後，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長空一直沒有回來過，也一直沒有跟師門聯繫過，一年後，突然又有人稱發現了長空，經過一番血戰之後，在冥澗崖長空被幾個黑衣人打落崖下，所有人都以為長空已經死了，有些人不死心想下冥澗崖下查看，哼，但冥澗崖是什麼地方，那可是世間的死地，在損失了大批人手后，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當時也以為長空已經死了，誰想到不久前又有人傳言見過長空，我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派門下弟子前去尋他，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說完，紫虛真人搖了搖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在這一瞬間，紫虛真人彷彿老了幾歲一般。
王炎聽到紫虛真人說到黑衣人的時候便立刻全身用力，牙齒緊咬，半響才回復正常，低着頭想着什麼。
片刻后，王炎抬頭“老、老爺爺，那，那王長空便是我的爹爹王力？凝雪便是我的娘親阿雪是嗎？”
紫虛真人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那，我爹爹，和娘親，他們，他們現在？”王炎輕聲問道，全身繃緊，雙拳緊緊地握着錦被。淚水在眼眶內不停打轉，似乎馬上就要滴落了下來。
紫虛真人見到王炎的樣子，哪能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長嘆一聲。“我們去的太晚了，他們已經過世了，發現情況的弟子已經將你的父母和全村七十二人都葬在了村莊的後山。”
此話一出，有如一道驚雷，震的王炎全身戰慄，雖說心中早已料到事情是這樣的結果，但當親耳聽到之時，王炎仍是感到天旋地轉，胸口像是壓着什麼重物一般，喘不上氣來，心中彷彿有着一柄小刀在緩慢的切割着。是那麼的痛，他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只是自己的一場噩夢，當自己清醒的時候，娘親便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溫柔地撫摸着自己的頭髮，輕聲說：“還不起床啊，小懶蟲，太陽都要曬到屁股了。”
可這一切竟然都是真實的，自己再也見不到娘親的笑臉了，再也吃不到娘親做的可口飯菜了，再也不能坐在家門口等着爹爹打獵回來了，再也不能在傍晚的時候全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爹爹打到的野味，數天空中的星星了，一切都再也不可能了。
王炎渾身顫抖着，紫虛真人眼中滿是不忍，眉頭稍皺，他怕王炎這麼小的孩子經受不起這種打擊，見王炎越抖越厲害，紫虛真人緩緩抬起手來，掌中有着一絲紫芒閃動，就要向王炎頭上按去，正在這時，王炎身體猛地一抖，然後抖動的身體突然止了下來，再也沒有什麼激動的表現了，反而緩緩的低下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窩裏的淚水也漸漸的消失了。紫虛真人見此也慢慢的將手收了回來。
許久之後，王炎抬起頭，極為認真地看着紫虛真人。
“師……師祖，我是應該這樣叫您嗎？”見到紫虛真人點頭，王炎深吸了一口氣。“師祖，我……我可以變得像我爹爹那樣厲害嗎？”說完，王炎緊緊地盯着紫虛真人。
紫虛真人聽后一愣，瞬間眼中閃過一絲奇異之色。牢牢地盯住王炎，王炎目光也不閃動，緊緊地看着紫虛真人，一老一少就這樣互相對視着。
許久之後，紫虛真人微微一笑，輕撫了撫胸前的白須，“當然，只要你有毅力，就可以向你爹爹一樣厲害。”
王炎聽后，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突然起身跪在床上，大聲說到：“求師祖教我，讓我變得像爹爹一樣厲害。”說完便叩起頭來，一個接着一個，聲音異常響亮。
就在王炎感覺頭有些暈了的時候，一股輕柔的力量把他撫了起來，讓他坐在床上。王炎立刻抬頭看向紫虛真人。
紫虛真人臉上帶着一絲欣慰，柔聲對王炎說：“你剛醒，身體還比較虛弱，先好好休息吧，等你身體恢復好了，你會如願的。”說完轉身向著門走了過去。
王炎輕咬嘴唇，抿了抿嘴。“謝謝師祖。”又是起身在床上磕了一個頭。
紫虛真人慢步走到門前忽然問道，“炎兒，你可知你爹爹將玲瓏血玉收到哪了嗎？”
王炎皺眉想了半響，“沒有，從來也沒有見過，玲瓏血玉是什麼樣子的啊！師祖。”
“嗯，那你爹爹可是將什麼東西交給你，叫你保管么？”
“也沒有。”王炎稍微想了一下，立刻回答到。
“那便算了，恐怕長空早就將這個禍害給丟了，好了，炎兒，你先休息吧。”說完王炎也沒見到紫虛真人開門，身形就那麼的消失不見了。見此情景，王炎眨了眨眼，發了片刻呆后便躺了下來，拉過被子來蓋在身上，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顯得很是平靜，只是在那被子之下，看不到的小手卻握成了一個拳頭，因為太過用力，骨節顯得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