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死靈潭
“你們別怕。”屍鬼盯着自己的雙手，溫柔的道，可是這話聽在悟心耳中，怎麼聽怎麼是‘怕也沒用’，沒人會相信狂妄到把三界眾生當成奴僕的屍鬼會輕易放過剛剛重創過它的仇人。
屍鬼輕笑道：“你們必死，這是天命，早一天晚一天而已，聽說人世是苦海，我殺了你們，是為你們好。”
他話音落下，依舊一動不動，悟心與小貓妖周身卻突兀騰起一股邪惡氣息，這氣息藏着天下最卑鄙的念想，藏着世上最惡毒的詛咒，這股力量不同於法力魔力，卻更勝一籌。
悟心只覺得心中魔障叢生，再無半絲清明，過往的恐懼悲痛百千倍的放大，重新來世今生的走了一圈，所經歷的、所遭受的，比着十八層地獄中的餓鬼，更悲慘幾分。
邪惡氣息騰起灰色火焰，那火焰無聲無息，卻猛烈無比。
悟心舍利子全力轉動，靈台有一絲清明，驅動婆娑念珠，億萬金光縮成三尺光圈，把小貓妖和黑貓護在其中。
這光圈為佛祖慈悲念力所化，處在灰色火焰中，竟然緩緩的消失泯滅。
屍鬼笑道：“詛咒之力來自天地，就算九五至尊的帝王，一旦沾染，也只能渾身氣運消散，淪為乞丐，一世悲催，生不如死！你傷我，我便讓你死前嘗盡人間悲苦，如此一來，也算公平。”
悟心冷哼一聲，怒斥道：“卑鄙！”
屍鬼哈哈一笑，雙手輕輕一抬，火勢更勝幾分，熊熊烈烈蔓延七八丈，當真火海一般把幾人吞噬。
佛祖慈悲念力化成的光圈越來越薄弱，方才還金光耀眼，不過半炷香工夫，已經變得如油燈一般黯淡，那詛咒之力絲絲縷縷滲透進來，無聲無息的鑽進幾人體內。
黑貓凄厲慘叫一聲，挺直身子，伸着尾巴，昏死過去。
小貓妖咬着牙齒，嘴唇流出血來，忍了片刻，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渾身抽搐哆嗦着，原本清亮溫柔的眼睛，變得空洞洞的，彷彿是一口枯井，一眼望進去，那最深處是永遠無法說出的恐懼和痛楚。
悟心跪趴在地上，雙目通紅，額頭青筋暴露，死死的盯着地面。
一炷香、兩炷香、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半天過去了，小貓妖早就昏死過去，悟心卻漸漸好轉，雖然依舊卑賤的跪着，頭顱已經高傲的昂起，眼神中沒有了痛苦和恐懼，如心境一般，靜如止水，波瀾無驚。
屍鬼皺起眉頭，詫異道：“怎麼可能？這半天功夫，人世的悲苦你幾乎嘗盡，為何如此淡定？”
悟心看也不看他一眼，彎腰把小貓妖抱在懷裏，似乎在喃喃自語，道：“人世的悲苦，不就是這般么？我早就嘗遍了。”
屍鬼一呆，瞪着拳頭大的窟窿血目，怔怔的望着悟心，一句話也不說，灰色火焰卻是悄然熄滅，詛咒之力煙消雲散。
“你們走吧！”屍鬼突兀道。
悟心一愣，禁不住詫異問道：“什麼？”
屍鬼卻不回答他，轉身低着頭，蹲在地上，腐爛的血手輕輕扒拉着地上的棺材板，反問道：“人世的苦惱，是什麼樣的？”
這不可一世的屍鬼，這驕傲跋扈的屍鬼，這視三界眾生為奴僕的屍鬼，此刻卻蹲在地上，宛若一個沮喪的孩子，無助、憂鬱。
他是彪悍的！憑藉著天地自然匯聚成的最陰毒、最邪惡的詛咒，他能帶給所有人痛苦、帶給所有人恐懼、帶給所有人悲傷。他能頃刻之間，讓九五至尊、人間帝王輪迴成乞丐，生不如死！
他也是可憐的！他操縱着別人，自己卻逃不脫操縱，他詛咒的人縱使滿是悲傷痛苦，但也終究有愛有恨，有七情有六欲，可是他卻永遠逃不脫行屍走肉，他不是屍鬼，他不過是人偶罷了，他得到了不死不滅的能力，他天賦驚人，他可以無法無天，生活的世界卻是沒有法、沒有天！
小貓妖不知何時已經醒轉，懷裏抱着黑貓，亮着眼睛望着屍鬼的背影，一句話也不說。
悟心掙扎着起身，拉着她的手，轉身離開。
剛走開幾步，聽到一聲呵斥：“站住！”
悟心心中一顫，停住腳步，沒有轉身，微微低着頭，閉着眼睛，小貓妖轉身望去，一道姑頭挽道髻，一身藏青流蘇道袍，手持佛塵。
這道姑正是無塵崖了塵，此刻琉璃仙綾不在身上，背後卻負一柄仙劍，那仙劍不是它物，正是昔日若雨用的柔水劍。
屍鬼緩緩站起身，瞪着了塵怒道：“老太婆，你追了我五日，今日我雖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也不可能殺了我，不出三十年，我定然勝過你，我本與你無怨無仇，你如此苦苦相逼，難道就不怕三十年後，我屠你無塵崖滿門么？”
