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流放

從莫雷森丘陵之地朝着極寒山谷而來，隨着不斷升高的地勢，溫度也在急劇下降，雖然整個大陸已經又到了萬物復蘇的暖春時節，但是溫暖的氣候對高山地勢的影響非常的小，法瑞斯群山依然是白雪覆蓋。

布雷爾騎士裹着厚重的棉衣，邁着沉重的步子看着天空，半天前他還沐浴在春日暖陽中，現在他所處的地方卻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頭頂的天空烏雲密集，看起來隨時都會有一場風暴來臨。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看着身邊跟他一樣忍受着寒冷煎熬的兄弟，他們本不該來到這裏的，作為一個高階榮耀騎士，他本來該讓這些人享受他的榮光，給予他們富足的生活，但是由於他的衝動或者說對榮譽的堅持，讓這些人失去了原本的日子。

雖然對於這些兄弟他感到很內疚，但是對於他所做過的事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那個看起來明智的國王實際上總是在干一些蠢事，在莫雷森王國的邊境作為一個忠誠的王國守衛者，他把自己美好的青春都獻給了自己的國家，為此他還放棄了在年輕時期進入戰爭學院成為一個聖光騎士的機會，他認為對於騎士來說，國家和子民需要的是一個守護者，而不是一個看起來光鮮卻對國家沒有絲毫作用的聖光騎士，因為成為聖光騎士就意味着要忠誠於騎士聖堂，不在只接受國家的使命召喚。

他在邊境忠誠守衛多年，對大陸局勢的變化深入的研究，在三年前卡斯塔克王國入侵希萊頓王國的時候，他敏銳的嗅到了危險的氣味，憑藉著守衛者的本能，他覺得卡斯塔克王國的衝動之舉並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為此他向國王請示出兵幫助希萊頓王國化解困境，但是被拒絕了。

國王對此的看法是，一個希萊頓王國的毀滅對於大陸上根本沒有什麼影響，犯不着為了這個弱小的國家對自己一向交好的卡斯塔克王國兵戎相見。

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希萊頓王國被覆滅了，他覺得卡斯塔克王國並不會僅僅滿足於此，希萊頓王國的毀滅應該只是一個開始，他要求國王應該派遣更多的軍隊來到邊疆隨時準備卡斯塔克王國的入侵。

他的危機感被當成一個笑話，不只是國王，每一個王公大臣都認為這是無稽之談，莫雷森與卡斯塔克的交界處，那居高臨下的地勢，讓他們可以完全無視卡斯塔克王國的威脅，而且之後卡斯塔克王國誠懇的接受了聯盟的審判，這在每一個人來看卡斯塔克根本不是威脅，於是他被一笑了之了。

但是他並未對此心懷怨恨，他覺得這是作為一個守護者應該做的，防患於未然，邊疆守衛必須具有的意識。

但是不久前，他在視察的時候意外發現了卡斯塔克王國的軍隊竟然在他駐守的邊疆集結了，為了穩妥起見他並沒有向國家發出請求支援的信號，而是仔細的觀察了數周，當卡斯塔克王國的軍隊在邊疆開始逐漸擴大規模的以後，他終於忍不住向國王發出了警告，並且請求支援，國王為此感到震驚，於是親自來到了邊疆查看。

布雷爾騎士為此感到欣慰，至少他的國王沒有想像的那麼昏庸，但是當國王來臨之前，不知道為什麼，卡斯塔克的軍隊突然撤離了，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竟然在集結的地方建立起了圍牆，看起來是防禦工事，為了防禦莫雷森的進攻而修建的。

當國王看到這一切的時候，禁不住笑了，他覺得是自己國家日漸增強的實力讓卡斯塔克感受到了危機感，於是他們未雨綢繆首先建立起了工事來防禦自己。他還對布雷爾騎士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因為他並沒有看到卡斯塔克雲集的軍隊，不止如此他在隨後的視察中發現，邊疆的士兵因為長久以來只接受布雷爾騎士的命令，對於國王的命令竟然表現出了遲疑的態度，讓國王想到了很多。

