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試香羅

第四章 試香羅

01

時間飛速的在奔跑,快得讓人摸不着它揚起的辮梢。轉眼間,煙雲已經到了豆蔻之年。

由於時常要去書房替課,煙雲漸漸的學會了寫字,也在齊溟的幫助下學會了馬術。

煙雲在王府這些年,小臉養得越來越豐盈水潤了,亦是美人胚子一個。或許是因為日日相對,或許是因為有時的需要而刻意的模仿,漸漸的,這七八分相似已漸漸向九分靠攏。為了能替她完成課業,連字跡都模仿的和她一樣。

昕薇依舊不喜歡去書房,但由於齊溟而有所忌憚,她向他保證一個月之內至少一半的時間必須親自去書房。

“采綠,今日的課業。。。”昕薇抓住煙雲的手,眨了眨眼睛。

煙雲即刻會意:“大格格,已經寫好了。”

“《出師表》?”

“已經背下了。”

“那明日。。。”

“大格格請放心。”

昕薇滿意的點點頭,把一個通透翠綠的玉鐲戴到煙雲的手腕上。

最近,昕薇書房去的越來越少,整日都不知所蹤。好些時候,王爺突然來書房檢查功課,都差一點被發現了。

煙雲知道昕薇最近一直和一個叫莫桑的男孩走得很近。

莫桑是一個喀喇沁西南面一個小部落族長庶出的兒子,十七歲上下的年紀,會耍花槍,練得精湛的馬術,曾經在喀喇沁一年一度的馬術大賽奪魁。生得一張白面書生的臉,也算在喀喇沁小有名氣。

他來尋昕薇時,齊溟曾經趕過他幾次。不過至此之後,昕薇和他卻越是親密起來。煙雲時常看見莽莽蒼蒼的山林中,昕薇與他踏着夕陽,並轡而歸。如一對神仙眷侶,好讓人羨慕。

窗口傳來一陣撲騰翅膀的聲音,一隻小灰鴿落在了窗口。昕薇已是滿臉欣喜的跑了過去,從鴿子腿上的小竹筒中取下一張藍色的紙條。

那紙條上沒字,昕薇卻吃吃的笑了起來。她迅速又到書桌前裁了張粉色的塞進小竹筒里。然後跑到窗前將鴿子放飛。

她一直在窗口目送着那鴿子飛遠,眉目含春,面色如桃。

煙雲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是莫桑的鴿子,他的信通常一個字都沒有,而是許多不同顏色的紙條,昕薇書桌的抽屜里攢了許多張彩條,那些不同顏色的紙條則代表着各種不同的暗語,煙雲暗自揣摩了很久,才看明白幾個顏色的含義。

藍色是“在幹嘛?”

橙色是:“出來嗎?”

青色是:“我來了。”

灰色是:“出不來。”

粉色是,“想見你。”

白色是:“我病了。”

閑事昕薇乾脆搬了椅子坐在窗邊等鴿子,她趴在窗台上托着腮,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望着窗外的天空。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那隻鴿子又飛了回來了。昕薇從它腳上的竹筒里取下一張青色的紙條,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覺的勾了勾,便又將那字條塞了進去。

“我來了。”

“我這就出來。”

飛鴿從手中飛出,昕薇美美的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合上窗戶,摸出小銅鏡照了照,卻見采藍匆匆跑來,說:“大格格,說是京城裏來了位宮廷畫師,要為王爺一家作畫,現在正要畫到格格了。”

昕薇莫名其妙,“那宮廷畫師畫我作甚?”

采藍答:“聽說那畫師是奉萬歲爺之命來喀喇沁採風的,由王爺負責接待,作為答謝,那位畫師便要為王爺一家作畫。”

昕薇的眉心微微一皺,“我現在沒時間,那不畫我可好?”

采藍道:“大格格可是王爺嫡出的長女,別的人不畫可以,可就不能少了格格。”

“那讓那畫師改日畫可好?”

“可是王爺知道格格在府中,便讓奴婢過來請格格了。而且那畫師已鋪好宣紙候在花廳。。。”

“誒呀,煩死了,畫什麼勞什子的畫像!”昕薇扔下銅鏡,不耐煩道。她知道莫桑就在外面等他,畫一幅畫少說也得一兩個時辰,她是斷不能去畫那畫的,可是阿瑪那該怎麼說?

