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雲福寺之行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那場春雪之後,天氣漸漸地晴朗開來,洛伊因前日受了些風寒,在家睡了幾日,今日一睜眼,便見到淺金色的陽光從紅棱雕花木窗外探身而入,細細碎碎地灑了一地。心下頗為喜歡,還在被窩裏卷着,便伸出一支纖纖細手,去撫摸那淺金的光暈,纖細的指尖在金芒中跳躍着,倒是覺得身上輕鬆了許多。
披上件妃色的氅衣,坐在鏡前,她的指尖輕輕撫過自己的唇,想到那日毗曇在梅樹下的誓言和熱吻,心中便有如這早春的暖陽,平和而安寧。於是梳理了自己的秀髮,尋了一支清雅卻晶瑩的玉白珠釵,插在發上,微**鏡中人一笑。
輕輕拉開了西廂門,一眼便瞧見檐下倒掛着的尖銳的冰棱,因為陽光的照耀變得晶瑩璀璨,剎是好看。接着便聞到了濃濃的葯香,見院內那棵梨樹之下,毗曇正彎着身子親自為她煎藥呢。
毗曇聽到身後輕微的聲響,急急地一回頭,便看到了洛伊正站在檐下,微笑的看着自己。
三兩步就行至洛伊身邊,將她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再仔細看了看洛伊的面色,才放下了心,毗曇笑道:“看來是無礙了,只是也大意不得,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今日放了晴,身上也好了很多,想出去走走。”洛伊一雙烏黑的眸直盯着毗曇,看那春陽正斜斜地打在他的臉上,他的笑容看上去那麼的溫暖,也反握住他的手,柔聲說道:“為了陪我,你這麼多日未曾入宮,想來也有些記掛之事,今日我們就一同入宮吧。”
“不過兩三日而已,能有什麼大事。”毗曇搖了搖頭:“你身子才剛好些,想要出去我陪你在集市上走走便罷了。”
“你如今是無名之徒的首領,怎能連日只想着陪我呢,再說,公主前日便叫人來傳了我,被你打發了回去,只以為我不知道呢。”洛伊似嗔非嗔,雖然她也不想為這些瑣事操心,不過明知毗曇不放心自己一人在家,也記掛着宮內之事,自己又何忍讓他為難。
“你那日發熱頭疼,站立都有些困難,如何能入宮去?”毗曇習慣性地摸了摸脖子,這是他有些不自然時慣用的小動作。
“那,喝了葯我們就入宮去吧,橫豎有你陪着呢。”洛伊喜歡看他孩子氣般的笑容和小動作,這還真是個清新愉悅的清晨。
德曼傳召洛伊本無急事,只是突然想到當年那居柒夫曾在雲福寺編寫國史,後來美室為了隱瞞三韓一統的先祖遺訓,將智證麻立干王篇中有關遺訓的內容抹去,也不知道還有多少真實一併被美室隱藏,那日偶爾聽毗曇提起,雲福寺中還存留着許多當年居柒夫的手稿,便想到讓洛伊走一趟,將那些手稿整理整理,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洛伊聽了,心中暗喜,能看到居柒夫的手稿,如此奇遇當然不容放過,立馬便答應了下來,這反而讓德曼有些驚奇。
“可是,因為毗曇要教習春秋,恐怕他無法陪你前往了。”對於春秋,德曼還是很擔憂,每當提前,便是柳眉暗鎖。
“無妨。”洛伊搖了搖頭:“殿下還在為公子擔憂?”
