澮河,我永遠的夢
我家門前有條彎彎曲曲的自然河叫作塗河。一直盡展自然風貌,幾千年從未乾涸過,因為歷朝歷代,沒有被開鑿、挖掘,又被人稱為處女河。
春天的早晨,河面上蠕動着輕紗般的白霧,河水像鏡子一樣平,閃着淡淡灰白,沒有一絲波紋。兩岸坡上滲出一層鮮嫩而深深淺淺的青綠。河南岸有個十來歲女孩穿着鮮紅的外衣在挖養菜。河北有個年齡相當穿深藍衣服的男孩也在挖薺菜。女孩邊挖邊用動聽的歌喉唱着”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河北男孩妒忌女孩優美的歌聲,就在這邊大叫:“香薺草,水薺菜,河南的國女怪厲害!打公公罵婆婆小女婿嚇得亂哆嗦。”女孩立即停止歌聲回擊到:“河北的閨女怪厲害!“河南的閨女怪厲害!”“河北的閨女怪厲害!”他們隔河吵一會,女孩便一下子跳上南岸的木船,雙手划起船槳,於是鏡子般的水面盪起一朵朵浪花。咯吱、咯吱幾十下,船便劃到北岸。太陽露出鮮紅的臉,河水漾動着紅紅的波浪。女孩衣服紅得炫目。她話沒說,抱着男孩摁在地上就打。男孩也不示弱,扭着女孩不放。兩人就在河邊翻來滾去。遠遠望去,紅藍交替滾動,像一個轉動的雙色球。那片河邊的青草很濃厚,俗寸長的草葉兒比針還細,腳踏上去又柔又軟,就像一塊偌大的綠毯子。他們在上面扭打一陣子,男孩突然鬆手了。看着女孩水汪汪的眸子,紅艷艷的臉膛,愣住了。女孩擦着小拳頭捶男孩一下:“怎麼不打了?”
男孩望着天空緊繃繃電線上蹲着的無數只小燕子說:“他們說鬧着玩呢!“女孩也看到那一排排小燕子在點頭扇翅嘰嘰喳喳:“真的,它們就這麼說的。”
後來,聽說他們長大后成了一對幸福的伴侶…
驚蟄以後,河就更顯風采了。那清清的水一點也不涼,赤着腳站在水裏可以看到河蚌留在泥中一條條淺淺的、彎彎曲曲、重重疊疊、交交錯錯的印子,看到它們去處,伸手就一個個地抓到籃子裏。有時十分鐘就抓一籃子。放在鍋里,加一些水,燒開鍋拿出來,就像剝蠶豆一樣,很快就剝幾碗肉。配上青、紅辣椒一炒,既鮮美又解饞。河裏的蝸牛更是多得用手捧,瓷盆口大一塊地面就能裝滿一瓷盆蝸牛。同樣把它們倒鍋里煮開后,用針挑它們的蓋,肉就被帶出來。那肉黑黑的,比蚌肉筋道,和韭菜一起炒,非常好吃。若吃到帶籽的滿嘴沙沙響,覺得更香呢。在逮河蚌、抓蝸牛時,遠遠近近的河水裏時不時有魚跳出水面。一會這兒一聲,一會那兒通一聲,大人說那是魚咬籽。可能是魚的生育方式,用嘴將自己肚子裏的籽咬出來,咬疼了,就跳出水面了。
我最感愉快的生活就是放暑假。幾乎可以一天到晚泡在水裏。不管白天黑夜,河裏總不斷有人洗澡,三個一群五個一夥。有打撲騰的,有踩水的、有蛙泳的、有仰泳的,還有的睡在水中眯起眼睛不動的。不少人下了水就往對岸游,有的一游幾個來回,但從來沒有淹死過一個游泳的。法河邊人水性極好。有些男孩半大不小了,脫衣服也不避人。光着屁股上岸、下水,身邊渡船載着穿紅着綠的男女往返不斷,人們視而不見,習以為常。如果有人斥責那些不穿衣服洗澡的,還能同時聽到維護他們的呼聲:“自古以來,有理的街道,無理的河道……”
在河裏洗澡最痛快的事是吃西瓜。把一個西瓜放在水中,猛砸一捶,西瓜開裂,你掰一塊,他掰一塊爭着啃起來。然後把瓜皮往水中一甩,那些很小的魚兒便成群地圍着西瓜皮享用去了。在離渡船碼頭約二百米遠的河北岸有一片茂盛而綠得深沉的細葦叢。不知什麼時候有女孩在那裏洗澡。她們總是十個一群,八個一夥往那去。這一伙人上岸了,那一伙人又去了。一天到晚總是不斷。雖然她們活動範圍小,但也不失快樂與喧鬧。若有貨船、漁船從她們身邊經過,她們便悄悄捏着鼻子沉在水裏或是鑽進濃密的葦叢里,河面就靜靜的。船兒悠悠地與她們擦肩而過。而她們洗澡的那片聖地從來沒有男人的侵犯,更沒有人別有用心窺視。這裏的人是淳樸的,這裏的水是清純的。洗澡累了,我就上岸,坐在樹蔭下幫漁民裝卡,卡是用約5厘米長的細竹箴子彎成感嘆號樣的弧,在弧的下端開口處用細葦褲子套住,在葦褲子上端裝一個胖麥粒子,麥粒正上方竹能子上拴着一米長細線,一直拴到長長的母線上,然後坐小船理着母線把卡下到水裏。有時這樣的卡可以下幾里路長。一夜下來,尋食的魚兒去吃麥粒,首先把套在卡上的葦褲子咬開,那竹箴子就猛地向兩邊彈,把魚嘴牢牢地撐緊。第二天,收卡人輕而易舉地把只能搖尾巴的魚拿下來,眼角便滲出一道道笑紋。這樣的卡只能捉一斤以上十斤以下的魚。小魚是不會吃卡的。
還有一種釣魚的方式也很特別,漁民在母線每隔兩米拴一根一米來長的子線,子線上拴着一個彎鉤,鉤上吊著一根整蚯蚓。他們用一個瓦盆,盆邊子上用硬泥糊一個又厚又光滑的圈,把吊好蚯的鉤提在泥圈上,於是瓦盆外的圓圈可以吊數百隻近千隻帶蚯的鉤。然後慢慢理進水裏。這樣的鉤也能下數里到十數里長。日清晨收鉤時,一個個吃飽了的魚可就連命也搭了進去,有的鉤從魚眼裏扎出來,有的鉤從魚的上頜扎出來,取下來都很費勁呢!
我們每次下河之前,就像有些人喝酒或吸煙那麼有癮。總是迫不及待順着豆地間長滿青草的小路往河邊走,離河百來米時都是往下跑的。腳下有無數的螞蚱像誰抓一把沙子往前邊撒一樣“”地飛起幾百隻,四處迸射落到周圍的路上或豆棵里。面前總是聽“唰”一聲,再“”的響聲……同時腳下的螞蛇子就像箭一樣“嗖”地竄過來,嗖的竄過去。稍加仔細可以看到路邊有大肚老母把長長的尖硬尾巴插進土裏下籽。
把它逮住放到火里燒熟,吃起來籽兒啪啪響,滿嘴噴噴香.……
自從河水污染,種莊稼反覆使用農藥,滿河的快樂就突然不見了,田埂上再沒有四處進射的螞蚱了,十里蛙鳴也一下子就消失了。
澮河死了,我們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