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女菱蘭

第二章 司女菱蘭

待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身上已經給換上一席白紗裙,很素,連一點裝飾的花紋都沒有。一切彷彿是場夢.我頸上的劍傷全無痕迹.

"菱司女,你醒了."隨着一聲輕呼,一名面容嬌巧的綠衣少女飄落在我床前。

"你剛才叫我什麼?"我從床上跳起來,聲調高的有點嚇人.

"菱司女啊,他們叫我來照顧一個叫菱蘭的司女,這裏除了你,還有別人么?"她反問道。

難道,我糊裏糊塗的,就成了他們的菱蘭?祭祀司女?我一下子失了神。

"菱司女,”她加大聲量引起我的注意,然後平靜地說,“我叫依然,是剛調過來的.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依然,"我試探道,"你...嗯,你認識我么?我是說,菱蘭。"

依然看了看我,然後搖搖頭,輕聲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司女。我剛來祭司殿他們就叫我來照顧一位司女。今天是我第一次照顧姑娘。"

"哦。"我應了一聲,然後慢慢走下床坐到窗邊。依然很有興緻地給我梳起了髮髻。

窗外滿山的枯樹剛抽新芽,翠綠點點,令人心曠神怡。此時的我卻有些茫然.難道我的僱主把我出賣了?那麼大的地方,總該有人認識菱蘭吧?光天化日之下換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吧?

我來之前就聽說過,祭司殿裏每年都有一個古老的祭祀禮,必須以陰時出生的凡人之女的純結之身,祭拜上蒼之神,保佑城池永無災害.據說這個古老的祭祀禮,城外之人很少有機會親眼目睹.而城裏之人,也是要上一定品階,才能去觀禮.

當依然整理我耳邊細發時,有點癢。我突然想起那晚,他們的王也順手理了理我耳邊的長發。當時感覺痒痒的,麻到心裏。分不清夢鏡的,是我還是他?我怎麼就昏睡過去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百思不得其解。但無論是什麼原因,我怎麼也得找到個認識菱蘭的來澄清我的身份。

可是很快的,我就意識到自己是給隔絕了.這間別院獨自坐落在山間,我的視線可以遠眺,身體卻不能行游太遠。每走出一定的距離,就不能再向前,好像有某種力量懸於空中,如一堵看不見的高牆,無論我怎麼使勁都撞不開,我那些小法術也用不上。只有一處似乎是缺口,有十幾個大汗把守着。每隔些日子,依然就會去那裏領專人送來的日常用品。

依然,成了我唯一的說話對象。

"你們的王…"我頓了頓,"他,有名字么?"此時我正靠在在窗邊的長椅上,懶懶地問。

依然放下正在整理的被子,愣愣地望着我,半晌才擠出過幾個字:"你,不會不是城裏人吧?"之後,她又笑了起來,"不可能不可能,司女可是要通過層層篩選的,要求可高了。”

我招手叫她坐到我身邊。這幾天我老是自己沉思,可把她悶壞了。今天看到我主動打開話匣子,她可開心了,急忙走過來挨着我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小聲在我耳邊說,"其實誰也不知道王的真正名字。他自己說與城同名.於是大家都叫他---無名陛下。"

“無名?”我念道。

“是陛下!”她試圖糾正我,然後接著說,“我從小就想做司女.可是,我不是陰時生的.於是到處打探,希望能找到個不是陰時生的司女做先例,這樣我也有機會破例."她泯了口茶,接着道,"別說,還真沒找到."

如果我過了,就是特例了,我心裏嘆道,我也不是陰時生的啊,就算他們要找替死鬼,也找個符合要求的吧?這樣不負責任,不怕神靈真的劈了他們?

"唉,特例沒找到,倒是知道了很多。"她開始興奮起來,接着道,"比如除了陰時生,還必需是凡人.如果是自願送合條件的女子入殿的,還可封官,賞金百量."

"司女本就是保一方平安,是種榮耀.現在,又有官當,你說,哪個窮人家不盼啊.據說為了保女子的純潔之身,三四歲就被帶到王宮中撫養."

“這麼說,我為什麼沒有看見其他司女?”我忍不住打斷她。既然,菱蘭是宮中長大,其他司女總該認識她吧?

依然又是一愣:“姐姐,你是不是失意了?這裏是祭司殿,不是宮中。你走過了司女境,是今年神定的祭祀之女。”

“啊?”我苦苦笑了笑了,急忙道,“記得當時自己頭暈得厲害,那個司女鏡,是幹嗎用來着?”

“司女鏡據說是上古的神所賜。每年大典前三個月,司女們就要從明鏡中穿過.據說被神選中的司女,背心上會出現一個司祭的圖形。之後,選中的少女就留在祭司殿直到大典結束。”

"我背上沒有什麼圖形啊。"我實在忍不住說了出來。

"噗哧!"依然笑了出來,"這是神的懿旨,據說只有王和三大主司才可以看見.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裏會看得見."

絕望.我怕永遠都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了。

依然好象突然想起什麼,聲調大了起來:"不會吧,你連司女鏡都不知道,那,那你是怎麼到這裏的?”

