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少年壯志
幾個夥計出了門后,雲回想招呼坐在床上的小白去吃飯,一轉身發現這丫頭早已坐到了飯桌前,正好奇地抓着筷子在桌上的飯菜里戳來戳去。
雲回走到桌前坐下,見本來十分精緻美觀的菜肴都已經被這丫頭戳的慘不忍睹,便開口問道:“你在幹嘛?”
小白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了筷子:“哼!竟然全是海里的東西,我不吃了。”
雲回低頭看了看,才發現桌上擺的滿滿當當的飯菜里,竟然多半是魚蝦,還有一些形狀怪異,叫不出名的,想來也是海貨。
他撓了撓頭:“海里的東西怎麼了?”
小白嘟着小嘴,白了他一眼,跳下椅子:“你懂什麼,自己吃吧,我去睡覺了!”
這時天色剛剛見黑,睡覺還為時尚早,雲回心裏雖然十分奇怪,但想到這小丫頭脾氣古怪,自己也就懶得再問,只能由她去了。
也不再多想,雲回拿起碗筷,自顧自地吃了起來。桌上的飯菜本就是這臨潮閣的名菜,對沒有吃過多少海鮮的雲回來說,自然是十足的美味。
正當他挑魚剝蝦,吃的不亦樂乎之時,身後的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他忙轉頭看去,走進來的是一個身穿綉金黑衣的少年。
這人身姿挺拔,頭上長發隨意地披散着,稜角分明的臉顯得英氣逼人,一雙劍眉冷厲非常,斜斜插進鬢邊垂下的黑髮之中,一雙明亮的眼中充滿了玩世不恭的嬉笑。
雲回張着塞滿食物的嘴獃獃地看着這人,覺得十分的熟悉,卻又不敢相認。
那人見雲回這副表情,心裏也猜到了大概,笑道:“怎麼?大青兄弟已經認不出在下啦?”
一聽這聲音,不是於風還會是誰!
雲回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十分吃驚地說道:“小風?!你……你這……也太……”
見他語無倫次的樣子,於風哈哈一笑,心裏暗道這人可真夠呆的,他擺了擺手:“大青兄弟,你這人倒是十分有趣!”
雲回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但聽來像是好話,便也跟着笑了起來。
於風拉過椅子,坐到雲回對面,也不看桌上飯菜,拿起一壺酒就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不消片刻,這一壺酒就全進了他的肚子,放下酒壺,他長長呼了一口氣,略有不滿地說道:“這酒倒是平常的很!”
說罷起身往屋裏走去,回來時手裏提着自己的包裹,他從中掏出一個酒葫蘆,對雲回笑道:“大青兄弟,今天是你運氣好,來!嘗嘗我這‘龍涎酒’!”
雲回忙擺手說道:“我不會喝酒。”
於風卻拔開塞子,拿過酒盅,給雲回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遞了過來,說道:“無妨無妨!喝了這杯你就會了!”
雲回也不好推辭,伸手接了過去,於風哈哈一笑:“這才像樣!來,大青兄弟!我敬你一杯!”
說罷,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帶着幾分笑意注視着雲回。
雲回只得硬着頭皮將酒盅放到唇邊,閉上眼咕咚一聲全部咽了進去,霎那間,只覺得口中辛辣無比,再也沒有其他味道,一時間眼淚都要衝了出來,忙抄起筷子狠命地往嘴裏塞菜。
於風見他狼狽模樣,忍不住開懷大笑道:“大青兄弟,這酒怎麼樣?”
雲回咽下嘴中的食物:“太……太難喝了!”
於風一愣,隨即竟然伏在桌上,笑得前俯後仰,心裏暗道,這“龍涎酒”可是千金難得的美酒,這一小葫蘆也是自己費了大力氣從“酒半仙”杜若汪那裏偷來的!雖說這酒確實烈了些,但這傻小子太不識貨,若是讓杜老鬼聽到有人說他的寶貝十分難喝,必定是氣得七竅生煙!
