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段往事

第八十一章 一段往事

發樓外殘陽紅滿,春入柳條將半

入春的第一場雨,總算是細細密密纏纏綿綿地落了下來,只是微微地一陣春風,便將那雨絲拂成了一片,蒙蒙的雨霧鋪天蓋地,卻寂然無聲,微微地濕潤了德曼散在肩上的烏髮與飄移不定的視線。她剛剛與摩耶夫人聊完了仁愛村之事,心情比那日更要沉重了幾分,茫茫然然便走進了雨里。

這急壞了身後的昭火,趕忙過來撐起一把紙傘,看着德曼憂慮的眼神,將自己的嘆息壓在了心底,只默默地跟着,連步伐都放得輕微了下去。

仁愛村的由來,總算是在摩耶夫人的口裏得到了證實,原來,這個村的名字,是真平王所賜。

建福一年,郎妝決議那日,真智王失去了他的王位,而白凈則登上了本來就是由他爺爺王命所遺,這會兒卻虧了美室才能登上的王位。也就是在那一天,即將成為新羅王后的摩耶卻被一乘小轎,隱密地送出了王宮。

美室派出的殺手,以摩耶的娘生了重病為騙局,騙了摩耶出宮,只想將她在宮外殺死而無法以白凈正室夫人的身份成為王后。沒想到的是,摩耶剛一上轎,便落在了文努的眼裏。

文努追出王宮,在郊外攔下了那群殺手,那幫殺手本不是文努之對手,無奈卻以摩耶為威脅,逼迫文努棄劍投降,縛了他的雙手,竟將他與摩耶同時拋入了漢江里。

仁愛村那時還叫黃村,村子裏多數的村民都是黃姓。當時的村長名叫佐恩,那日正帶着村裏的村民們在江邊捕魚,巧遇了一籌莫展的文努與昏迷不醒的摩耶,當然村民們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摩耶昏迷不醒,文努也不敢將她就這麼帶回宮,美室剛剛廢除了真智王,她那柔情似水的美目自然是瞄上了王后之位,自己就這麼將人事不省的摩耶就這麼帶回去怕也是百口莫辯,於是黃村的一幫村民們便收留了他們,這樣就是差不多半年。

半年後,摩耶才醒來,於是文努便帶着她回了宮,粉碎了美室成為王后的夢想。摩耶被扔下漢江時便有了身孕,等回宮的時候就已經大腹便便即將臨盆了,誕下的便是天明與德曼兩個公主。真平王感念黃村的村民們救了王后與女兒三條人命,因此賜名仁愛村,賞了村民們土地與財物,仁愛村一時成為了附近各村的典範,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流雲挑選瞻星徒時,王后特地找德曼過來,向她推薦了仁愛村,德曼當時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並沒有多想,只吩咐流雲這麼去做,也便放開了。昨日,洛伊忽然提出了有關仁愛村村名的疑問,德曼一下子便想到了摩耶王后的話,卻原來與自己也有淵源。

如若,真的是因為瞻星台的事,導致了村民們的無辜喪命,德曼難過地垂眸,心中因為愧疚而疼痛,因為疼痛而篤定,絕不能輕易放過,那些為了自身的利益視人命為草芥之人。

流雲無語的望着天空,臉就瞬間濕了,一陣細密的涼意讓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討厭陰冷的天氣,下雪還能讓她欣喜一下,這綿綿不斷的春雨最讓她煩惱。

在虞楚時,每年的雨季都很漫長,每逢雨季她都無比愁悵,宅在電腦前或是實驗室里,幾頭牛都拖她不出去,她實在是不明白大學裏那些痴男怨女們,偏要趁着這種天氣冷得一抽一抽的還要去踏青,以此證明自己很浪漫很懂生活,就算是轉瞬便分道揚鑣也要給多少年後留點念想,流雲就不明白了,除了能記住滿地泥濘和冷得直抽搐以外,他們還能想起什麼?