采藍疑惑道:“大格格平日裏不是挺愛讓人為您作畫嗎?”

昕薇有些懨懨,“可我平日裏的畫夠多了,不在乎再多這一幅,反倒是一想到要一動不動的坐個半日便心煩。”

“若格格不願去畫。”采藍眼珠一轉,朝昕薇瞥了眼煙雲,昕薇眼睛一亮,立即昕薇轉憂為喜,“對啊!我還有采綠!”便抓起煙雲的手腕,“這畫,你便替我去畫,如何?”

02

煙雲此刻已經換上了昕薇的衣服和髮式,端坐在椅子上,畫師站在與她三米之外的地方,在花板上聚精會神的畫了起來。

饒說是她與大格格容貌相似,那也確有幾處不同。

大格格鼻樑更高,臉更加小而尖,輪廓更加分明些。而她眉稍卻有一粒小小的黑痣,恰到好處的位置,給人憑添了幾分神韻,而眉毛比昕薇更加濃些。平日裏扮做她都會用厚粉把那粒痣蓋掉,而方才匆忙,竟然忘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為她作畫,那畫師執筆的神態認真肅然,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她坐在那裏一動不敢動,連脖子僵了都不敢擰,一分一秒都覺得分外漫長。

昕薇卻時常會找畫師為她作畫,穿着各式的新衣,梳着各種漂亮流行的髮髻,隨意的擺出各種姿態,笑得比山花還要燦爛。畫美了,她有重賞。畫得失真的,只要好看依舊有賞賜。就記得有一次,一位後生筆誤,把她的臉畫歪了,不但不給銀子,還愣是被她用鞭子追打了兩里路。

想起這些,煙雲不由的撲哧一笑,看那畫師朝她看來,她才意識到失態,感緊恢復了方才的表情。

那畫師開口:“大格格莫要緊張,身子可以放輕鬆些。”

又熬了許久,那畫終於完成。那畫師忽然請求道:“大格格可否允許臣回去再潤色一翻,明日再將畫交予大格格?”

煙雲點了點頭。

出了花廳,好未來得及換下衣服,就見着齊溟走來,拉着她道:“跟我來。”

到了暗處,他問道:“大格格去哪了,怎麼又叫你扮做她?”

“她。。。”煙雲欲言又止。

齊溟了悟,“可是又去見那痞子了?”。

煙雲點點頭。

“真是愈發的放蕩了,乾脆這格格也叫你替她做得了。”齊溟冷笑,“這個月的課業都是你替她完成的吧?”

“那些課業也不繁重,奴婢順手就可以完成的。”

齊溟臉色微沉,“你倒是可以順手就完成了,你看看她這些年都學到了什麼。”

煙云為她辯解:“雖然大格格不喜歡舞文弄墨的,但大格格的射術精湛,馬術也是一流的,更拜師學了一門劍術。。。”

齊溟打斷她,不屑道:“這哪一樣,是一個女孩子該學的?”

煙雲低着頭無話,齊溟沉着臉道:“今日的課業你不必為她做了,就說是我說的。告訴她,這個月她若再逃一次課,我就把她做過的所有好事全部告訴阿瑪。”

03

有暗香盈袖

第二日,采藍將昨日那畫師作的畫呈給昕薇,昕薇展開一看,不由的一笑,嘖嘖讚美道:“不愧是宮廷畫師,這畫得還真是逼真啊!我們雖生得相似,仍可辨出是她。”

采藍試探的問道:“大格格,這畫?”

昕薇將畫紙合上,擱在一邊道:“既是畫的她,就讓她來我這取吧。”

“是。”

采藍方出門,卻見齊溟大步的踏進來,一直走到昕薇的身後。昕薇從菱花鏡中看見他的影子,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呦,稀客啊。”手上的螺子黛還不緊不慢在眉上細細勾勒,“不過,進別人屋子不是應該要敲門的嗎?”

齊溟未答,注視着鏡子的她,輕蔑笑道:“畫成這樣,可是又要去見那痞子了?”

昕薇悠悠道:“你管的未免也太寬了吧,我要見誰與你有關嗎?”