"我,我這不是找你們的王說情去了么?怎麼到這裏的我也不知道."我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啊,你見到我們的王了,他長什麼樣?快和我說說,他長的好不好看?"依然興趣大增,崇拜的眼光灑了一地.

我只能苦笑一聲,像是安慰孩子一樣,說了句"好看.他是個極好看的人."

依然滿足地笑了,繼續說道,"住進了這裏,除了我們這幾個下人之外,就只有在大典上,才能見到其他人了."

我把牙咬得吱吱響,無論是誰出賣了我,他們就是吃定這個規矩,狠到底了.等我祭祀完,看不把你們各個揪出來祭我.

"對了,依然,你知道祭典是怎麼樣的么?"我好奇地問。

"我哪有那個品階去看啊.據說大典有記錄在冊,不過我怕是連冊子都沒有機會看的."依然臉上卻滿是嚮往之情.

"有沒有辦法弄個冊子,我也想看看."我的興趣也給極大地誘惑出來.

依然想了想,一雙很稚氣的大眼睛眨了眨,笑了笑,說道,"好吧,我試試."

我把肩挪了挪,似乎在找一個更舒適的位置斜躺着。依然順勢遞給我半杯茶.我品了一口,突然很懷念那茶杯的感覺,那種被他含在口中的感覺.

沒過幾天,依然真的用黑壓壓的布匹包了一冊子過來,得意地笑着說:"只能弄到下冊,你先看.看完告訴我.我其實不認識字."

我好奇地翻開冊子,心想,他們對我也算仁義,至少送了個好姐妹陪我.

由於只有下冊,我只能從他們祭祀的後半段看起.無非就是一群掌權人,聚集一起,呀呀的念念咒語.把該做的戲做足了,到時候,還真有個什麼大災大難的,也怪不到他們頭上,只好怨天了.

我想,做就做吧,不就是個祭祀典禮。完了之後,我也不想和他們再有瓜葛。我還要去找師傅.

可是,當我看到最後一段文字時,像是給人重重地敲了一下,差點昏死過去:

司女,萬純之身,必以天火,焚之...

是---活人死祭!!

原來,他們毫無忌諱的把我換了過來,是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可我明明是和他們的王一起,他們那麼忌諱這個王,又怎麼換了我?

突然,屋裏的鈴聲輕響,那是有人傳話的意思.只見依然匆匆地往外跑.我往窗外看了看,是平常送水的小廝,無心搭理,心裏繼續盤算着,無論如何也得見他們的王一面。毫無疑問,想救人的是我的僱主,他們最有可能用我做了替代品。

依然跑了回來,神色緊張地對我說:"冊子不能留這裏了,有人發現了得趕快拿走.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裏面精彩的部分."

看着她和送水的小廝一起走了,我的世界又靜了下來.

我想到了給他做的三個夢.不!應該是四個.最後那一個,我是準備給他做什麼來着?他們告訴我,第三個夢之後,當他們提起"菱蘭"的名字,他只是晃了晃神,默念一次"菱蘭?"之後,便沒了表情.

於是他們覺得我的夢,似乎奏效了一點,但是還不夠.

我想是哪裏不對呢?我給他造就了一個很熟悉的感覺,那種溫暖,是孤獨之人最怕的卻是最嚮往的.我相信他是孤獨的.在夢裏,他的眼神,就是那種落入冰湖底的---冷.冷得我想緊緊抱住他,給他我的所有.我做了,那一夜的夢中纏綿,如今想來,都那麼真切.他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那種溫暖難道不是他最渴望的嗎?

第四個夢,我想在他最不經意之間,出現在他面前,給他最美的微笑.然後,帶他去看花燈.那天,我選的是元宵節。在他的記憶里,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家人團圓。我讀懂他記憶深處的寂寞,想給他造一個家人團圓之夢。

可是,他怎麼突然就醒了呢?難道他們希望他醒來?

如果,我真是菱蘭,他會不會,就真的為我改了這個古老的儀式?

我終於明白,他們要的心動是什麼.

第二日,我不見依然回來.第三日,我看到了依然.那一刻,我想捅死我自己。他們除去了依然所有感官.割掉了她的舌頭和鼻子,捅壞了耳朵,還挖掉了眼睛.我知道,等祭祀完,他們會拿走她的命,就如捏死一隻螞蟻般.他們今天放她回來,只是給我一個警告罷了.

依然像是一下子老了幾十歲.我開始給她講祭典的盛大場面.雖然我知道,她是聽不到了.我開始扶她在屋裏行走,熟悉各種擺設的位置.我也自己去接應送來的生活用品.有時候,夜裏會聽到她凄凄地抽泣聲,我也難過得掉了好多眼淚。白天的時候,我們卻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相互安慰地活着。我確實不知道我們還能活多久.山間的樹木綠芽已經長滿枝頭,天也開始熱了起來.我聞到了夏天的氣息.

這是個被遺忘的世界,是個只能靜靜等死的世界.我第一次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想,他們要的,只不過是我安靜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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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之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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