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瘐信犯險
暗夜簫聲醒愁人,知是情聲與恨聲?
(瘐信犯險)
美室那邊正準備着將雙生的傳言散佈出去,德曼這幾日也操心着與復倻會和談之事,要想與復倻會和談就要先找到復倻會的首領,而瘐信只知道復倻會如今的首領是伽倻太子之子——月夜,他歷來行蹤詭秘,想要找到他的蹤跡實屬不易,而為了月川大師的安危,與復倻會的和談已經迫在眉睫,這不由得讓眾人一籌莫展。
“就算是普通的會眾也未曾見過那首領,實在是讓人傷腦筋。”瘐信皺着眉,沉聲嘆氣。
“瘐信呀,你究竟有沒有認真去找?你也是伽倻人,就怎麼一點都沒有那種心有靈犀呢,你想想,如果是你,你要躲到什麼地方?”毗曇盤着兩條長腿,耷拉着嘴角卻星眸略斜,一臉的惡作劇。
午後的熾熱陽光被茂密的樹葉分割得細細碎碎,因為風的緣故,光柱不斷地變化,洛伊本來只盯着那斑駁的光影,變幻如同21世紀的霓虹彩燈,一聽毗曇剛才的話,一時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毗曇更加得意,而瘐信更加惱怒。
“難道你有什麼辦法?”瘐信瞪着毗曇,脖子上青筋直突。
毗曇只看着洛伊有些漫不經心,而德曼也是焦急不堪,原本只是說句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被瘐信這麼一將也愣了一下,面上便有了幾分尷尬,抓着脖子露出了一口白牙,沖洛伊略眨了兩下眼睛。
“那復倻會的首領既然如此行蹤詭異,那麼肯定設了許多聯絡點,這些聯絡點是一定能聯絡到他們的首領的,只是要看用什麼方法才能逼着他們帶你去而已。”洛伊見瘐信有些着惱,略思索了一會兒,才說。
“我也嘗試去找他們的聯絡點,可惜一無所獲。”瘐信更添沮喪,他的五官本來就頗為堅毅,此時更如鐵板一塊。
“月川被劫,美室一定也要尋那復倻會的據點,我們只需跟着美室安排的人,不難找到聯絡之處。”洛伊輕輕一笑,語音輕脆婉轉,卻成功的讓其餘三人都挑高了眉頭。
果然是妙計。
毗曇暗自對洛伊豎起了大拇指,依然不忘打趣瘐信:“果然是有些人未曾用腦呀,唉,真傷腦筋。”
這下連德曼都笑了出聲,竟然一掃之前的鬱悶氣氛,叢林之中,蒼翠之下,其樂融融。
——卻不是耽擱的時候了。
行動的是瘐信與毗曇,他們跟蹤着石品。
石品先是從獄中放出了兩名伽倻遺民,跟蹤着他們找到了收容遺民的村子,這村子不過只有十餘戶人,全都是伽倻遺民,石品篤定他們與復倻會必有聯絡。
將全村的村民糾集在一起,石品那雙精悍的三角眼中閃爍着兇狠,也不多話,只是高揚起手中的鐵劍,對準了一個精壯的男子。
“說!復倻會的聯絡點在什麼地方!”
瘐信與毗曇躲在十來米開外的一顆粗壯的榕樹之後,對視一眼。
一雙眼裏是緊張,一雙眼中是興奮。
寒光一閃,精壯男子頹然倒地,石品的劍尖上滴着殷紅的血液,他的嘴角帶着嘲諷的微笑,兇狠的目光掃過眾村民驚惶的臉,劍尖再次對準了一個孱弱的孩子。
瘐信摁捺不住,想要跳將出去,右臂卻被毗曇狠狠扯住。
“你幹什麼!”沉着聲,瘐信皺着粗黑的眉頭。
“我還想問你要幹什麼呢。”毗曇的聲音更加低沉,飛快地說道:“你是要保住那些村民的性命,還是要找到復倻會的聯絡點!”
瘐信頹然,垂頭閉目。
毗曇略一撇嘴,心內對瘐信的婦人之仁極度嘲諷,卻只注意着村民們的動態。
眼見石品之劍就要落在了那孩子的項上,,,,,,
“我告訴你!聯絡點就在村子東邊的石崗山上!”