齊溟耐心耗盡,冷冷道:“今日為何又不去書房上課?”

“不想去。”

齊溟沉着臉,“濟爾默·昕薇,你不要得寸進尺,你可還記得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

昕薇耍起了無賴:“記得,卻沒答應。”聞言,齊溟一把揪住昕薇的辮子往後一扯,冷聲道:“你再給我說一遍?”昕薇痛得齜牙咧嘴,卻不甘示弱,看準鏡子裏他的臉,抬手就用螺子黛狠狠劃了一筆。

從小就被昕薇暗算過無數次,臉色那道寸長的黑線他並沒顧得上擦,依舊牢牢的攥着她的小辮子,警告道:“從明日起,這個月的每一日都給我好好去書房上課,聽到了沒有?”

“哼,沒有!”

“嗯?”抓她辮子的手緊了幾分,昕薇伸手扯住自己的辮子,大聲道:“我看你倒是把采綠看成了紅顏知己,又是教馬術,又是教射術,好不用心。我能讓你和她能在書房裏日日相對,你當感激我不是嗎,何必處處跟我過不去?”

齊溟臉色一變:“你休得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昕薇嗤了一聲,“在王府里長眼睛的都知道你濟爾默齊溟從小到大是怎麼待她的,男子漢大丈夫,你對天發誓你對她沒動心思?”

空中隱隱傳來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昕薇臉上閃過一絲欣喜,扭頭望向窗口,卻見那窗口無物,不禁有些失望。

齊溟暗笑,看似不經意道的說起:“最近府上總有些只野鴿子在亂飛,前兩日我找人射了。”

“什麼?”怪不得最近老是沒有齊溟的消息,原來。。。昕薇扭頭狠狠瞪他,齊溟笑道:“那鴿子毛色雜的很,還以為是只野鴿子,射下來才發現那鴿子腿上竟然還綁着東西,打開是一張條子,竟然一個字都沒有。”

昕薇咬牙切齒道:“那條子是什麼顏色的?”

齊溟笑得更歡了:“你猜。”

昕薇手中的螺子黛已經狠狠的戳在了梨木的梳妝枱上,劃出一道濃濃的黑青色痕迹。須臾,她卻笑了,道:“試想,若阿瑪知道這些年很多時間都是她代我去的書房,對她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若你不怕阿瑪把她趕出去,就儘管去說啊!”頓了頓,又道,“你少管我的事,我自然不會妨礙到你,否則。。。”

齊溟蹙緊了眉,冷冷道:“你若自甘墮落,我也沒有什麼辦法,我今日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說完便拂袖而去。

方才采藍通知她去取畫,煙雲正往大格格房中走去,卻一頭撞上了從裏面黑着臉走出來的齊溟。

“三公子!”她喚了一聲,齊溟抬起頭,她愣了愣,“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指着齊溟臉上那條又黑又粗的線笑道,“三公子你的臉!”

齊溟一愣,摸了摸臉想起剛剛被她劃了一道,不禁又氣又惱,忙用袖子去擦,下一秒煙雲已經來到近前,從袖中抽出帕子,抬手在他臉上輕輕擦了起來,撲面一股暗香,淺粉色的袖子滑下來,露出嫩藕一般細白柔滑的手臂。

煙雲專註着擦着那道黑痕,齊溟卻定定的望着那張臉,他的個子已經高了她許多,所以她要仰着頭踮起腳才夠得着。正值豆蔻之年的少女粉嫩臉頰上的淡淡緋紅,如煙如霞,兩縷如墨般的垂髫隨着頭的微微晃動,若有若無的蹭着修長雪白的脖頸,正是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齊溟吞了吞口水,臉忽然可疑的紅了。忽然一下子奪過那帕子,“我自己來。”

耳邊忽聞她揶揄道:“這又是大格格的留下的墨寶吧。”

“除了她誰還有這膽子?”齊溟氣得面色通紅,“讓她再蹦躂幾天吧,反正她馬上就要嫁到京城去了。”

“什麼?”煙雲滿臉吃驚。

齊溟笑了笑,“你以為那張畫師到別的地方採風不行,偏要來我們喀喇沁?今日便已經帶着她的畫像去京城復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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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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