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青絲綰 第九十四章

第二卷青絲綰 第九十四章

我依舊閉目坐在大樹下,等候着不知好壞的消息。我如今有幾分眼疾,勝算不明,還好那些官兵不過是普通人。只是讓村民出去散播消息,自然是有原因的。

前些時日我在準備講課內容,有個小孩子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我他只只地撞到了我的身上,我扶住小孩子的身體,“出什麼事兒了?”

他神秘兮兮地從背後拿出一個孔明燈,“秦姐姐,這上面有你的名字!”

我當時只覺得是小孩子們哄我開心,可是展開孔明燈時換我一臉驚訝了。我湊得非常近,依稀可以看到上面寫的是“婼兒安好!”

這個字跡,好像是君陌。這群孩子雖然不識字,但是卻是都認識我的“婼”字。我在村莊中以秦姓生活,但是沒有更改我的名字。

君陌在薌城,這點是我肯定的。但估計不過是微服。不過也不知道是否離開了。

我閉目等着,絲毫不敢鬆懈,我一時的衝動卻是繫着全村的性命。

那堆人已經先折回來了,聽着聲音,不少佩刀的官兵呀。“誰殺了人?”

我懶得睜開眼,反正睜不睜都是一樣的。“是我殺了人!如何?”

“好囂張的女子!還不拿下!”

我抄起身邊的劍,卻是沒人再近我的身。“你又是誰?有何資格在這兒跳大梁!”

“你!你!你!”那人聲音被氣得發抖,“我可是本城捕頭!”

我哈哈大笑,“小小捕頭,有什麼資格在本姑娘面前咋咋呼呼!”

我沒有理會,因為我聽到了一陣兒馬蹄聲,很急促的馬蹄聲。

我站起身,“如此天下,卻也是夏家之過!”

我這句話,將所有人都嚇到了,個個口中念叨着、磕頭如搗蒜。那個捕頭道:“你還真的是不怕死!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居然敢說!”

我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道:“偏偏她是有這個資格來說這句話。”

我逆着光看過去,只見得着人影。我道:“你,終於來了!”我丟掉手中的劍,也是丟掉一身的防禦。

他幾步邁到我的面前。原本以為乾涸的眼睛流出了眼淚,“六哥,你來了!”

他將我護到身後,“聽說這裏的一位女先生殺了官兵,我想着,當世這樣的女子能有幾人。”

那捕頭道:“你又是何人?若是阻礙我們辦公,也一併帶入獄中!”

君陌只是護住我整個人,倒是一旁有個男子道:“此乃靖王,爾等還不拜見。”

我下意識地看向那些村民,我不知道她們會將我想像成什麼身份,但是恐怕我再也不是他們眼中的“先生”了吧。

我拉住君陌的衣袖,“有些事兒,你該查清楚!你先回去罷!”

他亦低聲道:“我好不容易尋着你!”

“若不是我願意,六哥也估計找不着我!”我道,“六哥,我定然會回去的,只是不要那麼早將我關入籠子裏。我很累。”

須臾之後,君陌俯身對身邊的一個男子說道什麼,他才騎着馬離去。

村民還是跪在地上,我一拍腦袋,方才怎麼就忘記了讓君陌讓她們起身?我有些尷尬地道:“各位起來吧!這兒已經沒有了王爺。”

我也不說什麼了,自個兒回了趙家。我坐在樹下給趙芷綉着衣裳,手上的速度不覺地加快了幾分。我知道可能無法完工。

趙芷就站在離我幾丈遠的地方看着我,吃飯時也是低着頭,不止是趙芷如此,整個趙家人都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氛圍。準確而言,或許我應該離開了。

我厚着臉皮待在這兒,等來了縣城裏面的消息,聽趙家大哥說,那個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員已經被撤了職,城中官吏已經大換血了。

我閑來無事,便去河邊走走,這樣隨意的日子終究還是離我而去了。我每次轉悠時,雖說眼睛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卻還是依稀可以感受地到有人在我附近,一個沒有敵意的人。

我在這兒尷尬地生活了一周有餘,給趙芷的梨花也已經秀好了。眼前的食物由霧蒙蒙也變成了大霧了,君陌帶接我回去。

雖然趙芷一直躲着不敢和我說話了,我離開的那天,村裏的一群孩子抱着一筐筐野果出現了。我聽見孩子們哭泣的聲音,心裏也是揪着的難受。

趙芷抱着我的腰,一頓一頓地道:“秦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你要是走了,以後就沒有人教芷兒讀書寫字了,也沒有人陪芷兒玩耍了!秦姐姐,你不要走!”

