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波 下

車窗外面隱隱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

謝玄抬頭向窗外望去，只見隊伍正從一個小村莊路過，村莊外面的空地上不少人聚集着，更有一不知道是流寇還是士兵的人些手持兵器，在一旁虎視眈眈。村裡雞飛狗跳，可以看見幾間茅屋上的破門都在晃晃悠悠的飄來盪去。狼騎已經分出了一個小隊，圍住空地上的那些人，遠遠的可以看到一個隊正在和其中像個頭領的人物交涉着什麼。

謝玄拉開車門，探出頭去，有些不滿的問道：“那是怎麼回事？”

“大人，有百餘人圍住了這個村子，要搶掠財物充作軍資。末將已經派人去阻止，要他們停止擾民，立即離開。”這個帶兵的偏將也是同謝玄征戰的舊人，一直做到千人大隊的統領，自然知道他不喜軍隊擾民，更不用說是明目張胆的搶劫。是以見了這個情況，馬上派人去阻止。

謝玄沉吟一下，說道：“我們管得了一時，管不了許久。你去查查這批人是什麼來頭，讓這些人放下武器，隨軍離開。若有反抗，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那偏將看到了謝玄眼中閃過的寒意，心中一凜，領命而去。

謝玄點點頭，又關上了車門。

“你這麼做又是何必？”王倩仔細看了看他，忍不住輕聲提醒：“須知這裏恐怕不是你豫州地界，而且這群人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種事情，必然有所倚仗，為了這些村民得罪一個很可能是位高權重之人，究竟值不值得？”

“那些村民又有什麼錯，在自己國土上居然還被搶掠？只是因為生在亂世么？！”謝玄說道：“至於得罪人，那就更無所謂了。這些人如果乖乖聽命，自然不會走漏消息。若是他們要反抗，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王倩知道他已經動了殺機，也不再相勸，找了個毯子在車上打起了盹兒。

馬車仍然轔轔駛過。

過了不長一段時間，這偏將便來回報：“稟大人，這批亂軍是兗州刺史庾希所部，北上兗州路過此地，在這裏搶劫財物。屬下派人勸告，這些人並不聽命，是以全部誅殺，屍體也已經都掩埋好了。”

狼騎近一年來都在燕國的大後方到處遊盪，行蹤飄忽不定，讓鮮卑人頭疼不已，毀屍滅跡的本事肯定也是極好。

謝玄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回去看他的書了。不過看書的時候，他仍舊忍不住在想剛才的事情。

又是庾希。他這麼縱容手下胡來，到底想要幹什麼？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到了午間時分，又有幾次同樣的事件，也無非是亂軍害民，也都被狼騎們先禮後兵的彈壓了下來。說是先禮後兵，北府狼騎歷來以勇悍著稱，可都不是什麼善類，有個擦傷碰傷自然在所難免。謝玄明知如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對這些搶掠自己平民的亂軍同樣沒有好感。

不過看到這些亂軍的規模越來越大，謝玄的眼中，也隱約現出了一絲擔憂。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些微的慣性讓王倩從睡夢中驚醒，她從毯子中探出了頭，像只迷茫的小貓一樣舉目四顧，看到謝玄仍在車中，便安下心來，繼續睡她的覺去了。

謝玄跳下馬車，又把車門細心的關嚴實。還沒等他問話，那名偏將就過來回報：“大人，前面是上千人的亂軍，正在城鎮中搶掠。”

此時後面那輛馬車上的王徽之，謝琰兩人也下車湊過來，聽到這種情況，也是相當震驚。

謝玄心下已經把這事情的由來猜出了七八分，卻依舊不動聲色，只是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前面的城鎮便是盱眙，已經是徐州地界了。”

後面的謝琰大聲說道：“哥，你剛剛被授徐州刺史，那庾希便授意亂軍來徐州地界搶掠，和你過不去！這分明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這是挑釁！我們就應該過去好好教訓這無恥之徒……哎呀！”

他後面幾句話沒來得及說出來，卻是王徽之看到謝玄的面色變得越來越陰沉，暗自在下面踩了謝琰一下，叫他不要亂說話。他對謝玄倒是極為了解，這個樣子，估計又有一場暴風驟雨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謝玄沉思片刻，本來十分陰沉臉色卻逐漸放晴，到最後終於徹徹底底的變成了晴空萬里，而後淡淡道：“不要管他們，我們即刻繞道淮南。”

說罷，他轉過身去，準備上車。

就在各人都散去，準備折而向西的時候，謝琰卻忍不住急道：“哥，你就看着他庾希在你面前擺威風？”

謝玄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間，謝琰幾乎感到自己被看了個通透！

只聽到謝玄依然淡淡的柔和聲音：“小琰，你今年十五，也不算小了。應該知道不該亂說話的時候就不要亂說話，也應該學會多用用腦子，不要自作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不在少數。”

回到馬車上，王徽之嘆道：“小琰，這次你讓你哥很失望啊。”

謝琰仍舊不解，問道：“為何？我說的有什麼不對？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庾希與我哥不和，加之我哥又被授了徐豫二州，他卻是形同外放，自然心懷怨恨，於是想出了讓亂兵扮流寇，大肆搶劫，讓徐州脫離我哥的控制，好讓他這個徐州刺史徒具名分——難道我說錯了？他庾希反而是一番好意不成？”

王徽之啞然失笑道：“你錯就錯在把這些全都說了出來！”

謝琰呆住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倒真想看看此事會到什麼地步。”王徽之繼續漫不經心的大笑道：“有些時候，沒事可做也是很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