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時至深秋
二人經歷一番艱險,終於穿過萬和宮,來到白雁橋上,這白雁橋乃是由八道橋樑組合而成,每道橋樑距離方位均不相同,便如同一條巨龍盤卧在王宮一般,所以又稱‘卧龍橋’,后因每逢夏季日暮之時,便有成百上千的大雁從橋上飛過,百餘年來,始終如一,這才喚作‘白雁橋’。橋下乃是御統禁軍的營地,只要手持虎符,便可在此調遣五萬御軍。而虎符則由天子親自掌管,御軍並非內廷侍衛,若無虎符,即便是御廷侍郎也無權調動。這白雁橋乃是出入王宮東門的必經之路,但又因地勢特殊,屬御軍軍營,所以平日很少有侍衛在此巡守。
伯勉行至橋上,縱觀鎬京王城,見那些屹立了數百年的雄偉建築,歷經無數風塵,雖顯陳舊,但仍是固不可摧,而如今的大周王朝,卻在這些建築背後漸漸退色,恐怕已危在旦夕之間,不僅如此,就連全人類恐怕都是命運堪憂。想至此處,抬頭目瞭長空,想為大周前程占上一掛,只見空中無盡黑暗,連半顆星也沒有,伯勉不盡一聲長嘆,黯然不已,彷彿瞬息間便蒼老了幾歲一般。
二人行至第四座橋身之上,忽見前方一行侍衛整隊行來,領頭之人名叫姜晉,官拜御庭仲,弧厄多年的同僚兄弟,弧厄暗道不妙,竟沒想到會在此處撞上他,隨即將頭低下,跟在伯勉身後。二人與這一行侍衛擦肩而過,弧厄正自慶幸,忽聽身後姜晉喚道:“站住!”
兩人立時停住腳步,弧厄暗自叫苦,只見伯勉回過身去,問道:“大人,可有事?”
姜晉打量了他一番,行至伯勉跟前,指着他手中馬匹,言道:“你二人是何人部下,難道不知這橋上不允馬行。”
伯勉微微點頭,回到:“是,回大人,我二人受大王密令,要出城差辦,事出緊急,不得已才牽馬過橋。”言罷,便從懷中取出幽王玉牌來,遞予姜晉。
姜晉接過玉牌,看了看,見果真是幽王之物,隨即將玉牌還給伯勉,言道:“既受王命,我也不便多問。”
伯勉接過玉牌,點頭稱謝,隨即轉身欲走。忽又聽姜晉喚道:“慢着!”伯勉暗覺不妙,又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只見姜晉盯着弧厄打量了半晌,言道:“你,轉過身來。”
弧厄駭然大驚,心想:自己若是轉過身去,必被他認出,此處又直御軍營頂,我若與他動起手來,勢必驚擾了御軍,如此一來,我二人莫再想逃出王宮,但若我不轉身,他定不會罷休。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伯勉道:“大人可是紀統領昔日的兄弟?”
姜晉聽他如此問,大為疑惑,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未作答,又聽伯勉道:“紀統領有話拖我告訴他昔日的兄弟,言,若是他日有機會再見的話,定要與眾兄弟痛飲三杯,以緬懷昔日情誼。”
姜晉聽言,低頭皺眉,沉思良久,才緩緩的抬起頭來,雙眼盯着弧厄,口中卻對伯勉言道:“勞煩你告訴紀總領,若來日有緣再見的話,我定會與他痛飲這三杯。”言罷,轉身離去。
二人出得王宮,除去身上侍衛服飾,又在民家換了兩套粗布麻衣穿在身上,縱馬從東門出鎬京城,剛出城門,便遭士卒攔截追捕,二人好不容易才甩開身後追兵,一路朝東而去,只行偏僻山徑,遇鬧市則避,一連行了兩日,直到第三日中午,才到了魯境。
兩人行至一片密林中,見四下無人,這才坐在一株大榕樹下休息,伯勉回思數日來所歷,長嘆一聲,忽見一片枯葉落在自己身上,不盡黯然,問弧厄道:“現下是何季節?”
“時已深秋”弧厄答曰。
伯勉將那片枯葉拾起,看了良久,口中喃喃默念:“秋……秋……”
弧厄見他長吁短嘆,滿面愁苦,不知何時鬢須悄悄已染上寒霜,彷彿三日間便已蒼老了十年一般,心下實在不忍,隨即問道:“先生今後如何打算?”
只聽伯勉道:“父親原本‘贏’姓,宣王靜七年入朝辨政,宣王靜二十一年政績顯赫,拜為太史,宣王靜二十七年天子賜姓於‘伯陽’,父親身為此姓始祖,以‘父’為名,父親臨終有言,要我將‘伯陽’一姓開枝散葉,發揚光大,不想……”言至於此,看了看手中枯葉,淡淡一笑,又道:“不想卻僅傳我一代,此姓氏便如這手中枯葉一般……”言罷,雙目微閉,右手緊握,“咔”的一聲,將那片枯葉捏得粉碎,又緩緩攤開手掌,只見手中碎葉隨風飄散,瞬間便從他手中消失不見,續道:“灰飛煙滅……從今往後,天下再無‘伯陽’一姓氏。”
弧厄聽他如此說,想起前日幽王在石牢之中所言,隨即道:“不如我二人隱姓埋名,去尋翎兒與花蠶姑娘,待尋到她們,救出翎兒的爹爹,從此便找個僻靜之所隱居起來,再不問天下之事,先生無須再為那昏君去魯國求援。”
伯勉淡淡一笑,輕輕搖頭,道:“兄長有所不知,恐怕此事我必須去做。”
只聽弧厄喝道:“那昏君如此迂腐無能,他如今步入險境均是自己一手造成,弧厄實在不明白,先生還要救他作甚?”
伯勉皺眉長嘆一聲,道:“現下恐怕已非姬宮涅一人之險,而是全天下人之險。”
弧厄聽言不解,皺眉沉思。又聽伯勉道:“我緊承父訓,一心報效國家,興復大周,以為此乃大志,如今我方才明白,自己太過膚淺,我不配以‘伯陽’為姓,死後更無顏於父親相見,從今日起,我便改姓為‘秋’。”
弧厄茫然,問道“秋……?”
“不錯,往後天下定將淪入多事之秋,我唯有勉力而為之,從今日起,我名為‘秋勉’。”
“秋勉……”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