一個駐守邊疆的將軍當然對自己的軍隊有絕對的控制，但是這樣會不會產生一些負面作用呢？國王在回去之後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他手下謀士們也幫他提出分析意見，最好的辦法就是看看布雷爾騎士會不會隨時都能接受自己的調遣，用以表示他對國家的忠心。

於是國王採取了這個方法，他讓布雷爾騎士沒有任何理由的回到王城來，而那時候布雷爾騎士發現卡斯塔克王國的軍隊再度集結了，並且表現的非常激進，他們朝着莫雷森王國的邊疆推進到只剩幾十公里，從莫雷森的丘陵高地往下俯視，就能看到那密集的軍隊，布雷爾騎士沒有無條件的接受國王的命令，而是發出了更緊急的需要增援的請求，國王為此感到憤怒，於是他派遣值得信任的人去邊疆視察，看看布雷爾所說的是否屬實，當御史到達邊疆之前卡斯塔克的軍隊再次撤離了，而且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御史到達之後什麼都沒有看到，布雷爾騎士對此做了詳細的辯解，但是無濟於事，御史回到王城之後告訴了國王，什麼都沒有。

於是國王在憤怒之下以違抗國王的命令為由，對這位鎮守邊疆多年的騎士進行了召回，然後交由軍事法庭來進行裁決，在法庭上布雷爾騎士據理力爭，向所有的人說明了發生了的一切，並且覺察和意識到了卡斯塔克的陰謀，他們將在三年內肯定對莫雷森發動戰爭，而且戰爭的形式將會非常的出人意料和突然。

他以一個騎士的榮耀來起誓，自己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必然發生！但是這遭受到了審判席上所有人的嘲笑，嘲笑的理由是，“一個榮耀騎士，沒有什麼東西能證明有多少可信性！假如他是個聖光騎士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布雷爾騎士為此大感意外，他不知道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那些看起來比他年輕許多的聖光騎士，原以為是因為高尚的人格和品質才能成為聖光的眷顧者的，但是他們卻對一個守衛邊疆多年，為了國家和人民奉獻了一切的榮耀騎士如此的評價！

他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破口大罵，他認為騎士的榮耀被玷污了，整個國家將因此走向滅亡，他原以為這樣可以有一個公正的騎士站出來為他說話，但是沒有，沒有人會為了一個榮耀騎士去選擇得罪整個莫雷森騎士團，所有的人都選擇了沉默。

之後他被法庭以褻瀆聖光和國家榮譽罪被革職流放，因為多年的邊疆護衛而免於死刑，他的新的歸屬地是在法瑞斯群山的極寒山谷中，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冰谷堡，那也是國王的另一個愚蠢的決定。

隨同他一起的還有三個人，他們是選擇自願追隨的，一個比自己大十歲的柏格森，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在多年前布雷爾剛成為榮耀騎士被派遣守衛邊疆的時候就結識了他，柏格森是一名廚師，脾氣火爆，似乎是源於他有十六分之一的矮人血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哪位長輩是矮人了，但是矮人的直爽性格不知道為什麼完全的在他身上體現了，而且他的身高看起來也極其接近，他欣賞布雷爾認為他是莫雷森王國最稱職的騎士，他們在一起三十多年一直都是柏格森照顧布雷爾的飲食，在布雷爾被判流放之後他以無法適應一個人的生活為由選擇追隨布雷爾，這讓布雷爾無奈的同時又深深的感動了。

除此之外還有他的兩個副官，賈斯特和庫里，賈斯特一個是正直並且驍勇善戰的初階榮耀騎士，庫里則是一個臂力驚人反應迅速的三級獵者，他們選擇追隨的理由是害怕再也吃不到柏格森做的飯，也許會餓死在邊疆。