“他這段時間到時頻頻出入薛原府,那孩子和我極為生疏,卻與美室那邊走得親近。”德曼苦笑,搖了搖頭。
洛伊見了,也沒再說什麼,春秋的後來她是知道的,那日見他雖然還是孩子模樣,不過看他說話面面俱到言詞妥當,也是個心思機敏之人,這番偏與美室親近,想來是心中另有所圖,只不過德曼是關心則亂,暫時沒有看見罷了。
“雲福寺地處偏僻,既然毗曇不能去,我也不放心你孤身前往。”德曼一邊說,一邊思索,眉間忽然一亮:“你與月夜相熟,不如,就讓月夜陪你過去吧。”
洛伊想到那日與月夜相見,告知了他玉瑤的死訊,跟着便是仁愛村的連環命案,忙了一段還並未見他,並沒有深談一次,有這機會當然是好,於是也就含笑與德曼道了謝。
當下去見了毗曇,將要去雲福寺的事告訴了他,毗曇果然一臉擔憂。
“我這就去見公主,你身子剛好點,怎麼能讓你一人前往。”也不顧周圍的無名之徒側目偷看,毗曇說了這麼一句就要去找德曼說理。
卻被洛伊輕輕扯住了衣袖:“你急什麼,雲福寺是我自己想要去的,再說,公主不是交待你好好教導春秋嗎,這可是正事。”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毗曇還是搖了搖頭,完全不顧那幫郎徒的竊笑。
“有月夜陪着我去呢,我會把琉璃也帶上,你無須憂心了吧。”洛伊輕輕說,卻看到毗曇眸中一暗。
不過就是瞬間,又恢復了清明,甚至唇角還有牽強的笑意,毗曇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我也放心些。”
目送洛伊離開,卻在轉身之後,沉下了面孔。
他聽到她口裏說出月夜兩個字時,心中便很是難受,更何況,竟然還要與那月夜幾日相處,拳頭緊握,眉頭便糾結在一起。周圍的無名之徒們看了,極有默契地避開了目光,側轉了身子,他們的首領,每當心情不好,可是相當恐怖呢。
雖說才是早春,曇華殿內已經暖香浮動了。**里的白梅還在枝頭綻放,那粉紅的櫻花又星星點點的展開了笑顏,點綴在白梅之間,就像剛睡醒的美人頰上的一抹淺紅,嬌美迷人又不帶一絲造作。
君羅正在**的檐下坐着,手中還抱着暖壺,遠遠地看着那片新開的櫻花。雖然天已放晴,可這剛剛化霜的時候卻是最為寒冷的,若非今日陽光的確迷人,她是斷不肯出來受寒的。接連幾日,耳邊傳來傳去的全是仁愛村的命案,她也知道洛伊與毗曇都忙着調查那個案件,心下不由得神往。
毗曇,心中只要想到這個名字,眼前就浮現出他俊朗的五官,他負手立於寒月之下,幽深的黑眸在晶瑩的月光下,映出兩點寒芒,就是在比才那日,他的落寞他的憂傷,深深地刻於君羅的心裏眼中,就再也無法抹去。毗曇,這是讓她一讀出來,便會呼吸急促的名字。
“小姐,璽主到了。”見君羅只顧着出神,完全沒有感覺到美室已經到了她的身邊,已經站了那麼一小會兒,侍女有些着慌,小聲提醒。
才有如從夢中驚醒,但想到美室平時的教誨,還是穩穩地起身,款款一拜。
美室滿意一笑,君羅心思聰穎,容顏俏麗,將來可堪重任,也不枉了自己這段時間的教誨,於是柔和了目光,上前與君羅攜手共坐:“這段時日見你落落寡歡,可是在宮內悶壞了?”
“是有些悶。”君羅眨了兩下眼睛,密密的兩排睫毛擋不住一雙翦水秋瞳里隱隱的興奮,姑姑這麼問,貌似是要許自己出宮,因此她也就絲毫沒有客套地直抒胸意。
美室當然看出她的期待,笑意更濃:“本宮聽說公主安排了洛伊去雲福寺,因此也想讓你去一趟,幾次在宮內見你和洛伊很是熟識,你去看看她在雲福寺都做了些什麼。”
而君羅在聽了這番言語之後,眸中興奮之色一點一點地淡了下來,姑姑的意思是讓她去監視洛伊嗎?她實在不想捲入這些事非。
“你入宮也有些時日了,有些事情你心內也應當明白,本宮不想為難你,去還是不去要自己考慮清楚。”美室的目光掃過君羅有些僵硬的面容,口氣還是那麼和緩,笑容也依然那般親切,不過卻讓君羅的手心微熱,布了一層汗漬。
暗自垂眸,君羅心中猶豫不決,姑姑對她懷有重望,她心中不是不了解,她自幼便喜歡與崇拜美室,當然不想讓姑姑失望。只是,,,,,,
洛伊也是自己喜歡的人,實在是不想做出有害於她的事情,更何況,如若這事被毗曇知道了,豈不是更加地討厭自己?
“如若實在不想也便罷了,本宮可以吩咐他人前去。”美室鬆開了手,緩緩起身。
“姑姑,,,,,,”君羅心內一慌,是的,即使自己不去,姑姑也必將安排其他的人,如果是自己,於少不會傷害於洛伊:“侄女願意,,,,,,”
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美室一邊轉身一邊高聲說了句:“君羅小姐衝撞了本宮,因此給予輕罰,就讓她去雲福寺謄寫經書以平心性吧。”
君羅口中稱是,於美室身後,深深一拜。
君羅這邊心思自然沉重,而美室心中卻別有深意。她聽說德曼安排了洛伊前去雲福寺,心內便瞭然,德曼當然是讓洛伊去整理居柒夫所留的手記,那些她早已經細細查閱過,有關三韓一統的記錄早已拿走毀去。
因此美室並不擔憂洛伊,她讓君羅去雲福寺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她開始第一步,想要維護家族,君羅必須邁出的,第一步!
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