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現實中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他,沒有名字,名字這東西早已只存在於史書里的記載,現實生活中,他在過去的十八年之內尚沒有見過有什麼人起過名字。
但今天,一定會成為他人生中的第一個轉折點的。
“喂,你真的不去么,終於可以分配到只屬於自己的名字呢。”一個同樣今天成年的小夥子站在了他的面前,看起來,他已經從中央系統的控制處取得了屬於自己的名字。按照聯邦規定,每一個公民都將在18歲時才可以分配到姓名,然後,進入全封閉的虛擬世界鍛煉自己的腦域,直到某種程度才可以重新回到現實里來。
他,終於抬頭了。笑,他的臉上從來也沒有離開過笑容,眉梢眼角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實在是一副美人胚子。
“我靠,你什麼時候才能不笑呢?”儘管與他一起長大,事實上,這裏成長所里的接近五百號孩子都是同一天出生,同樣相伴着生活了十八年。但是,小夥子在心裏面清楚,沒有人可以忽視他的笑容。可是,令人苦惱的是,他偏偏是個男性,如假包換的男性!
“去不去,又有什麼分別呢?”他撿起桌子上的古裝書籍,又笑着讀了下去:“無論去或者不去,系統都同樣會把我的姓名分配下來的。”
“請記住,以後喊我,不要再喂來喂去的了,我今後的名字叫做蘭小刀!”蘭小刀握着拳頭在自己的胸膛上拍打了兩下,顯示自己的威武雄壯:“哈哈,蘭小刀。多好的名字,看來我註定便要成為武林中的絕世高手了!”
“呵呵。”他淺笑着,抬起頭來饒有興趣的看着蘭小刀,如果他在過去的十八年時間裏,可以耐着性子把學習系統里的歷史書籍多讀幾本,就應該會明白:現實是現實,遊戲是遊戲。
他們即將要進入的遊戲並不是一個現實的世界。但,卻也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物質文明發展到極限之後,精神文明卻徹底崩壞。物慾橫流的世界使所有人類為之驚嘆,豐富精神世界成為時代主題。於是“神話計劃”的提出順理成章,根據各國內影響最廣的傳說構造出一款網游,肉體陷入絕對冰凍,精神獨立進入遊戲。理論上可以使人體的壽命接近無限......
而中國區的主題正是曾經流行一時的武俠題材。按照慣例,每一個公民都將在18歲時強制進入,清洗記憶,完全融入虛擬的世界,生活在這虛擬的現實世界之中......
“那麼,大英雄,可否告知我所分配到的姓名呢?”他輕輕的笑着,蘭小刀的腦海里忽的劃過一句古詩詞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蘭小刀現在只恨自己沒有好生的學習一下上古詩詞,要不然,總也可以說幾句應景的俏皮話來襯托這人間仙景的。
“哈哈。”愣神了好一會,蘭小刀才從自己的幻想中清醒過來,也不急着告訴他究竟是什麼名字,只是自顧自的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呢?”他偏着頭,一對鳳眸緊緊地盯着蘭小刀,等待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哈哈,這小子,就是討打。”又是一個少年走了過來,他的全身上下都是銀白色的連體緊身衣,從小被選為成長所自製處的成員,他懂得的遠比同伴多出許多。
蘭小刀看見那個少年走過來,揮手一拳擊打在他的身上,這是他們之間表達友情的獨特方式:“公冶鴻,你的名字可遠遠比不上我的了。”
“但只要比他的要好就可以了。”公冶鴻雙手托着腮,望着靜靜讀書的他獃獃的出神。
他無謂的笑了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蘭小刀的身邊,伸手摟住他的肩膀,柔聲問道:“那麼,好吧,我的大英雄,請把我的名字告訴我好么?”
蘭小刀被這個美麗勝似千古佳人的絕色掛在身上,只嚇得渾身上下一個激靈,雙手高高舉起向他投降:“你的名字確實很古怪,叫做渚蓮的就是了。”
“渚蓮是嗎?”渚蓮悄聲默念着自己的名字,一種奇特的感覺湧上心頭:“紅衣落盡渚蓮愁......”
“哈哈,名字倒是好名字,可惜似乎是個女性的姓名吧。”公冶鴻斜眼壞壞的瞥着蘭小刀,渚蓮的名字是他拜託蘭小刀去中央系統那裏抽取的,公冶鴻雖然不知道其中出了什麼差錯,但這樣明顯的女性化姓名正常來說是絕對不會給男性抽取上的,除非......
蘭小刀嘿嘿偷笑着,他用眼神示意公冶鴻切莫把事情給抖出來。
“好哇,又是你從中搗鬼的對不對?”渚蓮發怒的時候,臉上依然都是帶着笑容的,這使他的怒火完全沒有任何威懾力。
“也許是吧,可能除了些岔子。”蘭小刀哈哈一笑,撒腿就要往外面跑去,可是久久沒有聽到渚蓮追來,又不禁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疑惑的看了回去。
渚蓮和公冶鴻都有些惆悵,這樣的生活以後不會再有了,進入遊戲后,一切的現實記憶都將要被洗清,除了自己的名字外,現實中的所有記憶都不可能帶進去。就連一貫嘻嘻哈哈慣了的蘭小刀也停住了嬉鬧,確實,在這個現實中的生活也許並不盡人意,但是,想一想即將面臨著未知的世界,想一想即將與一同生活了十八年的同伴分離,他們的心,便莫名的感到一陣抽搐。
原來,這就是捨不得么?佛家常說人生十苦:生老病死,愛憎痴,恨別離。地球年3456類的平均壽命平均已超過150年,生老病死已經不再成為苦難。
更何況自33世紀起,人類的科技文明早已不需要任何人再進行工作了,除卻管理外所有的一切都交由機械自動化進行。人們都不需要進行工作勞作,打發每天的時間反倒成為了最困惑的事情。物質文明的極致,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越來越冷漠淡化,即使是至親的父子之間,也很難擁有額外的感情,所有的人,都如同精密的電腦一般,再也感受不到感情的滋味了。
沒有哪個孩子可以知道自己的雙親是誰。自從“神話計劃”開始以來,遊戲中的人進行配對,遊戲外的系統進行取樣,通過人工授精的方式為人類這個種族取得繁衍。直到這些“種子”成年以後,仍舊會由中央系統統一安排進入遊戲。便這樣一代復一代,直到有一天,人類能夠進化出屬於自己的“神”為止!這,其實也就是“神話計劃”的最紅目標了。
躺進與棺材差不多的金屬盒子裏,渚蓮微笑着看見一根營養管進入自己的喉嚨,一股溫熱的液體被系統輸送進來,這應該就是麻醉劑了。按照慣例,就在這昏昏沉沉的迷醉中,便應該進行洗腦了,清除掉全部不應該留存的記憶。
可是,渚蓮偏偏便是一個例外,他的記憶不曾被**清洗。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也許,是因為自己這與性別完全對不上號的姓名?過去的學習使得他知道,越是精密的高科技,也就越容易出現紕漏。
進入遊戲最初的幾十年,兩個不同的世界確使渚蓮迷惘。
可是,無盡的時間流逝,當初的激情早已不在。在新的世界建立起的友情、愛情,親情可以讓渚蓮清醒過來,徹徹底底遺忘了那僅僅生活了十八年的“現實”世界。那,僅僅是一個美麗的夢,一個永遠不會再現的夢......
紅衣勝火,渚蓮獨自一人站在高山之巔,他的嘴角依舊含笑,一切,都似乎沒什麼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