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醒來后的混亂
蘇珊從昏迷中漸漸蘇醒過來,但她的腦袋裏還是一片混沌。又或者說,她現在根本就是個木偶人,對外界的一切反應都很遲鈍。她只能痴痴獃呆地,進行着一個人最基本的生理功能——吃、喝、拉、撒、睡。
混沌了兩天之後,蘇珊開始重建自己的思維。她先從認識周圍的世界開始。
她觀察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應該是一家小醫院。病房的環境有些簡陋,只有一張病床,一支輸液架,一隻小儲物櫃。
每天上午九點之後,會有一位姓胡的女醫生過來給她查床。胡大夫神情和藹,平易近人,總會笑眯眯問她,食**好不好,晚上睡得怎麼樣,順便用聽診器幫她聽一聽心肺功能。之後就會告訴她,今天可以抽血、做個化驗什麼的。
蘇珊暗自嘀咕,這樣的醫生自己也能當!不過就是流程式的作業,醫生只會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而所有診治病情的關鍵工作,都推給了化驗室。
好脾氣的胡大夫走了,用不了多久,就會聽到一陣“隆隆”的聲音,這是護士推着堆滿輸液瓶和輸液器的小推車在病房的走廊里經過。接着,會有護衛進來,在輸液架上掛好瓶子,給蘇珊紮上輸液針。
蘇珊對藥瓶里的液體也存有一些質疑。她甚至猜想,瓶子裏面說不定根本沒有任何藥物,就是一些鹽水或者糖水。
不過,眼看着瓶子裏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又順着軟管進入了自己的身體,蘇珊產生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認為,那不停滴落的“每一滴”,就是時間裏“一秒鐘”的具體表現,當這樣的“一秒鐘”由軟管進入自己體內時,時間就會與自己的身體悄悄融合,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蘇珊試圖去擺弄軟管上的流量控制器,因為她想體驗一下控制時間流逝的樂趣。
這時,一隻小手忽然摁住了她的手,說:“蘇阿姨,您別亂動它,這流速是護士姐姐調好了的。醫生說您是電解質紊亂,輸液的速度必須要控制好。”
說話的人是位小姑娘,看上去有十六七歲的年紀,圓圓的臉,皮膚有點黑,雖然相貌平平,不過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精神。她扎着一隻漂亮的馬尾,齊留海,身上的牛仔服有很多的鉚釘和細鏈,行動的時候能把人的頭晃暈……她說話脆生生的,語調是帶着某種方言的普通話。
“你是誰?我在哪兒?”這是蘇珊醒后說的第一句話,之前胡大夫來查床時,問的話都是由這位小姑娘代答的,蘇珊什麼話都沒有說過。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仔細端詳了蘇珊一會兒,說:“蘇阿姨,我是小玲啊,您都忘了?您是來我們這小山村旅遊的。前兩天,您住到了我們‘老金家的農家樂’,我去您房裏叫您吃晚飯的時候,發現您暈倒在床上……可把我們全家人嚇壞了,我爹趕緊用三輪車把您送到我們縣城的這家醫院。”
蘇珊使勁甩了甩頭,她的記憶里可沒有這麼一回事!她最近的記憶是,正在上高三的她,在模擬考的考場上,因為一道數學題卡了殼,急得抓狂!後來,她就沒有了知覺。
“你叫我什麼,‘阿姨’嗎?你多大了,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吧?”蘇珊逮到一個關鍵問題。
小玲笑嘻嘻地說:“您比我大十六歲,我叫您一聲阿姨還是可以的吧?當然嘍,如果您不喜歡聽,我可以改叫您姐姐。”
“比你大十六歲?!”蘇珊又要抓狂了,自己還在上高中,自己才只有十八歲啊!
“雖然您長得挺年輕,不過我還是知道您的真實年齡,奇怪我怎麼知道的,是嗎?很簡單啊,我有您的身份證啊!您要入住我們‘老金家的農家樂’,您能不把身份證交給我們嗎?”小玲說起話來,就像人們常說的,像竹筒倒豆子一樣。
小玲說著話,從儲物柜上的一隻手提包里,把蘇珊的身份證拿給蘇珊看。蘇珊根本不記得自己有這樣一張身份證,她一把搶了過來,看了又看,雖然是同名同姓,出生地也相同,不過照片上這人,根本不是她嘛!
