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泰穆斯雪山
金色的太陽光染亮了整座泰穆斯雪色山脈，在這座山脈的一個小小角落裏，莫林迎着朝陽站了起來，終於，他要走一個人的路了。一夜之隔，如隔千秋。
一夜之前，他還是一個膽怯的，窩在母親懷中撒嬌，與妹妹鬥嘴的少年，而一夜之後，他一個人站在茫茫的大雪山上，茫茫地看着所有。
雖然太陽照着，但冷意還是掩蓋不了地向莫林湧來，這一個生活在大陸東南，一輩子沒見過雪的孩子，哪曾處身與這樣的寒冷中，不管是外界，還是他自己的心，莫林都覺得好冷好冷。
終於的，他蜷縮在雪地里，一個人嗚嗚地哭，再也沒有人把他抱緊懷裏。雪停了，太陽慢慢地升起來，好像要把所有的溫暖都給這個痛哭的小男孩。可是無論怎樣，陽光是照不去心裏的。
莫林想告訴他的母親，雪並沒有她想像那麼好。
琳那一刻充滿不舍，眷戀的眼神，安妮兒安詳着碎裂的臉又在莫林腦子裏反反覆復地播放，還有龍沐雲嬉笑妖媚的臉也不時地插來。莫林的眼淚狠狠地叛逃他的身體。無盡的無助，無盡的茫然，出現在一個小小少年的臉上。
莫林想起來關於承諾，關於願望，關於一家人生活的點點滴滴。他想起來那一晚他和安妮兒母親狠狠地擁抱在一起，然後莫林對她說：“我還要帶你去看雪，不，我會讓您住在下雪的地方，我們全家都住下雪的地方。永遠也不分開！”
然後莫林握着拳頭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為她實現剩下的夢。
可是，一夜過去，他的承諾，卻沒有了對象，他答應安妮兒的，已經沒有在實現的可能了。
還有琳。那個和他把小小腦袋狠狠地靠在一起的女孩，在一夜前，她的夢想是學習神術，然後剷除邪惡，救苦救傷！而在下一刻，她就狠狠地死在了莫林的眼前，莫林狠狠地把她那時候的表情刻在了心上！那種不舍，那種眷戀，讓莫林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琳，她還是一個很年輕很年輕的生命，她現在正處於充滿幻想的年紀，她也想自己是故事裏的公主，然後騎着白馬的勇士踩着鮮花把自己擁在懷裏。她也想自己是故事裏的灰姑娘，然後讓英俊的王子輕吻自己的手背！她更幻想着自己學會了神術，然後成為高高在上的聖女，甚至神女！可是，龍沐雲的一劍，把琳所有的美夢連帶着她自己的身體，都刺得粉碎。
這無比殘酷的一劍，無比殘酷地毀了莫林的一切。那段窩在安妮兒懷中撒嬌嬉笑哭泣的日子，那段與琳鬥嘴聊天互相嘲笑的日子，那段與母親一起洗羊肉、串羊肉的日子，那段與琳在街角吆喝着賣羊肉串的日子，那一段美美的啃着黑麵包的日子，已經不再有了。
沒有了她們，莫林只剩一個人，他只能一個人孤單地活在這個讓他感覺孤單的世界裏。活在這個讓他感覺孤單的日子裏。用他瘦弱的身體，瘦弱的心，一直活下去。直到，殺掉那個人，莫林是這樣想的，儘管那個人，強大到遠遠超出他所認知的極限。但有了這個念頭后，莫林&艾維斯真正的長大了。現在，請允許讓他做最後一次哭泣。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一直在莫林的腦子回放，直到太陽升起很高很高的時候，他才哭着睡下了，睡在白色的雪海里，睡在這片白色的天地里，他一身的青色，異常的惹眼。
也許他在夢裏也在哭泣。
其實，真正的故事，才剛剛的展開。
莫林被凍僵了，幾個玩耍的小孩看見了他。龍沐雲選的這個小角落並不高，因為高山上空氣太稀薄，以莫林的體質，是絕對受不了的。