雲回見他笑得如此開心,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二人頭頂之上忽然傳來柔和的光亮,抬頭一看,屋檐下垂着一個紗燈,散着明亮柔和的光。
雲回一眼就認出,那是燭螢燈。
抬頭望着這盞紗燈,他收起了笑容,怔怔地出了神。
於風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有異,以為是他不知道這是何物,便開口說道:“這燈叫‘燭螢燈’,裏面是一種叫‘燭螢’的異蟲,能作照明之用,大青兄弟沒有見過?”
雲回輕笑一聲,點了點頭。
隨後他對於風說道:“以後叫我大青就行,不要老是叫大青兄弟的,多麻煩。”
於風放下手中的酒盅,爽快地一笑:“好,聽你的!哦,對了!我今年十三歲了,大青你呢?”
雲回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說道:“你才十三歲!?”
於風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哈哈,看不出來是吧!我長的比較急!哈哈!”
雲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比自己還要小,但還是開口道:“我今年十四歲了。”
於風點了點頭:“嗯,那你長我一歲,是兄長。”
雲回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心裏卻是十分高興。
隨即於風又問道:“大青,聽說你是山裡長大的,那山叫什麼名字?你的父母呢?”
雲回面色一沉,思量片刻后低聲說道:“我那山很小,叫……叫望升崖!我的父母……都被人害死了。”
於風一愣,拿到嘴邊的酒也停在了半空,二人沉默了片刻,一陣晚風吹來,頭上紗燈發出吱呀的響動,雲回嘆了口氣:“小風你呢,你的父母呢?”
於風嘿嘿一笑,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說道:“我父母啊,活得好好的,只不過他倆從不能好好獃在一起,一見面就是打來打去、你死我活的!”
言語中頗多離索失落之意,雲回看他神色落寞,心中一嘆,輕聲說道:“至少他們都還活着不是嗎?”
於風望着海上初升的明月,苦笑一聲,隨即朗聲說道:“良辰美景當前,美酒佳肴在手,這等事情,不說也罷!”
說罷他轉過臉來,已然恢復了往常神色,笑吟吟地問道:“大青,不知道你準備入什麼院啊?”
雲回一愣,一時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話,於風笑道:“逢來宗,共有士、農、工、商四院,你可想好去哪了嗎?”
雲回尷尬一笑:“這我還真沒想好……你呢?你想去哪?”
於風聽他竟然還沒有打算,頗有些吃驚,但還是回答道:“我嘛!我可是早想好了,我要去工院!”
雲回忙問道:“哦?那工院很厲害?”
於風笑道:“這逢來宗四大院,專攻不同,各有所長,而且修習的又不是武道,自然也分不出什麼厲害不厲害的。”
見雲回仍有疑惑,他又繼續說道:“我想去那,原因倒也簡單,只不過那裏有一個我特別仰慕的人罷了!”
雲回好奇地問道:“是誰啊?”
“工院院首,墨烏石!”
於風笑道,隨後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裹,打開來,取出一摞破舊的書本,放在桌上,笑道:“這就是他寫的,這些可是我的命根子!”
雲回本就愛看書,當然也是由於父親的緣故,在濁陸時實在沒什麼娛樂消遣的方式。所以他一眼便看出,這些書雖已被翻閱了無數次,破舊不堪,但竟一個折角都見不到,顯然於風十分愛惜。
他拿起一本,見封皮上有“浮天誌異”四個大字,一旁又寫着“神兵篇”三個小字。又看另外幾本,都是一樣寫着“浮天誌異”,但一旁的小字卻都不相同,有“奇物篇”、“精怪篇”、“妖獸篇”……等等,當有十餘本之多!
於風見雲回大有興趣,心裏一喜,臉上大為得意:“怎麼樣?我這部《浮天誌異》雖算不上孤本,但卻是罕見的完整!這天下你聽過的、沒聽過的全在這些書里了!”
雲回連連點頭,心中興奮不已,正愁自己對這浮天神州毫不了解,有了這書,豈不是解了燃眉之急!想罷臉上不覺是眉開眼笑,翻着手裏的書也是越看越喜歡!