可是她現在必須在村子裏巡視,她不能讓人命案再次發生。

此時已接近午時,流雲挨家挨戶地去叮囑注意飲食,走在泥濘而阡陌交錯的鄉間小路上,肚子還餓得咕咕直叫,心內無比煩悶。

剛剛行至熙雄家,正打算進去,卻看到村口有一個戴着碩大斗笠,身着玄青色長袍的身影慢慢接近,一絲熟悉的壓迫感朝流雲襲來,跟着便看到斗笠下露出半抹邪魅的笑意。

流雲立即抽出手中的佩劍,輕縱了幾下,閃電般地刺向來人,劍到身前卻向上輕輕一挑,在那頂斗笠砸向泥濘的同時,冰冷的鐵劍便橫在了來人的脖子上。

——栗色的眼眸有趣地盯着面前這位一臉惱怒的英氣逼人的女子,嘴角的笑意從未退去,村野巫師負着手,身子紋絲不動,任由她拿着劍霸道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流雲被他的淡定激怒,手上稍一用力,巫師光滑秀頎的脖子立即便拖下一條血痕。巫師唇角笑意更濃,像絲毫沒感到疼痛,只略微抬了抬又密又長,比女子還要清秀的兩彎烏眉,形成一種略微誇張的弧度,嘴裏卻淡淡地道:“大人,這又是為何呀?”

“別想着耍花樣。”流雲沉聲說了這麼一句,卻又不知道接下去應當如何,只狠狠地瞪着巫師,心中忽然想起21世紀看的警匪片,難道自己要說,警察!現在懷疑你與仁愛村連環謀殺一案有關,你有權保持沉默,否則你說的每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我並沒打算耍什麼花樣,但是大人你也要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才成吧?該不是,,,,,,”巫師眼中再次綻放出讓流雲心煩意亂的蠱惑的光華,完全無視脖子上的利劍,往流雲身前略微湊近:“小英那個不祥之人在宮中出了什麼意外吧?”

流雲氣結,兩道秀眉幾乎鎖在了一起,思量着要不幹脆一劍下去結果了他,但畢竟自己是個文明人,硬是壓下了心中邪惡的念頭,冷冷道:“走!回到你住的地方。”

巫師並未反對,依然視脖子上的利劍如無物,負着手玉樹臨風地走在前面,身後是舉着鐵劍一臉戒備的流雲。

直到回到巫師的住處,流雲找了根麻繩將巫師綁了個結結實實,才收起了利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這幾日你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小人出去閒遊而已,大人竟然如此關心么?”

“你不要以為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能混過去,這次我不會放過你。”流雲狠狠地說:“這次可是三條人命,你不要想着還能矇混過關。”

“人命?”巫師一笑:“人的命運是由上天註定的,我雖然小有法術,也不能左右了天意,副天官大人太看得起我了吧。”

流雲心下惱火,但見巫師什麼也不說,一時也沒有辦法,只能恨恨地跺了一下腳,轉身先把巫師鎖在他自己的房裏,像只豹子般地飛奔着去找洛伊了。

洛伊與毗曇此時正在綺羅殿,一路上過來毗曇舉着傘卻多半為洛伊遮擋了,自己左邊肩頭以下卻被細雨淋濕,一進綺羅殿洛伊便遞了一杯熱茶給他,目光灼灼地逼着他喝了下去。眼見着倆人親密無間,眉目之間濃情蜜意,讓德曼心中微微有些落寞與酸楚,羨慕他們又痛惜自身,卻又勾勒出淡淡的笑意。

三人將自己所得知的情況做了一下交流,一時間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麼說,仁愛村與公主竟然大有淵源。”洛伊嘆道:“之前救了王后的村長佐恩,正是兩年前被滅了滿門的老村長,也不知道是否與如今的連環案有關。”

“你認為這兩個案子之間有聯繫?”德曼吃了一驚,看着洛伊。

“我不能肯定。”洛伊微蹙了眉,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兩年前的案子怪異,似乎與那巫師有關。”

