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外財
2004年的夏天,我預期在河北呆了半個月,為一家石化廠調試公司出賣的設備。
調試設備的時候,一群陌生的工人抱着膀子看,不僅讓我感受到了異鄉的孤獨,而且感受到工作的落寞,及至一切停當,才鬆了一口氣。調試僅花了一兩天時間,但是為了運行不出岔子,隨傳隨到,我只能呆在招待所。
招待所的環境和伙食都不錯,可是每天閑在這裏就有些發昏,每次出差的境遇大抵如是。所以每次出差時,我白天窩在床上看書,晚上到附近網吧無所事事地找人閑聊,開開網頁、打打遊戲等。
這天上午,看書鬱悶地緊,檢查了下手機電池,逕自走出了招待所。看到附近的網吧,不假思索地拐了進去。收銀的女孩見我天天夜晚出入,今天改為白天,說了句:“呀,還以為你晝伏夜出,沒想到白天還能看到你。”
我邊預交網費,邊笑着說:“沒想到你還記着我,榮幸啊。”
“是啊,這裏上網的我都認識,你是生面孔嘛。”
“你的記性可真好。”
“要是你像我一樣,整天干坐着,你也會。”她嘆了口氣。
這個,我覺得我能明白些。她說了句:“56號機。”
我徑直朝那台電腦奔去,還沒走到,手機響了起來,是石化廠的李廠長。
“白師傅,在哪裏呢?”
“招待所不遠。”我感覺可能設備出了什麼問題,心裏一沉,不知道問題大不大。
“麻煩你來下!”李廠長的話雖不重,卻不容置疑,我匆匆又跑向收銀台,嘆了口氣:“哎,終究是上不了。”
“呀,這麼忙呀。呵呵,歡迎晚上來啊。”
收銀女孩後面的話讓我笑了一路,感覺實在曖昧的緊,及至到了石化廠大門口,心裏不禁嚴肅起來。
有人看到我,把我拉到了車間,李廠長在那裏等着我。經詢問才知道,事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那樣,公司的設備運行良好,倒是他們幾年前國外購買的一台液壓裝置出了問題。我隨即放下了心,然後看到李廠長期待的眼神,他對我說道:“白師傅,麻煩你幫我們看看,哪裏出了問題,我們這些人不懂。”
我下意識地回了句:“我也不懂啊。”
“白師傅,麻煩你了,這個設備對我們很重要,有說明書的,我們都看不懂,就指望你了,不會讓你白幫忙的。”
聽到后一句,我趕緊說:“不是,不是,能幫上我一定會幫的,我怕我不行的。你們這麼多人……”
“白師傅看看再說嘛,請外國人時間太長了,我們等不起。”
有人拿來了一本書,足有幾百頁,我接到手裏就冒汗了。看着滿眼的英文,腦袋發暈。隨便翻看了幾下,心裏打了退堂鼓。
“小白師傅,全指望你了。”有人喊,有人笑。
李廠長也斬釘截鐵的說:“白師傅可以。”
在眾目睽睽下,突然感覺自己已經下不了台,自己為了榮譽也必須一戰。頓時打起了精神,憑着自己有限的外語看了下目錄,心想這麼厚的說明書,也不是一時半刻能琢磨明白的,況且我那點英語水平,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不如拆開來看看,說不定能看出點端倪來。我說了想法,李廠長嘆了句:“就是這個難住了我們,外國人太鬼頭了,機關太多,東西一環套一環,我們怕強拆,弄得無法收拾了。”
我一聽就怕了,說:“那我也不行。”我心中怯怕。
“你試試!壞了算我的。”李廠長拍着我的肩。
“就是,試試吧,小白師傅——小白師傅應該差不多,肚裏有東西。”
我終於被激起了豪情萬丈,仔細地研究起說明書來,後來才發現,說明書沒有想像得那麼難,只不過一下子被厚厚的一沓給砸懵了,機器的結構、維護等均有着詳細的配圖。只要知道說明大意,看圖的詳解,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那一天也如有神助,我在腦海里仔細演示了幾遍拆卸過程后,開始動手了,所有的人期待着看着。
同樣是抱着膀子看,除了多了份壓力外,心情卻大不一樣了,感覺自己像是置身於舞台,享受着說不出的榮耀。待我拆到一半的時候,技術工人就看出門道了,他們上手幫忙,很快看到了內部所在。手動調了回程、扭動閥門,不用我發話,已經有人說:“是油路壞了。”
面對滿手油污和大汗的我,所有的人給我鼓掌,李廠長開懷大笑,不顧一切地握住我滿是油污的手,激動道:“白師傅,你真是了不起啊。”
不知道為什麼,李廠長這一舉動讓我感動的同時,腦子裏突然蹦出了一句話:“丫的,竟然學起了總理!”
