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天悄然逝去。
翌日,我的心靈問我:“昨天,你凝望着植樹說悟徹了,你悟徹了什麼?”
“我軀殼裏的生命,在紛亂的愁思中變得混濁了。”我說,“要觀瞻生命的純潔面目,必須面對碧草,面對榕樹。”
“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太初的生命包孕純正的歡愉。他非常仔細地剔除了他的綠葉、花朵、果實里的糟粕,奉獻豐富的色彩、芳香和甘漿。因而我望着植樹默默地說,‘哦,樹王,地球上誕生的第一個生命發出的歡呼聲,至今在你的枝葉間蕩漾。元古時代質樸的笑容,在你的葉片上閃爍。在我的軀殼裏,往日囚禁在憂思的牢籠里的原初的生命,此刻極其活躍,你召喚他,來呀,走進陽光,走進柔風,跟我一道攜來形象的彩筆,色澤的缽孟,甜汁的金觴。’”
我的心靈沉默片時,略為傷感地說:“你談論生命,口若懸河,可為什麼不有條不紊地闡明我搜集的材料呢?”
“何用我闡明!它們以自己的喧囂、吼叫震驚天宇。它們的負載複雜性和垃圾,壓痛了地球的胸脯。我思之再三,不知何時是它們的終極。它們一層層累積多少層,一圈圈打多少個死結,答案在榕樹的葉子上。”
“噢——告訴我答案是什麼?”
“格樹說,沒有生命之前,那些材料不過是一種負擔、一堆廢物。由於生命的觸摩,材料渾然交融,呈現為完整的美。你看,那美在樹林裏漫步,在榕樹的涼陰里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