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孽緣（一）

第三章孽緣（一）

和東北的大多數鬍子一樣，在二龍山上，老北風也有自己的組織，簡單說就是“四梁八柱”，用以撐管山上的局面。

“四梁”指內四梁，大當家的是“頂樑柱”，搬舵先生、秧子房掌柜、炮子頭“是煙火柱。”

炮子頭有點象部隊裏的連長，是帶頭打仗的主，藝高膽大，槍法准，帶頭衝鋒，戰鬥核心。

外四梁是：“水香”，負責教授“春典”，聯繫其他綹子的人，相當於鬍子中的外交官。

“糧台”是負責伙食、住房、衣物等後勤工作，值得一說的是，綹子中接觸老百姓都要通過“糧台”，不許禍害百姓，就更不要提侵犯婦女了。

“崽子”是一些骨幹力量。

“花舌子”就是遊走於綹子與老百姓之間的兩面人，幫助傳遞消息，收贖金，大多以貨郎或手藝人身份出現。

這八種角色叫“四梁八柱”，有的鬍子中，也有身兼數職的，但大致如此。

鬍子行動，那是有講究的。無論是砸窯還是綁票，那可不是隨便就能行動的。這個搬舵先生，角色很重要。搬舵先生都是識文斷字，還會占卜，可以占卜吉凶，指點迷津。鬍子的生涯是刀頭舔血的生意，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太多的兇險，沒有寄託的軀體，就去尋找自己的圖騰，搬舵先生就是核心，有的鬍子中，大當家的就是搬舵先生。

二龍山上的老北風就是這樣。雖然只有二十五歲，可本身就是搬舵先生。早上起來，他佔了一掛，東南方向進財，宋大當家的閉眼睛一算，這東南方向，不正是老君廟嗎？所以，帶着一幫手下，早早的就在老君廟一帶，設下了埋伏。

還真巧了，他們剛一到老君廟，：“花舌子”就報信說，陳大染坊的大小姐陳慧今天上山來進香。

陳慧被綁票到山上的第四天，才讓家裏人用錢贖金救回來。

只是讓家裏人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年放假的時候，她謊稱留校，自己一個人偷偷的讓老北風接到山上。

老北風在這一帶算不上是最大的一夥鬍子，但絕對稱得上是“名匪、義匪”。

一是因為他是當兵的出身，在這一帶是最年輕的大當家的。一身的本事，大家都知道，在東北軍的時候，他一槍打死過一名連長，所以，連這一帶的幾股大的鬍子，都不敢跟他叫板。

二是人手不多，只有五、六十來人，可在敦化這一片，所有的鬍子，不管大幫還是小派，都買他的賬，給他幾分面子。

三是屬於“義匪”之列。從來不禍害老百姓，就算對有錢的大戶人家，他很少下黑手，說話算數，不撕票。

四是有“規矩”：獎罰分明，不打折扣，他給手下，規定了八賞八斬和十不搶。

“八賞條”就是忠於山務者賞；拒敵官兵者賞；出馬最多者賞；擴張山務者賞；刺探敵情者賞；領人最多者賞；奮勇爭先者賞；同心協力者賞。

“八斬條”指的是：泄露秘密者斬；抗令不遵者斬；臨陣脫逃者斬；私通姦細者斬；引水帶線者斬；吞沒水頭者斬；欺侮同類者斬；調戲婦女者斬。

十不搶

一是喜車喪車不搶。土匪不搶喜車喪車，主要是圖個吉利。

二是郵差不搶。俗話說：“窮教書、苦郵差。”郵差沒有多少錢，不值得搶。

三是擺渡的不搶。土匪到處流竄，遇到江河擺渡，常常求助於船老大。

四是背包行醫的不搶。土匪在打仗作戰時，不免有傷病號，因而很需要醫生的治療。

五是耍錢、賭博的不搶。據說土匪與耍錢、賭博的是—家人，所以不搶。

六是挑八股繩的不搶。挑八股繩的包括兩種人：一是鋦鍋的，二是賣梨糖瓜籽的，賣酒、賣油的。他們都是小本經營，搶他們不值得，有時還能從他們嘴裏打探點消息。

七是車店不搶。冬天來到，寒風刺骨．經常在野外活動的土匪無處藏身，往往撲到車店裏住宿，吃點喝點，所以不搶車店。

八是僧侶、道人、尼姑不搶。九是鰥寡孤獨的不搶。十是單身的夜行人不搶。

老北風還有一點，讓他成為敦化的“名匪”。就是他很少以真面目示人。小鬼子來后，他才大明旗鼓的在二龍山豎起了老北風的大旗。

陳慧偷着上山，陳家人並不知曉。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又過了一學期，這一次放假，她不得不回家，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了。