這兒，其實只是泰穆斯雪色山脈的一個靠近人類聚居地的一個小小的山坡，兩百米外，便會有一個小型的村子。這個時候的天氣還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小孩們會來這兒抓雪兔子玩耍，當然是抓不到的，但每一天都會有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兒約好了過來。他們玩耍的時候，看見了趴在雪地里凍僵的莫林。青色的他，被凍得發青。薄薄的嘴唇，已經青得快滴出血來了。不過以莫林現在的膚色來看，他的血液估計也已經由紅變青了。
吞天獸遺留的天賦，無疑給了他巨大的影響。
幾個小孩膽大地圍着他，有個更膽大的小女孩靠近去看莫林，頓時嚇得滑到在地，哇哇地哭起來，其他的小孩馬上就一窩蜂似的散開了，朝家裏拔腿就跑去，有幾個已經看見莫林尾巴的，更是大喊大叫起來：“父親，父親！有怪物，吃人的怪物！”
雪地里只剩那個小女孩在一邊哭一邊抖，卻不敢移動身體，一不小心，就嚇暈了過去。沒辦法，平時她母親為了讓她乖乖聽話，說得那些怪物吃人的故事讓她害怕到極點。
那些小孩一跑回村，便有幾個高壯的男人拿着弓箭柴刀奔了出來，北方因為寒冷的緣故，人的身材都比南方的高壯得多，隨便幾個村漢獵人，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
那些小孩全部被保護進了家，幾十號高壯的男人一齊拿着武器向這邊奔來，其中有一個中年的男子跑得特別快，那是那個小女孩的父親，他奔跑的速度，比其他人快上一倍，後面還有個哭喊着的婦女追了上來，緊緊地跟在男子的後面，她是那個女孩的母親。
至於其他人，則落在了後面，這並不是說他們速度慢，而是他們不敢跑那麼快。
中年男子遠遠地看見女兒躺在地上，目眥盡裂。奔跑的速度再增了一倍多，一轉眼就奔到了兩人的中間，他什麼也沒看，什麼也沒想，就一刀狠狠地砍在了莫林的背上！
“噗”地一聲，莫林的背被拉出一道一厘米深二十多厘米長的口子，青色的血液飛快地涌了出來，他耳環里湧出了幾點的白光，僅僅把傷口修復了一小半。這個龍沐雲送的十字耳環，每天釋放的“生命光點”竟然是有限的。
男子呆愣看着一道那傷口，心裏暗暗想到：“我這一下，就算是雪豹子也要開成兩半吧？”
他沒有用更多的時間去想，他砍完一刀后就飛速地回過頭把小女孩抱起來退到遠遠的地方，看見小女孩只是暈過去，連忙鬆了口氣，把孩子交給哭得一塌糊塗的婦女，安慰幾句后，才跟那些把莫林圍起來的男人會合在一起。那些人看見莫林的模樣后，反而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媽的，只是一個年幼的狼人。”
那些男人松下自己的武器鬨笑起來，有一個人道：“哈特，看你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個狼人嗎？我還見過熊人哩，那個高大，超過三米，像屋子那麼高！不過這狼人的血怎麼是青色的？”
小女孩的父親哈特擠到莫林的旁邊，說：“這個小狼人可能修鍊過，我全力一刀，只能在他背上留這麼小的傷口。說不定……啊，他醒了！”
哈特忙退開幾步，把刀握起來。周圍的人又鬨笑：“哈特，你的力氣和膽量不會都用在了女人肚皮上吧？”
這句話使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女人臉紅得一塌糊塗。
莫林被砍了一刀，緩緩轉醒。他的身體經過巨量能量的摧殘，又經過生命光點的修復，自然比以前強了太多，所以哈特一刀不能把他砍成兩半，也是有緣由。
只不過，他被雪凍了那麼久，又被哈特砍了一刀，身體已經虛弱到極點，就連清到變態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了，背後火辣辣的痛，在強扯着他的神經。