我蹲下身子,摩挲着摸摸她的腦袋,“芷兒,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使命。姐姐得回去了,去完成自己的使命!這段時間裏,是姐姐這十七年來活得最開心的日子,因為有你們這群小機靈鬼的陪伴。”我哽咽幾聲,佯裝淡定,道:“芷兒,姐姐以後走了,你們一定要好好繼續讀書寫字。還有,村子裏面的男孩子,一定要學會武功,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愛的人。”

我懷裏的小孩子哭作一團時,我卻是手足無措,最後還是君默看不過去了,將我們拉開。我不敢回頭看看離去的村莊,我怕我會捨不得。

大概外間天黑了的時候,在一家客棧停了下來。君陌伸手扶我下馬,可奈何我實在是看不分明,只是選擇自己抱着馬脖子滑溜下來。

君陌收回手的時候,我蹭上去,握住了他的手。我對這裏地形不熟,萬一摔着了,豈不是大笑話了。

“婼兒?!”君陌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咱們進去以後再說!”

已經有部下安排好了住處,飲食什麼的也都是送到了房間裏。我隨意挑了一筷子的菜就送往嘴裏,下一秒就是因為咸而吐了出來。

君陌給我遞了一杯水,我一仰頭,然後完數地噴了出來。我氣地差點將茶杯扔向他,“你瘋了?給我喝酒幹嘛?”

他重新遞給我一杯水,這次是真的是一杯水。喉中的鹹味終於緩解了不少。他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

“金國皇帝送我回國,途中出了點兒事兒。我失足掉入了湖中,或許是腦磕着什麼硬物了,如今看東西不大清楚。”

“山野之中無良醫,你還是隨我回去后定要京城名醫看看。”

“看不見了,也不是什麼壞事兒,至少內心挺平靜的。”我怎會不明白,君陌便衣來尋我,我回去了還不知道是什麼身份哩。“薌城的事兒,是怎麼解決的。”

“不過是徹查此事兒罷了,查出了不少事兒。甚至牽扯到了長安。尋了一個理由,罷了一些官職,也書信給了三哥,讓他派了些信得過的人來了。”

我這才真正地放下心來,我不知道我給君陌惹來了什麼麻煩,但是我只希望那些幫助過我的薌城百姓們可以好好地的。

君陌給我夾了些菜,我挑着吃了幾口。君陌本來是另外一個房間,卻是執意待在我的房間,還說要給我守夜。想來不過原因有二,擔心我的安全,或者是擔心我逃了。

我自然是嚴詞拒絕,以“男女三歲不同席”為理由拒絕,不過好像沒有什麼作用。君陌吹滅了蠟燭,我卻睜着眼睛,不敢入睡。我在趙家也是一直等趙芷入睡了才敢睡覺。

本想着乾脆睜着眼睛到天亮,不過抵不過趕路的困意。意料之中,在夢中哭醒過來。

不同往日時睜開眼睛獨自抹淚,有一個人給了我一絲溫暖。君陌拍着我的背,輕聲哄道:“別怕!別怕!婼兒別怕!六哥在這兒!”

我平時都是醒過來后抹抹淚就好了,但是他這麼一哄,我反而更加哭地更凶了。我抽噎幾下后他才得了空問道:“你這”

《秘密花語》

——頭白鴛鴦失伴飛

窗口的那束白日菊已近枯萎,想來它在我店子裏待了些日子了,客人取消了訂單,我卻是不忍心捨棄它。

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指向夜間十一點了,是時候打烊了。每次打烊時,都會下意識地看看店門口的大字。

那年失意,於此鬧市之隅開得一家“遇見”花店。這麼多年來,倒是遇到了許多故事,花店無酒,但常備茶。

我鎖好門,轉身之時,確實被駭了一跳,背後何時站着一位着病服的白頭老人。

“姑娘莫怕!我是來取花的!”老人笑道,臉上的皺紋傳遞出他的和藹。

我的“遇見”面積不大,客人可以訂花。可是,在我的記憶中,並沒有一位長者訂過鮮花。“不知道老先生訂的是什麼花?”

“白日菊!”

老人說起這個名字時,臉上的笑容在一瞬消失了。我靜靜地看着老人,或許,白日菊,真的適合他。白日菊寓意不好,我的花店是沒有常貨的。

我打開門,請老人進店。我將那捧白日菊,“實在不好意思,這花兒有些枯萎了!是小店照顧不周!”

老人接過花,“姑娘實在是有心了!這個花,已經是三四天前就定下了,而且我兒子已經取消訂單了。”

老人從兜里搜出錢,顫顫巍巍地塞給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絕,“老先生,您住在哪兒?這麼晚了,我送您回去罷!”

老人搖搖頭,“我是從醫院逃出來的!我兒子不讓我出院,可是我實在是放心不下我家老太婆!”

人家家室,我不好意思插手,但還是道:“后屋有個小鋪,老先生若是不嫌棄,暫且休息一夜好了!”

老人想了想,“那就麻煩姑娘了!”