陳大染坊，在敦化城，可以稱得上首富，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出了這種事，那還了得。雖然陳慧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可她的這種行徑，不僅讓陳家的父母臉面掃地，而且她也沒臉再上學了。

陳慧雖然看起來有些嬌弱不堪，可骨子裏還是沒有去掉北方人的那種倔強。任憑父母百般的打罵，就是不說肚子裏的孽種是誰了。十月懷胎，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骨肉，母親還是妥協，讓女兒把孩子生下來。見到下一代人，雖然父母沒有原諒她，孫女嬌嫩可愛，還是讓一家人暫時忘記了她的不孝。但從此父親不許她出門，除非她說出孫女的父親是誰。

女兒隨她姓陳，起名陳麗。名如其人，陳麗長到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出落得大姑娘一般，成為敦化城裏有名的名門閨秀，被譽為敦化城裏的一枝花。

可能是由於長年的抑鬱，這一年，陳慧雖然是萬般不舍，還是撒手人寰，告別了人間。

陳慧彷彿已經預測到自己活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有一天，她把已經懂事的女兒叫到身邊：

“麗兒，媽媽........對不起你，給你帶到人世間，卻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如果我有一天........媽媽離開你，你拿着這封信，到二龍山去找一個叫老北風的人，他會告訴你，你的父親是誰。見到你父親后，你........你一定要告訴他，媽跟他從來沒後悔過........這些年為他........守着你，值了！麗兒，你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爸爸的女兒，等你長大了，你一定要........要從他的姓，明白嗎？你爸是個英雄，是個大英雄，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在我的心裏，一直是一個大英雄。”陳慧說完，一付心滿意足的樣子，躺在女兒麗麗的懷裏，安然的死去。

這些年來，一直是媽媽跟她相衣為命，媽媽的死，幾乎讓麗兒崩潰，不過，她還是挺過來了，為了媽媽的遺托，她堅強的活了過來。雖然對媽媽臨去逝前的這些話，她似懂非懂，有些想不明白，可她還是在媽媽去逝后，過了有幾個月的時間，找了一個機會，說是要上老君廟給媽媽還願。舅舅怕她出事，派了四、五個家人，陪她一起去。

她人小鬼大，出了縣城，直奔二龍山而去，跟着她的這些家人怕出意外，勸阻她。因為大家都知道，二龍山這個地方，不是誰都可以去的，那裏是鬍子的老巢，想當年，就是二龍山的老北風，把她媽綁票到山上的，為此，東家花了大洋，才把她贖了回來的。麗兒一看這些人不想去，她就嚇唬道，是母親去逝前交待好的，讓她一定要去一趟二龍山，如果誰要是敢攔她，她就回去跟姥爺說，不讓他們在柒坊幹活了。當時以城裏，能夠當上柒坊的夥計，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

這家人一聽，是大小姐生前交待的事，又是去二龍山。這些年來，雖然大小姐的事陳家刻意的隱瞞，可這些在陳家幹活的人，多多少少還是聽到點風言風語。同時，這些下人也十分同情大小姐的遭遇，十多年來，她大門沒出，為的就是要把這個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的女兒撫養成人。所以，這幾個人一商量，還是跟着麗兒一起來到二龍山。

幾個人快馬加鞭，跑了將近四個鐘頭，才來到二龍山。一到山下，還沒等往山上走，就從山口處走出一個端着長槍的人：“蘑菇，你哪路？什麼價？（什麼人？到哪裏去？）”

麗麗哪裏見過這樣問話的，什麼“蘑菇、土豆”的，還什麼價，我可不是來買菜的。她抬頭看了看這個人，想了想說道：“我找二龍山上的老北風，我是敦化城裏陳大柒坊的陳麗，我媽叫陳慧。你把老北風叫出來，我有事跟他說。告訴你，我可不是來買菜的，還蘑菇，什麼價我也不要。”

對面的這個人聽她這麼一說，也是一愣：“心想，這是什麼路數呀？一點行話也聽不懂，我問她是什麼人，要到哪裏去，她到好，把我當成賣菜的了。”

不過，這傢伙一聽小姑娘是敦化城裏陳家柒坊來的，還是嚇了一跳。

因為十多年來，大當家的老北風每天都要吩咐，一旦山下有敦化城陳大柒坊的人來找，不論男女，一定要馬上報告上去，否則，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