三個人同時辭去了各自的職務之後陪同布雷爾前往極寒山谷，儘管他們都知道或許自己的一生都將無法重回莫雷森，但是卻不後悔，對於有些人來說，能找到一個值得追隨的人才是生命的意義！

布雷爾看着在冰雪中忍受寒冷而瑟瑟發抖的賈斯特和庫里嘆了一口氣，這兩個年輕人完全可以有希望能成為聖光騎士的，但是他們選擇了跟隨自己，這一點就像他當年放棄進入戰爭學院，而選擇駐守邊疆時一樣，希望他們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相比這兩個年輕人，柏格森顯然輕鬆的多，矮人血統讓他在這寒冷的冰天雪地里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現在他正在雪地里仔細的尋找獵物的蹤跡，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捉到一隻肥胖的雪兔，然後憑藉自己精湛的廚藝烤成美味，再喝上幾口上山前買來的烈酒，跟自己最好的朋友享受一頓野餐，真是太美妙了！

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雪花，幸好沒有伴隨大風，四個人在逐漸變大的雪花中終於看到了一座城市的輪廓。

“那是寒霧城嗎？”賈斯特哆嗦着問道。

“你是再問我嗎？騎士？”庫里看着一直哆嗦的賈斯特笑着說。

“不，我在自然自語！”賈斯特不滿的說道，他一向不習慣庫里對他的調侃。

布雷爾看着不遠處那個白色的城市說道：“我們就在冰霧城裏暫住一晚，熟悉一下這裏的氣候，我可不想帶着三個冰雕去冰谷堡展覽！”

“那樣的話，柏格森肯定最受歡迎，大家對一個來自遙遠的北方的矮人冰雕會充滿各種奇怪的想像！當然賈斯特也肯定會因為那豐滿的胸肌飽受爭議！哈哈！”庫里開心的笑着說，之後他被賈斯特一腳踹到了雪地里，“他們應該更喜歡看到一個頭拿在手裏的英俊獵手吧！”賈斯特看着頭埋在雪裏的庫里冷笑道。

庫里從雪裏爬出來臉上沾滿了冰雪，賈斯特做出準備戰鬥的姿勢，等庫里清理完臉上的冰雪以後看到他的手裏多了一個雪球，賈斯特知道庫里的臂力有多強，迅速的朝着前方狂奔而去，雪球在他身邊砸出一個巨大的坑，看到這個他加快了速度，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通常冰霧城的道路上，庫裏手裏拿着幾個攥好的雪球，快速的追了上去。

布雷爾看着兩個人消失的身影臉上掛着笑容，柏格森拿起腰間的酒喝了一口，咂咂嘴打了一個響嗝，“終於可以喝上一口美酒了，我得感謝庫里那張賤嘴，哈哈！”他笑着把酒壺遞給了布雷爾，布雷爾也喝了一大口，柏格森的口味太重了，這口酒燒的嗓子都要冒煙了，但是卻讓他感覺溫暖了不少，然後他說道：“希望這兩個孩子，能知道先去干點什麼，我們走吧老姑娘！”

“你在我看來仍然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跟三十年前一樣，告訴我，你還隨身攜帶那個戰爭學院的入院憑證嗎？這還是你最引以為豪的榮耀嗎？”柏格森問道。

“我最引以為傲的榮耀已經被那些權力腐化的人給抹殺了。”布雷爾嘆道。

柏格森哼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騎士的榮耀不是在自己的心裏嗎？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布雷爾看着柏格森，眼神中飽含了感激和欣慰。

“你是想對着我這張老臉來一口嗎？小姑娘？”柏格森問道。

布雷爾搖了搖頭，“不，至少不是現在，我會等到晚上！”

柏格森哈哈的笑了，“那我一樣會滿足你的！哈哈！”

兩個人開心的調侃着朝着冰霧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