了塵師太瞪着屍鬼，冷哼一聲，卻是理也不理，反而緩緩的朝着悟心走來，站在他身後一丈處，一動不動。
悟心閉着眼睛，呼出一口氣，問道：“大師有何指教？”
了塵又冷哼一聲，兀自自言自語道：“一個災星，一個貓妖，好！好！好！”
悟心轉過身，平靜的望着了塵，心中五味陳雜，糾纏半響，猶豫着問道：“若雨師妹可還好么？”
了塵師太突兀之間大發雷霆，右手一伸，後背上的柔水仙劍陡然間鳳鳴出鞘，落在她手中。
柔水仙劍在她手中，威力遠非昔日可比，只見光華萬千，仙器繚繞，威力浩瀚驚人。
小貓妖上前一步，伸開胳膊，倔強的攔在悟心身前。
遠處屍鬼顯然愣住了，有幾分詫異，迷茫問道：“當真是奇怪，我一個三界不容，天地詛咒的屍鬼不殺他，你一個人間的師太，卻要置他於死地，人，為什麼要殺人？”
人，為什麼要殺人？
人，為什麼要壓迫人？
人，為什麼要帶給人苦難？
小貓妖盯着了塵的眼睛，淡淡道：“因為人，不如妖！”
“妖孽！”了塵怒喝一聲，柔水仙劍捲起萬千殘雲，劃破虛空，威勢無比的朝着悟心和小貓妖劈去，這一劍，勢必能毀天滅地，無可匹敵。
悟心伸手把小貓妖拉到身後，一臉平靜，目不轉睛的望着了塵。
曾幾何時，柔水仙劍也是這般一往無前的劈向狼妖，那一刻是為了護着這個和尚。
曾幾何時，柔水仙劍也是這般光彩耀眼沖向玄溟鳥，那一刻是為了護着這個和尚。
這仙劍終究沒有劈下來，劍尖觸着悟心的眉心，有一滴血珠溢出，滾動在劍身上。
悟心淡淡道：“殺了我，人間便不再有災星，殺了我，若雨若雪便不會遭遇厄運，大師，這一劍，為何不刺下去？”
了塵咬着牙，這人世間屈指可數的幾個通天強者之一，手心卻握不緊三尺長劍，柔水仙劍不住顫抖，嗚嗚輕咽，彷彿是柔情似水的少女在輕聲哭泣。
悟心嘆了口氣，又道：“大師，你太慈悲了！”
遠處屍鬼嗤笑道：“慈悲？放屁！這老太婆五天砍了我十七次，你竟然說她慈悲？”
了塵正深深吸着氣，滿腔怒火無處發泄，聽見屍鬼如此言語，柔水仙劍萬丈光華轉而劈向屍鬼，通天強者的威力發揮到極致，這一劍之力，竟然比方才悟心傾盡婆娑念珠慈悲念力所施展的大勢至印強大一倍不止。
嗤啦一聲，一條寬丈余，深十幾丈的鴻溝延長開去，一眼竟然望不到頭，屍鬼大叫一聲，飛身朝着遠處逃去，邊逃邊喊：“老太婆，別人到這裏都是為了尋寶，你倒好，偏偏要驅鬼除魔，這迷惘鬼城的妖魔，你殺的盡么？”
了塵腳踏柔水仙劍，飛身追去，冷哼一聲呵斥道：“天下正義之士雲集於此，定當屠盡這裏的妖魔鬼怪。”
迷惘鬼城深處，有一湖泊大若汪洋，一眼望不到邊際，深不見底，湖水蘊藏無窮無盡的陰氣，森冷無比，尋常人稍微靠近，便會鬼氣入體，死無葬身之地。
這湖名為‘死靈潭’，湖水波瀾不驚，湖面到處有陰靈飛舞，湖底骷髏密佈，陰屍層疊，不經意間可以看到，有浸泡了無數年的屍體，漂浮在水面上，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死靈潭中心，兩個人正站在水面上。
這兩人一個是正道牛耳煙波島主，一個是凌雲真人最疼愛的小弟子靈凡。
靈凡皺着眉頭，盯着深不見底、灰濛濛的湖水，問道：“師父，這下面當真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凌雲真人閉目養神，老神在在，眉宇之間藏不住欣喜開懷，點了點頭道：“師父身為煙波島主，一輩子跟水打交道，斷然不會認錯，這下面定然就是。”
靈凡也頗為開心，拱手道：“恭喜師父！”
凌雲這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凡兒，師父老了，這世界，早晚是你們後輩的，你可不要辜負師父對你的期望。”
靈凡忙躬身行禮道：“弟子一定竭盡全力，不敢辜負師父大恩大德。”
凌雲真人欣慰的點了點頭，半響忽然問道：“凡兒，我們煙波島弟子，何時能到？”
靈凡道：“不出三日，師叔和三位師兄便會攜帶五百優秀弟子趕到！”
“好！好！”凌雲真人眯着眼睛，望着遠方，自言自語道：“洛老弟啊，你可別怪為兄，你我既然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又何必分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