老人住在花店裏,我也不好回家,就在花房裏湊合一晚。手機里有老人家人的號碼,但是那束白日菊,讓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白日菊——永失我愛。

我是在飯菜香味中醒過來的,睜開眼時,面前已經擺好了早餐。老人居然忙碌地幫我打掃花店的衛生。“這,老先生,您怎麼干起活兒來了?”

老人道:“舉手之勞而已!你昨天沒有鎖門,以後可不要那麼大意了!”

老人將打掃工具放在角落,轉身抱着花出來了。我道:“您要去哪兒?我送您!”

“不用麻煩了!你這兒生意也走不開!”

我胡亂地往嘴裏塞了幾個包子,拿好鑰匙,就準備出門。老人說要去的地方就是永寧公墓,對於這個地點,我並沒有吃驚。倒是打開手機時看到一連串的未接電話,我有些驚訝。那個號碼就是訂白日菊的顧客。

為了老人家人可以放心,我回撥了回去,接電話的那人火急火燎道:“唐小姐,你有沒有見到一位穿病號服的老人?”

我抬頭看了眼車鏡,後座上的老人抱着花、安靜地坐在。“見到了!昨兒來取了白日菊!現在要去永寧公墓,您來這兒接他吧!”

“好!麻煩唐小姐照顧父親!”

我掛了電話,打開導航后,道:“老先生,您坐好了!您的兒子會過來接您的!”

老人淡淡地點頭。按着導航的提醒,我終於找到了永寧公墓。

不放心老人一個人,我跟着老人進了公墓。黑白色的!墓碑,總是讓人感到壓抑。

老人在一個墓碑前停下,墓碑上是一個祥和地笑着的老奶奶。墓碑前有束枯萎的花兒,應該是白日菊。

老人蹲下身子,將那束白日菊換走。老人伸手撫摸墓碑上的照片,喃喃自語,“初清,我來遲了,不要生我的氣!”

他起身時有些艱難,我忙上前來扶他。老人對着遺像,道:“初清,這是小唐,是她帶我來見你的!”

我看着上面的字,微微彎腰,“莫夫人,好!”

老人沉默了許久,“走吧!我兒子也該來了!”

老人腳下有些蹣跚,我扶着他走,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因年老而混濁的眼中泛起淚花。

我扶着老人出陵園后老人指着停在我身邊的一輛黑色大眾輝昂,我順着看過去時,一個着西裝的男子走了下來。男子和老人眉目之間有幾分相似。

男子皺眉,“爸!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一晚上!”

“小離,這是花店的老闆唐小姐。”

他同我禮貌性地握完手,寒暄幾句后,扶着老人上車。我目視這對父子離去后,也駕車回了“遇見”。

一連幾日,窗戶旁少了一束白日菊,倒是有幾分的不習慣。

每天都有人訂花,卻不見有人再訂白日菊。

可在一個午後倦起時再次收到了老人兒子的電話,他聲音低沉,說不上來的疲倦。“唐小姐,父親可能要西去了,他想見見你!”

我帶着風信子去了中心醫院,住院部樓下見到了莫先生,也就是老人的兒子。他接過我抱着的鮮花,“唐小姐太客氣了!”

我打量他幾眼,幾日不見,似乎憔悴了太多。“老先生可好?”

他垂下眼帘,搖搖頭,“父親有話想跟唐小姐說。”

我點點頭,跟着他上了七樓走廊最右邊的病房。老人躺在病床上,一個小孩子趴在床邊說著話,他身邊還站着一個同樣神色憔悴的女子。

我們進屋后,那個女子迎了上來,“這就是唐小姐吧!你好!”

她雖然向我笑着,眉目中掩蓋不去的憔悴。我向前握住她的手,她將我拉到老人的病床前,輕聲喚了幾聲“爸!”小孩子隨着喊道“爺爺!”

老人艱難地睜開眼睛,喉中發出一絲聲音。莫先生道:“子洳,我們先出去吧!”

莫先生帶着妻兒出去后,病房中有點點冷清,我坐在病房旁邊的看護椅上,握住老人的手。

老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那束風信子上,我見他的嘴唇顫抖着,我俯下身子,去聽他在說什麼,“永,遠,的,懷,念。”

老人的聲音讓我不覺得鼻酸,我道:“風信子,也代表着生命。”

老人睜着雙眼,看着屋頂,“我兒子,忙,以後,每周三,麻煩,唐,唐小姐,給我老伴送一束花!”

老人臉上寫滿了疲憊,我點點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老人緩緩閉上眼睛,他的呼吸漸漸急促了。我從病房裏出去,向那對夫妻道別離開。

“遇見”里太多故事,我終究只是個過客。

再次接到莫先生電話時他定下了一批白菊,接到電話時,我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那個有過幾面之緣的老人終究還是尋找他的愛妻了。

莫先生着人來取白菊時,我送了一束桔梗花。目送白菊離開,心裏幾分落寞。並非第一次售出菊花,卻是第一次如此感覺。

扒着手指頭老人也已經入土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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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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