“那案子我知道一些。”德曼說:“當時我還在龍華香徒,這案子鬧開后引得眾郎徒們議論紛紛,一家十二口人竟然無一生還,記得當時便聽瘐信說,這案子甚至引起了陛下的關注,無奈查來查去也查不出一絲線索,直到現在也懸而未解。”

“我也去打聽了一下那個案子。”毗曇說:“那日村長六十大壽,村民們都去吃了村長的壽宴,並無任何事故——除了被一個村民不小心打了個碗以外,當時場面雜亂,眾人都不記得到底是誰打了那個碗,只有人記得村長的大兒子不滿地念叨了那麼幾句,說是砸了壽碗頗不吉利。後來壽筵散去,老村長喝得有些多了便先回去休息,他的幾個兒子帶着一眾兒媳,還有村內的婦人們收拾着桌椅碟碗,一直忙到亥時三刻,才各自休息。老村長家住在村子西邊的竹林之後,位置有些僻靜,那晚並無任何村民聽到一點動靜,天剛蒙蒙亮時,只看到村長的鄰居福全赤着腳在村子裏亂跑,邊跑還嚷着些瘋話,什麼惡靈復仇呀等等,眾人覺得莫名其妙,並摁住了他,再去找村長,才發現村長一家人橫七豎八的倒斃家中,鮮血橫流,滿地碎片。”

“聽起來,像是被武藝高強者滅了門。”洛伊拉着說:“我們也去村裡打聽過,老村長雖然性格有些暴躁,卻很得村民們的信任,也並沒有什麼仇家,這一任的村長,便是他的侄子。雖然性格怯弱膽小,老村長死後,村民們也都推了他繼位。”

“你為何懷疑那巫師?”德曼又問。

“並沒有實據,只是那巫師有幾分怪異,三年前突然出現在仁愛村,在他出現之前,村子裏多有詭異之事發生,夜聞嬰兒啼哭,井水變濁,又有幾名孩童溺水,巫師出現了解決井水變濁的問題,晚間也再無嬰兒啼哭,因此村民們把巫師敬若神靈,好吃好喝好住地供了起來。”洛伊思量着,緩緩地道:“巫師才入村一年,便出了村長被滅門的慘案,因為成了懸案,乾脆被他說成觸犯了惡靈,後來,還有小英的事件,明顯也是他在村民們的食物中下了毒,說是什麼觸犯了河神,非要把小英弄去沉江,因此,我不得不懷疑他。”

“看來,你的懷疑,還是有所保留的。”德曼道。

“的確如此,老村長那個案件現在已無從查起,但小英事件,那巫師卻沒有想傷了村民們的性命,用的毒草也是不足以致命,那麼他毒殺這次連環案件的死者們原因究竟是什麼呢?”洛伊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是個疑點。”德曼點了點頭:“那你們有沒有查過巫師的來頭?”

“這倒不難。”毗曇一笑:“我已經詢問了縣令,原來這巫師是本朝早時言官韓瑋之子,名叫滁盱。韓瑋於建福十年入仕,身為言官頗得陛下的信任,他為人剛直不曲,常常直言上諫,力挺陛下而開罪了許多貴族,因此受到眾貴族的彈劾。後來,他被貴族們陷害,打入了死牢,當年就問了斬,他的家人淪為奴婢,流放他鄉。滁盱是他唯一的兒子,本來要發配至康州為奴,但是韓瑋之前有個密友,是隍城洞的望族,也幫不了他太大的忙,只是收容了他的兒子,作為自己的養子養大。”

“就是那巫師?”德曼不無詫異:“這麼說,那鄉野巫師也是大有來頭,可他為何放着望族之子不作,而費盡心思到仁愛村去裝神弄鬼?”

“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洛伊也說。

三人再商議了一會兒,流雲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讓洛伊心中一緊:“難道,又出了什麼事?”

“巫師回來了”流雲有些微的氣喘,還沒站穩就說道:“被我綁了起來關在他自己的房間裏,現在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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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之戀新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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