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仲夏紀事
那年的仲夏,來的正好,林瀟畢業,答辯會裴若凝去了,她在台下代他記下答辯組老師的問題,看他在台上對答如流,台上台下幾米的距離,無聲傳遞的都是她為他而生的自豪,那種自豪感是無法遮掩的驕傲。
答辯地點安排在教研室的會議室,那是他喜好待的地方,靜靜的,熬過歲月中她在遠方的荒蕪,等到她在近處的咫尺,他在窗外燈火的夜晚把自己置離在這個會議室,遙遠星空閃閃的似是她流連的眼波,他與星月作伴,秉燭夜讀,化解相思劫。
答辯過程中有人回頭看她,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有人耳語,或在問她是誰,她是誰?她是林瀟的女朋友。這個答案是叫歲月驚鴻的故事。
“記下來了嗎?”
“恩,都記下來了,一共十二個問題。”
她把記錄問題的紙頁推給他,看他在答辯表上填上,墨跡風乾在清風流沙之中,順利完結了他的碩士生涯,那個下午他答辯通過,那麼重要的時刻,他身邊坐着他需要的她,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他的人生需要她的參與和見證,他要她生生世世都記得他的好。
她眼看他鎮定如靜水,執筆沉穩有力,執的還是她送的那支筆,那是她此後再無遇及的淡定與從容,她細細翻開他的答辯表格,他筆下的材料都是一幅幅生動的藝術品,太好看的字。
她記得他畢業論文的方向和內容,他為她明鋪了所有道路,是的,她不需要去考慮她要走什麼樣的路,選什麼樣的專業,一切只要跟着他走,如此就會很好。
“如果你願意讀研的話,那麼就跟我的導師,他是本系最值得跟的導師,跟他你除了能學到學術知識,還能學到很多做人之道,他是個百年難遇的好導師。”
她的前程和人生,他已經替她考慮過了,她大學第一年的成績證明了她在何處都是優秀的,本科不該是她學習生涯終結的學歷,如若她願意,她可以一直讀下去,博士也好博后也好,只要在他身邊,他都會放手讓她去讀,也會給她最周全的支持和資助。
“你走什麼樣的路,我就走什麼樣的路。這世上本沒有路,我們兩個走得多了便有了屬於我們的路。”
她無聲偷笑,好生幽默了下,只要路是他們一起走的,那麼她自不會介意前方路是否平坦是否坎坷,有他在,路路都是希望和足跡。
閉上眼,他便是她的眼睛,指引她前行;黑夜裏,他是她最明亮的星星,皎潔了夜空;明日下,他是她最溫柔的陽光,明亮生動了她的世界。他是她的世界,有了他,她便擁有了全世界。
“恩,這是世上獨一無二、僅此一條的林裴學者之路。”他連連點頭應了她的幽默,他難得自詡學者,外人說來也許有自誇的成分,但這對他而言確是實至名歸。
“林瀟,我有沒有說過我很崇拜你?”
“有,現在。謝謝你在我身邊。”她對他的所有感情,他都需要,他都開心。桌子下面,他的右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世間男女,相處平衡之法最好的莫過於女士對男士有適度的崇拜,男士承擔著感情中重要的有力量的那一部分責任,這樣的感情易長久彌香。
責任是長在男士心裏,佈滿再厚的苔蘚也腐不爛的意識。她便是他全部的責任。
那晚他教研室聚會,她未參加,她知道那樣的場合適合相交多年的他們開懷暢飲,如她在場,興許他們沒有那麼肆無忌憚,那麼,她寧願退避其後,給他一個沒有顧忌的聚會。
晚上許小溪也在宿舍,沒有出去做家教,時近期末,大家都忙於複習備考,簡佳也跟父母申請留在學校看書,說大家一起看書有氣氛,她父母沒說什麼就同意了。難得她們四個晚上能聚齊,她提議一起到學校餐廳吃飯,另外三人皆無異議,便大搖大擺出門了。
程月愛吃辣,這習慣影響了大家,時間久了,她們一個宿舍都愛上了辣辣的味道。
“我要吃酸菜魚、水煮肉片、土豆燒牛肉、三鮮鍋粑、回鍋肉……”
程月的菜名還沒有報完,發現她們三個人皆張口結舌狀盯着她。
“怎麼了?點多了?”