一聲凄厲的尖叫,一名婦人再也忍不住了,喊出這一句話后撲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你速去聯絡點,這一堆人就交給我來解決。”毗曇輕聲對瘐信說,而這一次,瘐信拉住了他的手臂。
“石品在陽地谷見過你,用這個將臉蒙上。”瘐信壓低了聲音,用鐵劍削下了自己的衣擺塞在了毗曇的手中。
原本不屑,但細細一想,德曼必不想讓美室知道此次行動與她扯上關係,於是也收起了平日裏的玩鬧之心,將那塊有些損壞形象的藍色衣襟穩穩綁在鼻樑上,足尖輕點便跳將出去。
瘐信也不多看,轉向往村子東邊跑去。
石品正欲收隊往聯絡點趕去,忽覺腦後一陣風聲,猛地回頭——
一道寒光帶着凜然殺意已到面前,倉惶之中舉劍格擋,卻被劍氣震得步伐倉促站立不穩,不由得大為吃驚,周圍的郎徒們一見,齊齊圍將過來舉劍攻向面蒙藍布的毗曇。
只是冷哼一聲,毗曇並不退避,身如旋風劍似刺芒,輕挪騰移之間便將眾人逼退。
石品回過神來,一聲大喝高高躍起,重劍劈下。
依然不閃不避,毗曇舉劍相迎生受了石品這重力一劈,英眉略蹙雙臂一振,卻將石品震得凌空跌了出去,砰地一聲摔出了三米之外,狼狽不堪。
還未起身又見寒光襲來,石品不由得滿額冷汗閉目受死,,,,,,
只覺得臂上一疼,,,,,,
“憑你這微末劍法還想闖聯絡點,真是不自量力。”毗曇語氣中滿是戲謔,眼角一睨卻見一郎徒拾劍偷襲。
身子卻不移動半分,手臂一橫,利劍當胸直透那偷襲之徒,毗曇兩點星眸之中寒芒微透,猛然抽劍,鮮血噴涌而出的同時,那偷襲之徒的身子有如朽木一般栽倒在地。
“滾回新羅宮去告訴美室,讓她休要妄想找回月川,如若再害遺民無辜性命,我們定會砍下月川的人頭送回。”
冷冷的丟下這句話,毗曇還劍入鞘只是縱了幾下身子,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石品驚魂未定,摁着自己鮮血噴涌的手臂,眉心抽搐不已,一心以為毗曇是復倻會的成員,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動向,即使趕去聯絡點怕也太遲,再加上自己受傷頗重,更有月川性命攸關不敢輕斷,當下決定先回宮與寶宗商量之後再做計較。
而毗曇卻並未走遠,直到目送石品帶着一群郎徒灰溜溜地往新羅宮方向走去,看來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才得意地摘下那快讓他嫌棄不已的衣襟,伸手一投,,,,,,
卻說瘐信——
他心急火燎地趕往聯絡點,二話不說先是放倒了幾名嘍羅,以利劍相逼,讓他們帶他去見總據點的聯絡人。在如願后便對那聯絡人表明自己是金瘐信的身份,並自願讓他們縛手撤劍,以黑布蒙眼,才得以讓他們帶到總據點——與首領月夜談判。
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瘐信先是被扔在了一輛馬車之上,顛簸了不知多久,又被揪了下來推搡着前進,在黑暗中再不知行進了多久,只覺得已經感覺不到熾熱,撲面而來的急風帶着空谷的涼意,四周靜謐安寧,偶有飛鳥扇翅之聲。
心情略覺急躁,黑暗總是讓人不得安寧的。
卻忽聞鏗鏘之聲,那是刀戈相擊之後的輕脆與決然!
然後就被人狠狠地摁着跪倒在地!忽覺眼上一松,瘐信意識到一直蒙在自己眼睛上的黑布被解開。他緩緩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幽黑卻又有一片跳躍,幽黑的是天與地,跳躍的是一眾黑衣人手中的火把。
瘐信環顧四周,近處有數十個黑衣人手持利劍,劍尖無一例外指向自己,雙目之中射出的都是幽然而冰冷的殺意!
一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濃眉巨眼,臂圓腰粗,此時正冷冰冰地打量着他。
瘐信卻沒有表現出一絲懼意,也冷冷與他對視。
“金瘐信,果真是你。”巨眼男子冷冷地開口:“居然自尋死路,真是讓人廢解。”
“我,是來見你們的首領,月光太子的兒子——月夜的。”瘐信也冷冷地說,擲地有聲。
“為了讓你死得安心,有什麼事現在就說出來吧。”男子面上帶着一絲嘲笑。
瘐信只是堅定地看着他,須臾卻道:“你,並非月夜。”
“你是真的想死了嗎?”男子一聲暴喝,長劍出鞘,橫在了瘐信的脖子上。
而瘐信面色未改,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並無懼意。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正欲手起刀落。
“雪地,住手!”人群之中,突然響起另一個男子的聲音,語音不高,卻自有一股威嚴。
雪地聞聲,放下了手中之劍,卻依然仇視着瘐信不肯有一絲放鬆。
瘐信抬眼看向那名男子。
男子從一群黑衣人中緩緩踱着步子出來,雖然也是一身黑衣,但氣質尊貴,五官清秀,風度翩翩;一雙清朗的眸子印着那一片月色,眼底是一片迷霧一般的光暈。
一直走到瘐信面前,男子停住了步子,認真地打量着瘐信,眼底的那片迷霧漸漸暈染開來,但那兩片劍眉卻微微內斂,緩緩開口:“我,就是你要見的人。”
“首領!”雪地急叫,面上露出擔憂之色。
月夜輕舉右手,食指輕叩,打斷了雪地的擔憂,依然看着瘐信:“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我,是希望和復耶會合作。”瘐信至始至終地堅定着,擲地有聲。
月夜輕笑:“你,是要來加入復耶會么?”