他一睜眼便看見了那麼多的人，頓時鬆了口氣。不管怎麼樣，有人的地方，應該會有幫助吧？莫林突然看見他們手中各式各樣的兵器還有充滿敵意的眼神，還有那個拿着柴刀的人，他一臉警惕的看着莫林，手中的刀，正滴着青色的血液，雖然莫林不明白為什麼是青色的血，但他的第一的念頭仍是：他用刀來砍我？為什麼？
止不住疑惑，莫林睜着眼看他們。
莫林抬着頭對他們說：“叔叔，我餓……”
每個人都撇撇嘴，沒人去理會這句話，依然用冰冷的武器對着他，似乎只要他稍稍動一下，這些武器就會落到他身上。
這時候，一切都靜的可怕，突然不知誰喊了一句：“死鬼哈里來了。”
大家紛紛讓開一條路，一個有着酒紅色蒜頭鼻的老人一邊走進來一邊向剛才喊話的人罵道：“小野種！我是村長，村長知道嗎？你這個舔狗屁股的東西。”
那個人不敢回罵，只是在心底暗暗地詛咒着哈里老村長明天起不了床。
老哈里遠遠地看着莫林。莫林艱苦地抬着頭對他說：“老爺爺，我餓……能不能給我一個黑麵包……”
老哈里愣了一下，撇撇嘴，高喊着：“把這個異端拉去燒死，這是偉大的教皇的命令，這是身為異教徒應得的懲罰！”
“耶！”村民們都高興地起鬨，一個人舞着手中的殺豬刀大笑道：“上一次燒了一個豬人的老婦女，今天終於又能燒了，該死的異教徒！該死的野獸！神是無所不能的，而你們卻不信奉偉大無私的神，就應該得到神的懲罰，哈哈！沒長腦子的野獸！”
莫林又一次呆愣地看向自己，變態的左眼讓他清楚的看到，青色的頭髮！尖銳的爪子！還有那條一米多長的青色狼尾！他突然覺得這條狼尾有他的手臂那麼的靈活！這……
莫林**的時候，老哈里揮着手臂對着那群人說：“現在，哪些勇士去將那個可惡的異教徒抓住，這可是捍衛我們至高無上的神的榮耀！”
老哈里的話還沒說完，五十幾個人便狠狠地奔向莫林，幾根棒子就把他砸暈了過去，有幾個沒砸到不甘心的，狠狠地再揍了幾拳，甚至還有個人用刀去砍莫林的尾巴，只是沒砍中就被擠了出來。他一臉悲憤，又擠了進去，終於用腳踹了一下莫林的頭，才心甘情願地被擠出來，瞞足地向著他們的神祈禱。
每一個村民都似乎把莫林看成美味的食物，或者風騷的美女一樣，想把他佔有。
“這是神的力量。”老哈里喃喃說。
他突然醒過來，翹着鬍子大聲罵道：“夠了！夠了！你們這群狗養的。再打他就死在這裏，不能燒了！停下停下！我會把你們的名字都記給芭比神父的，停下！你們都會得到賜福，因為你們都是消滅異教徒的勇士！”
那些高壯的男子終於停了下來，一個個開心得一塌糊塗。
幾個人像抬寶貝一樣抬起莫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著村子的方向涌去，每個人都趾高氣昂，像屠魔而歸的勇士。
村裏的婦女們興高采烈地出來迎接，幾個懷春的少女拿着鮮花獻給心儀的少年，有個突然發現自己的閨中密友竟然和自己把花送給同一人的，於是就地扭打了起來，場面頗為壯觀，屠魔英雄們也起鬨喝彩起來，老哈里也笑了，笑得春光燦爛，忙為地上扭打翻滾的少女加油，可是冷不丁的突然發現扭打的竟然有一個自己的孫女，於是氣得鬍子都翹了，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扯着嗓子罵另一家的少女不知羞恥，竟然勾引他的孫女婿。
當然，老哈里村長孫女的打架事件只是一個很小的插曲，村民們仍興高采烈的忙活着，他們把莫林用繩索把莫林嚴嚴實實地綁在了村口的鐵柱子上，因為採納了哈特的建議，又在莫林的身上纏了幾重鐵鎖，這才放下心來。
他們找來巨量的柴火，圍着莫林擺好，一切都等中午到來了。
十幾個小孩好奇地圍成一圈盯着醒過來卻暈乎乎的莫林看，那個膽大的小姑娘又害怕又興奮地拿着一根小棒子靠近莫林，她是走幾步又退幾步的，鬧了半天，她終於靠近了莫林，一棒子扔在莫林頭上，然後尖叫着跑開了，周圍的小夥伴們都向他豎起了大拇指，說：“好樣的，琳娜！”
