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以久處其適,則長生矣
《呂氏春秋》
人莫不以其生生,而不知其所以生;人莫不以其知知,而不知其所以知。知其所以知之謂“知道”,不知其所以知之謂“棄寶”,棄寶者必離其咎。世之人主,多以珠玉戈劍為寶,愈多而民愈怨,國人愈危,身愈為累,則失寶之情也。亂世之樂與此同:為木革之聲則若雷,為金石之聲則若霆,為絲竹之聲則若噪。以此駭心氣、動耳目、搖蕩生則可矣,以此為樂則不樂。故樂愈侈,而民愈郁,國愈亂,主愈卑,則失樂之情矣。……
樂之有情,譬之若肌膚形體之有情性也。有情性則必有性養矣。寒、溫、勞、逸、飢、飽,此六者非適也。凡養也者,瞻非適而以之適者也。能以久處其適,則生長矣。生也者,其身固靜,或而後知,或使之也。遂而不返,制乎嗜欲;制乎嗜欲無窮,則必失其天矣。且夫嗜欲無窮,則必有貪鄙悖亂之心、淫佚奸詐之事矣。故強者劫弱,眾者暴寡,勇者凌怯,壯者慠幼,從此生矣。
【譯文】
人沒有誰不是靠他的生命來生活,卻又不知他為什麼生活。人沒有誰不是用他的智慧來認識,卻又不知道為什麼能夠有所認識。懂得為什麼能有認識就叫懂得了道,不懂得為什麼會有認識就叫遺棄了真正的寶物。遺棄了寶物的人一定會遭殃。世上的人君,大多拿珠玉戈劍當作寶貝,而這些東西愈多,百姓的怨憤就愈大,國家就愈危險,自身就愈受禍患。這就失去了寶的意義了。亂世的音樂與這情狀相同。用木革發聲,那聲音如雷;用金石發聲,那聲音如霆;用絲竹發聲,那聲音像在叫鬧,這些聲音使人心氣懼怕,耳目不寧靜,用它來搖蕩心氣可以,用這種噪音制音樂就不會達到快樂的境地。所以說,音樂愈放縱,人民愈怨懟,國家愈混亂。國君愈沒有威信。這就失去了音樂的本來意義了。……
音樂有它的精神,好像人的肌膚形體有思想,有思想就一定有用來滋養天性之物,過度的寒溫勞逸饑飽,這六種情況無論哪種,都有所偏頗,是不適合天性的。凡是養性之物,都應仔細察驗它不適合於人的天性的東西而使它適合於天性,能夠與養性之物長久相處而且相互適應,那麼生命也就長久了。人生本來是靜止的,感於外物而後才有知覺。外物使它有所知,一往而不返,最後被過度的慾望所挾制。過度的慾望無窮就一定會失去天性,過度慾望沒有窮盡就必定會有貪婪卑鄙惑亂的心思、淫佚奸詐之事情。所以強者威逼弱者,人多的損害人少的,勇猛的欺凌膽怯的,強壯的輕視幼小的,就從這過度的慾望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