“我是希望復耶會幫助我,共成大業。”
“大膽!你現在連自己的小命都難保,還說什麼,竟然要我們幫助你?”雪地又是一聲暴喝,銅鈴一般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瘐信。
月夜聞言,眼角斜睨,剛剛才暴跳如雷的雪地卻立即噤聲,沉重地低下頭去。月夜這才回過頭,重新直視瘐信的眼睛,口氣卻滿是揶揄:“大業?背叛了大伽耶,對新羅搖尾乞憐的金舒玄一族,要和我共同成就什麼樣的大業?”
“難道現在你們還不肯承認,光復伽耶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可能的夢了嗎?”
“你說什麼?”月夜臉色一變,向前一步,冷冷逼視。
“伽耶已經滅亡了,不存在了,如此執着,只能讓新羅愈加仇視和防範伽耶遺民,你心裏不明白嗎?睜開眼看看吧,遺民們都過着什麼樣的生活?果然還是,只顧着自己的私慾,對十二萬遺民的痛苦視而不見嗎?”瘐信一臉篤定,聲聲追問。
“住口!”雪地再也無法忍受,長劍再次出鞘,橫在了瘐信的脖子上:“首領,讓我一劍殺了這個胡說八道的小人。”
月夜只是直視瘐信,目光冰冷而略見凄楚。雖然心裏不願承認,但金瘐信確實一語道出了他一直不願面對卻反覆糾結的事實。
“首領,,,,,,”雪地不明白月夜在想什麼,他現在只想一劍結果了金瘐信。
“給他鬆綁。”良久,月夜才緩緩地說。
“首領,,,,,,”雪地大驚,疑惑地看向他一直尊崇的首領,兩道蠶眉高高挑起,一臉不可置信。
“他說得對。”月夜看着雪地,滿目凄涼:“伽耶的遺民現在過着什麼生活,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所以,我們才要光復伽耶,這樣才能保護遺民們呀。”雪地咬着牙,口氣中已經帶了那麼一絲絕望。
“我想聽他說說,如何才能保全更多的伽耶遺民,給他鬆綁。”月夜堅定地說,目光重又投向瘐信。
雖然不情願,但雪地還是叫了幾個人幫瘐信鬆綁,但他一直用惱怒和仇恨的目光盯着瘐信,依然恨不得一劍砍下瘐信的頭顱。
月夜注視着面前之人,不只一次,他跟在瘐信的身後,監視他的動向。
瘐信——是伽倻王族金氏的後人,他有着伽倻人慣有的兩道黑眉,濃密而粗直;他的目光堅定而深遂,有那麼一種勿庸質疑的氣魄。他的身材高挑而魁梧,即使在夜色之中也是剛硬而清淅的線條,他直視着自己,語音低沉。
“只要幫助我,讓新羅的二公主德曼回宮,奪回王室的大權,她定會如對待新羅的百姓一般,平等的對待伽耶的遺民,讓他們在新羅王室護佑下,安定的生活。”瘐信站直了身子,說。
“完全地融入新羅,是這樣的意思吧。”月夜暗自思量,目光晦澀:“伽耶從此不復存在了么?”
“首領,千萬不能聽信這個小人的妄言,誰知道他有什麼陰謀詭計。”雪地在月夜耳邊輕語,很是擔憂。
“我要考慮一下,三日之後,你帶着你所說的二公主再來聯絡點,我會安排人接你們再到這兒來,但你記住,只能是你們兩人。”月夜像是完全沒聽到雪地的話,只直視瘐信而語。
瘐信心中一震,他要見公主?為什麼?難道是有什麼陷井?
“當然,你也可以不來,不過金瘐信,如果這樣,我們再見面時,就是一決生死的仇人。”月夜微笑着,卻語氣清冷,一揮手:“那時候,就是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