“這身份證不是我的!”蘇珊有些氣憤地把身份證扔還給小玲。
小玲詫異地說:“怎麼會!這上面的照片跟您長得一模一樣。不信,您自己照照鏡子。”說著小玲遞給她一面小鏡子。
蘇珊拿過小鏡子,前後左右仔細照了一會兒。忽然,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啊——”
小玲楞了一下,隨後撒腿就往外跑。她出了門,直奔護士站,拉住一個護士就說:“姐姐,姐姐,32床的那個病人,有精神病……”
小護士剛才聽到了那聲恐怖的尖叫,現在聽小玲這麼說,她也有幾分害怕,忙去醫生辦公室找負責32床的胡大夫。
胡大夫聽后也半信半疑,這個外地來的病人確實透着幾分古怪,整天不言不語,痴痴獃呆的。於是她帶着兩名護士,匆匆來到蘇珊的病床前。
到了病房一看,卻看到蘇珊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正安靜地在病床上半躺半坐着輸液。
蘇珊看到胡大夫等人來了,主動衝著胡大夫笑笑,說:“胡大夫,我沒事兒,就是心裏悶的慌,忍不住叫了一聲……”隨後她又衝著躲在門外向內偷窺的小玲說,“小玲,多謝你這些天在照顧我,剛才嚇到你了,真對不起。”
胡大夫看蘇珊頭腦清楚,說話很有條理,完全是個正常人的表現,就笑笑說:“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又問蘇珊,“蘇女士,那您現在覺得身體怎麼樣了?”
“好多了,身上有力氣了,腦袋也清醒了。”蘇珊邊說話,邊用沒扎着針的那隻胳膊,做了幾個伸展動作。
胡大夫笑笑說:“很好。再觀察一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又隨口問了一句,“蘇女士,你是外地人吧,需不需要我們幫你聯繫一下家裏人?”
“哦,不用,既然已經好了,我會自己回家的。”蘇珊很得體地回答,又說,“胡大夫,多謝您的照顧啊。”
“不客氣,你多休息。”胡大夫用大夫們常用的作辭話語結束了對話,隨後領着護士們走了,出門時,她對站在門口的小玲,很隨意地說句,“小玲,好好照顧你阿姨。”
小玲怯怯地點點頭,又回到了病房內。
蘇珊對小玲善意地笑了笑,她努力讓自己的表現像個正常的人。雖然她現在仍搞不清楚自己遇到了什麼怪事,但是在學校里混了很多年的她,明白在這世間生存的關鍵要素——自己的表現必須符合大家想像中的模樣,否則就被老師和家長沒完沒了的訓斥……
如果她不想像某些特別調皮的學生那樣,期望引起老師和家長的過多關注,那麼,她就要乖乖地依照別人指定的規範去做。所以說,她一直都是很乖的。
蘇珊把儲物柜上的那隻手提包,檢查了一下。因為據小玲說,那隻包是屬於她的。
而且小玲告訴她:“蘇阿姨,我家沒錢,您住院兩千塊押金,都是從您自己的這隻提包里拿的。幾十塊錢的零錢不計,一共一萬塊,現在還剩下七千九百塊,我拿了一百塊去買飯了……”隨後又趕緊補充道,“我畢竟是免費在這看護着您吶,您在這兒已經住了兩天,我要吃飯,還要幫您買飯。再說了,如果您真請個看護來照顧您,一天一百塊都不止啦,您說對不對?”
“當然對。”蘇珊機械地回答。蘇珊這麼回答,只是因為她看出小玲期待她說“對”,就像每回課堂上老師問“同學們,對不對啊?”同學們都可以毫不動腦筋地回答“對——”同學們都這樣回答肯定沒問題,你要是發出了其他怪聲,問題可就大了。
“阿姨,一看您就是有錢人,您肯定不在乎我吃這幾頓飯的,對吧?瞧您這衣服,反正在我們這小地方根本買不到!還有您這手提包,這可是世界名牌啊,大概要一萬多塊吧?包裏面還有一張銀行卡,說不定卡裏面錢更多呢!”
“什麼破玩意兒要一萬多塊錢?!”她有些憤憤不平地看着自己手裏這“破玩意兒”,分明跟媽媽上街拎的購物袋差不多嘛。不過,這東西看上去確實有種非同一般的感覺,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上面還有菱形格紋的暗花。但是蘇珊更感興趣的是,這裏面真有那麼多錢嗎?
蘇珊打開包一看,首先發現了一沓紅彤彤的鈔票。蘇珊拿出來一張,帶着幾分懷疑的神情反覆看了看,這種紅彤彤的紙片片,是真錢嗎?她印像中的錢應該是深藍顏色的啊。
忽然她一抬頭,看到小玲正以充滿研究和探詢的目光望着自己。她可不想再讓別人誤以為自己是神經病,於是她決定掩飾自己的無知,故做老成地說:“那個,小玲啊,等我輸完了液,我們一起出去買飯吃,好不好?”
小玲有些遲疑,說:“好是好,不過蘇阿姨,您可別再突然暈倒了。”
“不會!”蘇珊果斷地揮揮手,又假作大方地說,“你看我這麼有錢,你想吃什麼,咱們就買什麼。”
“好!”小玲高興地答應了,同時開始盤算,等會怎麼好好敲這古怪的蘇阿姨一筆。小玲心想,自己可不是壞小孩,如果自己是壞人,當這古怪阿姨昏倒的時候,自己就把她提包里的錢都拿跑了。自己在醫院裏陪她這麼多天,又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等會兒讓她請自己一頓大餐,也是應該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