有一個最牛的說：“琳娜，以後你當我老婆！”
然後這個人也膽戰心驚地靠近莫林，扔了他一棒子。再然後，十幾個小孩都膽戰心驚地每人扔了莫林一棒。他們見莫林只低着頭沒反應，於是更大膽了，一開始是排着隊扔，然後不過癮，就一哄而上了，漫天的木棍砸在了莫林身上，後來木棍沒了就改用石頭。他們一邊扔一邊發出銀鈴兒似的歡笑，有一個最牛的就擺出屠魔大勇士的派頭，一邊說：“邪惡的異教徒啊，就讓高大的陸博&喀山那勇士奉着偉大身為神的旨意，凈化掉你吧！接着，我的神術，烈日光波！”
然後勇敢的小女孩抬着頭對他說：“陸博，烈日光波是魔法不是神術，這是我父親說的，烈日光波是最強的火魔法。”
陸博訕訕的笑着不說話。
這時候，村裏的婦女們扯着嗓子喊吃飯，小孩們蹦蹦跳跳地回去了，有幾個把衣服弄髒的被臭罵一頓，心裏再得意不起來了。可是一看到比過年時還要豐盛的午餐時，又哇哇的叫起來，這時候，他的母親就會跟他說：“小崽子，還不來洗手？等等別吃！這個午餐我們要做最虔誠的禱告！我們要感謝神賜予我們食物！”
老哈里也沒閑着，他在房間裏把這次參加了撲捉異教徒的事寫成信，其中有一句大約是“在英勇的村長哈比&喀山那的帶領下……”。寫好長長的一封信后，老哈里就把參加這次撲捉異教徒的勇士的名單列上去，途中偶然聽到自己的寶貝孫女罵隔壁家的卡娜是個騷貨，於是老哈里就把卡娜的父親卡特的名字從中劃了去，可是他劃去后又擔心會出什麼事，於是又卡特寫了上去，可是寫上去后他又不甘心，於是愁眉苦臉了好一陣子。
終於他想到了一個妙計：他把卡特的名字寫得特別得模糊。不仔細研究是研究不出來。他為自己能想出如此妙計而沾沾自喜，躺在座椅上桀桀地笑起來。
笑聲倒把隔壁的小孫女嚇了一跳，直呼大白天鬧鬼。
就這樣，一切都在等中午的到來了。
莫林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就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的陽光照在他近乎**的身上，他極度的痛，極度的暈，極度的餓。極度的渴。他每堅持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連眨眨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可是他沒有哭，這個幾天前被另一個小孩打一巴掌就哭的少年，經歷的那麼那麼多的摧殘，他竟然沒有哭出來。一個夜晚，讓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也讓他成長了太多太多！一個人的時候，更需要成長，不是嗎？
至於他現在的模樣，他一下便猜到了是吞天獸的緣故了，但是相比於安妮兒與琳死亡給他的痛苦，這又算什麼呢。
莫林的現在的腦子，連思考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昏昏沉沉的暈過去，再昏昏沉沉地醒過來。
他一直處在死亡邊緣徘徊的狀態，這些村民們雖然不是正規的武士，但終年與野獸搏鬥，換做是從前的莫林，挨上一棍他就死絕了，更別說他被打了上百下！而且在加上他在雪地里凍了幾個小時，然後又被砍了一刀！
如果龍沐雲在這，看到他花費了上萬年心思才培養出的莫林這個實驗品，就因為讓他“滿意”的外表，就要被燒死，而且死在他一口氣都能吹死幾億個的凡人里，他會抓狂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