“不是點多了,是發現你食肉動物的本質了,真殘忍,你看我們幾個都食素。”裴若凝揭露程月之本質,不過程月倒也是幸運的女孩子,只吃不胖。
“那成,有本事我點的肉你們幾個都別吃,我一個人來。”
“你敢。”她們三個異口同聲。
“那還裝什麼素食動物,真虛偽。”
“程月,你敢情是豬變的,一女孩子家怎麼那麼能吃,你比我朋友滕玖玖還能吃。”她感覺滕玖玖已經是很能吃的女孩子了,誰想程月更甚之。不過程月可以吃得沒負擔,滕玖玖還是會在吃得肚大腰圓之時有那麼一點心虛的。
“我也覺得,程月你這輩子一定投錯胎了,你看你夜宵能連吃十幾個茶葉蛋,再吃上一碗麵條,捎上兩個包子。”許小溪常跟程月一起去自習,自習回來程月一定要去吃宵夜,要不她會感覺餓,餓了她就夜不能寐。每次許小溪都是口瞪目呆看着一切發生,她感覺不可置信的事就是這樣一次次的在程月身上上演了。
“能吃是福。”簡佳這話倒是說的十分在理。
“恩,還是簡佳知道體貼人,你們兩個純屬嫉妒我這口福,要知道本人在食壇是有一定地位的。哈哈。”程月笑的張狂。
“誰有一定地位?你們說什麼呢?”肖楚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笑什麼,便湊上來問了句。
肖楚和杜遙一起來的,兩人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這兩人平日裏都是白天遊戲睡覺,晚上看書,這會應該屬於他們剛起床的時候。
“哦,我們在首推程月在食壇的地位。”她給他們解釋了下。以肖楚的性格,他好奇的事,你要不給他解釋清楚,他會盯着問的。
“丫真腐敗,看看你們這單子,真能吃。”杜遙拿着她們點的單子就開始抨擊。
“行了,一起腐敗就是了。”她指指自己右邊的位置,示意杜遙坐下來。
她們幾個都知道裴若凝有潔癖,一般都會給她保留足夠的空間,所以她周圍空着的空間一定是最大的,他們兩個能坐在的位子也一定是在她的兩邊。她有意讓肖楚坐在她的左邊——簡佳旁邊。
杜遙毫不推讓的坐了下來,肖楚也不生疏,立馬跟風在她左邊坐下來,一張圓桌原本她們四個坐着稍顯空蕩,這會加了兩個人倒也正好。
“兄弟姐妹們使勁點,今天本人買單。”肖楚掏出錢包,遞給裴若凝,他無形地覺得她會是今天晚上原本結帳的人。
她也不謙讓,接過錢包,打開一看,好傢夥,今天晚上吃攤幾桌子的錢都夠了。
她拍拍桌子,“程月,小溪,簡佳,別客氣,今天財主肖公子作東,你們點少了等於不給肖公子面子。”
她轉手就把菜單遞給肖楚旁邊的簡佳,簡佳也不作聲,只是接過來放在肖楚面前。這個動作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就是情侶之間最無聲的默契,是一個女孩子對男朋友最信任的依賴。
她跟林瀟一起吃飯即是如此,她不必費心看菜單,林瀟自會知曉她的喜好,她在林瀟身邊就會自然的有種一切都被安排好的舒心,她享受這種舒心,她喜歡林瀟對她的安排,這讓她感覺他們真真正正是一體的。
閉上眼想像下自己期待的結果,睜開眼就是自己想要的,林瀟對她的了解,讓她覺得神奇,但她知道神奇背後是林瀟的那顆真心。林瀟似那會變魔法的魔術師,給她一切她想要的,但是魔術師練成魔法背後的艱辛,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所以有人練成,有人退縮。她的林瀟是那個最勇敢最成功的魔術師,她知曉他的艱辛,林瀟對她的愛重過泰山,他對她無原則的包容和遷就都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好。
“發什麼呆呢?”杜遙推推她。
“哦,沒什麼,在想林瀟這會兒會不會已經喝醉了。他剛答辯通過,這會兒教研室聚會。”
“這麼開心的日子,我估計他們今天一定會不醉不歸的。”
“恩,開心最重要。”
“對了,林瀟工作簽哪裏了?”杜遙跟她熟,自然而然也會關心林瀟的去向。
“市設計院。”
“真的?”肖楚也不知道哪裏長的順風耳,她和杜遙已是很低聲音耳語了。
“丫湊什麼熱鬧?看你的菜單去,給我點上個紅燒肉就成了。”杜遙瞥了肖楚一眼。
“什麼叫我湊熱鬧,那是我爸單位,我還不能問一句了?”肖楚也不理會杜遙,說完就繼續看自己的菜單了。
倒是她和杜遙兩人扯着他問了,“你爸就是市設計院的院長?”他們兩個的問題其實不在於疑問,只不過是為了感嘆下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和巧合。
她原本聽滕玖玖提過肖楚他爸是相關設計院的院長,她沒想到居然湊巧是林瀟去的那個院,世界真的很小,小到她左邊坐着的就是林瀟單位的院長公子。
“恩。”肖楚點頭肯定。
她把肖楚錢包還給他,“喏,今天按照原計劃本人買單,千萬不要客氣,姐妹們也替我好好討好下院長公子,哈。”
“咦,說風就是雨,我這人不喜歡女生買單。我還納悶最近我爸老提到的優秀畢業生是誰呢,說實習表現優異,提前轉正了,這在他們院是史無前例的,原來是林瀟。”肖楚說完又把錢包扔給了她。
“不管怎麼說,真的很巧。誰買單不重要,重要的是快點菜,我餓了。”程月喊餓了。
她揚揚肖楚的錢包,“要不我們喝點酒,慶祝下人生何處不巧合。”
她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一桌酒菜,喝到半醉,她突然發現杜遙的胳膊上都是紅點點,“沒事吧你?”