當天夜晚,沒有去成網吧,李廠長拉了幾個人請我吃飯,看得出他很得意。他眉飛色舞地說:“白師傅,你這人很實在,我很喜歡。這樣的人好啊,很可靠。你比你們那位公司那位錢師傅實在多了,以後有什麼需要的,你打電話找我。”
我說了句“謝謝”,對於李廠長看不起錢師傅感到不舒服。
“白師傅,你確實幫了我大忙,我們正在趕活兒,壞了很麻煩,雖然叫你去看看,可是我有不小壓力啊,不過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
有人說:“是啊,李廠長英明。咱們為李廠長的英明和白師傅干一杯。”
李廠長春風得意,頻頻舉杯,終於把我灌醉了。我在洗手間吐了一回,身體就開始打晃了。李廠長見已差不多,吩咐人給我送回招待所,並拍拍我的肩說:“白師傅,我們不會虧了你,到時候給你三千。”
而我以為是夢中的話,那天晚上,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感覺臉上始終發燒,腦袋飄在九霄雲霄之上,時而地哼呦一聲。
第二天,頭還有些疼,想起三千塊來,不知道是真是假,也沒放在心上,及至被叫到了李廠長的辦公室。
李廠長遞過來了一個信封,說:“白師傅,這是你的辛苦費。正好三千。”
我像燙手山芋似地送了回去,不知道為什麼臉就紅了,囁嚅了一下說:“怎麼這麼多錢,李廠長,我不能收。”
“收着吧。你應該得的,幫了那麼大忙。”
“沒有,我哪裏幫什麼忙了。再說都是公司老客戶了,這點忙不算什麼。”
“呵呵,你倒是高風亮節得很!處處想着公司,比你那個錢師傅好多了。你忘了,他這次讓你帶了些配件過來,還不是私下賺錢。你這錢拿得比他乾淨多了,是你的勞動所得。”
我麵皮發紫,矗在那裏不知所措。
李廠長調整了下語氣,讚賞地說:“白師傅,你果然很實在,不錯啊。這錢你拿着吧。想想看,如果外國人來,光安排食宿、飛機票、吃喝、旅遊都不只這點兒錢,你這是救了我們的急。拿着吧。收起來!”
我的心終於釋然,惴惴地接了錢。出了石化廠的大門口,心突然就飛了起來。信口說了句:“哈哈,知識果然是財富啊。”高興之下,拐進了上次的網吧。
收銀女孩說了句:“呀,昨天晚上沒來啊。”
對於收銀女孩對我的惦念,突然感動起來,感覺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城市,竟然有人記得,多了份存在的價值。
我笑了下,奔向了指定的機器,想要盡情地發泄一番。剛上了聊天工具,付小藝就冒出一句:“白痴。”
我回了一個憤怒的表情,想把得筆外財的消息告訴他,他又問我:“在哪裏?”
我回:“出差哪!”
“沒***啊。”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啊。”
“鬼信啊。你小子估計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
……
就是這一次,付小藝告訴我,他與李春好***了。那時候,我不知道李春好的名字,付小藝只說跟一個女孩,發了一番七七八八貌似忠良的感慨。而我那時還以為付小藝壓抑地墮落了。