忽然他發現書里有許許多多圈圈點點的痕迹,甚至還有不少後來添上的批註!他不解地看向於風,於風瞄了一眼書本上的塗塗畫畫,笑道:“嘿嘿,不瞞兄弟,這些都是我添上的!這書上記載之物,若我親眼見過,便要標記一下,再寫上我自己的見解。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從小到大,不求富貴無雙,不求名滿天下,只想做一件事!”
興許是酒意上涌,他說話間,轉身面向了大海,雙臂高舉,迎着徐徐海風,說的是豪情滿懷:“那就是有朝一日,能走遍這天涯海角,看遍這世間萬物,寫出一套最為完整的《浮天誌異》!”
雲回看着這意氣風發的少年,不由得生出欽佩之情:“你可真厲害!”
於風嘿嘿一笑,轉過身來:“過獎啦!那大青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嗎?”
雲回表情一黯,低聲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想着將來能給爹娘報仇……”
於風一怔,見雲回面色悲痛,心知自己又觸及了他的傷心處,不禁暗罵自己多嘴。
他走到桌前,把那部《浮天誌異》推到雲回身前,拍了拍雲回的肩膀,朗聲說道:“來來來!大青兄弟!我看你十分喜歡這幾部書,那我借給你,你就拿去看吧!看完了還我就行!”
雲回一愣,抬頭見他一臉真誠,頓時露出喜色:“借我?!真的?!”
於風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那還有假!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數!而且明天咱們一起入了逢來島,不論你去了什麼院,咱們都是同門,更是兄弟!”
兄弟!雲回心中一熱,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只能望着於風使勁地點頭。
“不過你可要好好愛惜,千萬別撕破了,這書可跟我了我好多年了。”
於風面有不舍,看了看雲回手上的書,小心叮囑道。
雲回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隨即心念一動,輕聲問道:“對了,小風,這書里哪一篇有記載‘乘雲之變’?”
於風正坐在一旁,愜意地自斟自飲,聽雲回這麼一問,“噗”地一聲將剛喝進嘴裏的酒全部吐了出來!他咳了兩聲,瞪着眼睛將臉靠向雲回,低聲說:“小點聲!你不知道這事不能談論的嗎?”
雲回尷尬一笑:“哦!對不住,我真不知道,我在山裏長大,哪裏會知道!只是這一路上偶爾聽到有人說起這事,很是好奇而已。”
於風將信將疑地盯着他:“哦,這樣啊!這事才過去十幾年,這書上自然沒有!還有,以後不要在公共場合和人談論這事,別人聽到就麻煩了!”
雲回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怎麼?還有你害怕的事啊?”
於風兩眼一瞪:“呸,小爺有什麼怕的!只是你不知道,這‘乘雲之變’牽扯甚大!光是那武帝、青龍身死的傳聞,就已經鬧得神州之上人心惶惶、沸沸揚揚了。所以乘雲閣下了嚴令,不許民眾談論此事!”
雲回看了他一眼:“這麼說你也不清楚這事了?”
於風嘿嘿一笑:“開玩笑!這世上哪有小爺不知道的事!其實這事早已世人皆知,只不過是敢不敢說和敢不敢信的區別罷了!”
雲回一邊笑着點頭稱是,一邊說道:“你看現在就咱們兩個,我又不知道這個事情,你就簡單跟我講講吧!你口才那麼好,講來肯定有趣!”
於風沉思片刻,顯然也有些按捺不住,便拿起那酒葫蘆猛灌了一口,笑道:“好吧!那兄弟我就給你講一段!”
雲回大喜,忙向他身旁挪了挪,側耳以待。
於風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道:“不知道大青兄弟,你對乘雲閣知道多少?”
雲回一愣,撓了撓頭:“我不清楚,實話說我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你從最早開始說吧!”
於風一聽,不怒反喜道:“甚好!甚好!那我就從‘大混亂紀元’開始給你講吧!我可是最喜歡這段故事了!”
“那要先從濁陸說起……”
月正高懸,風已涼透,一盞紗燈,一壺烈酒,一個註定難眠的長夜,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