“丫沒事,我對酒精有點過敏,別當多大的事,你等會兒請我吃個雪糕就沒事了。”杜遙這麼交待,她也不那麼擔心了。
“雪糕得有我的份兒。”肖楚冷不丁又冒了出來。
“沒問題,別說一份兒,給你買一冰櫃都問題。下次我帶上滕玖玖一起討好肖公子。”
“那就等考完試去我家玩吧,那會兒我正好過生日,歡迎大家到我家玩,我媽親自下廚,我媽廚藝很好,但是她輕易不下廚,能吃到她燒的菜要靠運氣的。”肖楚生日剛好在考試結束后的幾天,他是喜好熱鬧的人。
“好的,那我跟滕玖玖說。”她暑期初步計劃留在L城過,她有足夠的時間去揮霍。
“丫我也沒問題。”杜遙二話不說就應了。
程月與許小溪暑假都要回家,肖楚也沒強求,只剩簡佳未表態,“簡佳,你怎麼說?”肖楚問簡佳。
“我應該沒問題。”對於肖楚的詢問,簡佳感覺意外,他似乎不太會徵詢她的意見,他問她,她便只會說好,他不問,她會在心裏無聲的期待。
“那就這麼決定了。”
他們還沒吃完這頓,已經開始尋思籌劃下一頓大餐的來處了。年輕的孩子心中無它事,無非吃飽喝足,考試實驗,閑話感情這麼些小事而已。
清風和月,吹散了酒氣,吃罷晚飯她們三個便回宿捨去了,她依照之前約定請杜遙和肖楚吃雪糕,杜遙就像幾百年未見過雪糕,一手抓一個,左手吃一口右手吃一口,好看着實好玩。
“杜遙,不明白的人還以為你沒有進化好呢。”
“丫看在你請我吃雪糕的份上,不跟你計較。”杜遙胳膊上的紅點子慢慢褪去,她這才徹底放了心。
她邊走邊吃邊和他們兩個聊天,遠遠地,她看見林瀟在她宿舍區的大門邊,他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他興許是真的喝多了。
“杜遙,我看見林瀟了,我先過去了,回頭見。”
“別忘了去我家的事。”肖楚不忘提醒她聚會的事。
“放心,不會忘了的,到時我跟滕玖玖一起過去。”
林瀟看見她,便搖晃着站起來,起初還是穩穩的站着的,見她到了身邊,便一下子無力癱軟地靠在她的身上,他的重量沖得她踉蹌了下。
“丫頭,我想你。”
“傻瓜,我這不在你身邊了嘛。”她知道林瀟醉了,他開心的醉了。
她扶着他,搖搖晃晃的往他宿舍區走,“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要你陪着我。”耍小孩子脾氣的林瀟讓她無言的想去疼愛,林瀟就是個孩子,是一個需要她去愛的孩子。
“好,不回去,我陪着你,一直陪着。那我們去操場坐坐好不好?”她問他意見。
“恩。”他迷糊着應了一句。
她帶他去操場,在場邊的台階上坐下來,她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她努力保持不動,讓他靜靜的靠在自己身邊,她也曾是他最需要的倚靠,那感覺像千年不變的日月,醉了他也醉了她。
那晚月光羞澀,未曾輕易示人,操場邊的夜燈把他們緊緊依靠的影子照得很長,一寸光影一寸柔情,他不斷細語,她聽不清,只是用手拂拂他的發,拉過他的手,交纏相握。
仲夏夜,她陪他靜坐一晚,夏風也吹得她清涼四溢,她擔心他酒後寒會感覺冷,將他放平在自己的膝上,就這麼抱着他,安靜的度過了一晚。
從夜晚到白日,她都在他身邊,未曾閉眼,溫柔地看着他,看他不時往自己的懷裏依縮,似是她的嬰兒,睡得還算安穩,她不願驚醒他,即使手腳發麻。
東方微吐白,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雙目微紅的她。看她整宿未能閉眼,他責備自己貪杯,他心疼她的傻。她讓他的所有感動輕易決堤,她讓他除了愛她還是愛她,他到老都忘不了自己曾經愛至瘋狂,恨不得買下全世界拱手送給她,還唯恐給的不夠。
仲夏夜台階一夢,他在夢中夢到了一個天使,他看清她的面目,是她,她的腳上有雙美麗的高跟鞋,那是多年前他送她的。醒來,他的天使就在他身邊,傻傻地呵護了他一夜美夢。
夢裏夢外皆是宛若天使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